歸格按:
本文是西浦設計學院建築專業2020屆畢業生辰胤(現為YIN_ARC_DESIGN STUDIO聯合創始人)對他「零葬」主題畢業設計的思考筆記。從生到死,跨越了人生中不同的多元世界,敘寫著不同階段的人生篇章。一切事物在結束高速運轉之後,當世界再次回歸沉寂之時,你是否想到過自己將如何離開這個世界。如何逝去?如何存續?如何與自己做一次告別?
當第一次聽到「零葬」這個詞語時總讓人聯想到一切與死亡相關聯的事物,然而死亡卻又是人們日常中最避諱談及的話題。尤其是在大多數中國人的心中,死亡往往與不好的事物相聯繫,醫院的停屍房,殯儀館的火化間,半山的墓葬群,似乎都被冠上了通往死亡世界的大門的寓意。人們總是對其避而遠之,怕沾染逝者的陰氣,給自己和家人帶來晦氣和不利。但是細細想來在歷史的進程中,中國人在避諱死亡的同時卻又為它舉行著盛大的儀式,試圖通過這些儀式為逝者在下一個輪迴中續寫前世的篇章。所以殯葬建築在這樣背景下的存續與表達,能直接在多個維度世界中產生影響,為建築設計本身賦予更加豐富的內涵與思考。
在十九歲之前我並未真真正正地經歷和思考過生死離別,也沒有想到過自己的設計有一天將會涉及到這個陌生的領域,一切的轉變也許是大二那年,朋友的突然離世給自己造成的巨大打擊和悲痛,讓我開始思考在不同維度的世界中生死是如何被呈現的;人們在進入黑暗的瞬間是否還在尋找著光芒;人作為高等生物在面對生死之類的沉重的話題時是如何表達自我的內心世界的。
因為是第一次感受生死別離吧,我選擇逃避參加朋友的葬禮,最後只知道熱愛自由的他最終像魚一樣回到了水裡。接下來的兩年生活學習中遇到許多很喪的事情都會去獨墅湖邊,離水近的地方和他說說話。或是機緣巧合的在每年的十二月份夢到點什麼,在微信上和他發幾條不會得到回覆的消息。在一次和Chen的聊天中談及此事,他認為我這樣的行為或許來源於對朋友的愧疚和自責——這也將給我造成許多困擾。Chen告訴我說也許我應該去學會去放下,通過一個儀式和朋友做一次真正的告別而不是或多或少的一直沉浸在無盡的思念之中。
也許是機緣巧合亦或是命中注定,在畢業設計的眾多課題中」ZERO BURIAL」的出現似乎是在暗示,我可以通過這個課題來完成這次告別的儀式,並通過對於建築語言來替代自己的情感來表達對於生死羈絆的理解,探討在不同維度世界中殯葬建築與城市的關係,完成一個承載著複雜情感和設計空間的殯葬建築設計。
在設計之初項目的場地位於溫州甌海區的一片群山之中,山前是一片廢棄的村莊,曾經生活在這裡的村民早已搬遷到河對岸的高層現代住宅中。但是諷刺的是在更加「發達」的現代空間中生活的村民卻經常留戀於村莊中的房子和山腳那幾畝田地。
在我眼中,高聳的水泥深林(高層住宅)與田野樹林(傳統住宅)似乎向我們展現了當今中國城鎮化快速發展背後的弊端與問題。在中國,村莊每天都經歷著遺棄或拆除,城市的快速更新促使其對於土地的需求日漸加劇。更有趣的是,在政策推動城市化持續快速發展的同時,政策也要求保留傳統村莊。這種看似矛盾的願景怎麼可能實現呢?村莊之死,不僅是物質上的,也是空間上的。
城市空間應當為失去這個村莊而哀悼。城市發展追求一味的擴張,追求現代化是阻礙城市可持續發展的重要因素,與此同時傳統的殯葬方式也是這其中最為複雜的問題。傳統殯葬形式中大量的火葬導致了空氣的汙染和土地資源的浪費。而Zero Burial是一項土地使用保護政策,它代替傳統殯葬方式擁抱可持續的水上喪葬技術,從而更好的解決傳統殯葬不可持續的問題。雜亂無章的原則賦予時代以特徵,而零葬是一個突然的間斷。發揚傳統不應該是一種保護行為。我們可以創新。從源頭上重新審視傳統;重新定義相關性,重新想像殯葬意義或形式。
我的設計探討了傳統殯葬建築與城市的關係,過度的城鎮化發展導致城市快速擴張使得原本處於城市邊緣的殯葬建築不斷後撤。在未來的某一天,不同城市的邊界將相互融合,殯葬建築將不再處於城市邊緣而是位於城市之中。
我們可以想像,在2080年的中國,在經歷了一段不可持續發展的猖獗時期之後,這座城市發現自己已然成了一個無窮無盡的異域,一系列無處安放的空間,一系列黑暗內部的世界。超高密度的塔樓佔據了每一寸城市土地,黑暗和混亂充斥著每一寸城市角落,飛行機器重塑了建築物的入口和建築和運輸方法。
在這樣的時代之下,土地成為了最寶貴的資源。隨著家庭工作的轉變,不再需要辦公空間,家庭遷出重度汙染的城市尋求和平與自然,辦公樓成了被遺棄和遺棄的城市巨石。(正如這次新冠疫情對於世界的影響一樣,疫情導致了城市運轉方式的轉變,人們被迫做出改變,從而進入新的運轉方式)
同時,殯葬建築作為一種傳統上位於城市邊緣的建築類型,佔據著寶貴的土地,轉變未來語境下殯葬建築的新形勢也是城市的必然選擇。
一座位於城市之中的殯葬空間,是我們集體生活的紀念。
設計項目場地位於溫州市區,為2080年的殯葬系統而建。該項目重新設計了殯葬建築的類型學,作為一個快速構建的組件和元素系統,可用於改造和再利用廢棄的辦公樓,用於城市葬禮,並延續公共空間作為紀念的外圍傳統。項目利用寄生性的增加和幹預性的適應來形成連接的葬禮和紀念性居住區,並作為一個類型系統,可以適應進一步的地點和規模。與此同時水元素的的加入也為沉寂的空間增加「活」的元素。
「水是地球的靈魂」 「沒有光,空間是被遺忘的。」
一個由水和光構成的建築,作為感覺和材料,有可能談論生命和死亡。在某些方面,所有的建築物都必須管理水;一座再利用的建築物或許更應當這樣做。循環流動的水環繞在建築四周,似乎是自然在治癒每位到來的訪客,通過對於水的設計利用讓訪客在空間中更加輕鬆和舒適,從而賦予建築空間更多潛在的可能性。
場地的首層和地下空間有著豐富的水元素,從位於廣場上的四個入口可以進入位於地下的「序曲」空間,悠長的廊道兩側是188根五米高的大理石立柱,高挑的空間給人一種不寒而慄的肅穆之感。四周的牆體沒有過多地裝飾,利用簡單的夯土牆面,刻畫著不同時代城市對於土地的改造印記。位於廊道中央的是池塘的水景,水簾從上而下的落下,落入池塘平靜水面,泛起無數的水花和漣漪。為原本肅穆安靜的空間增加了幾分生的情趣。從空間頂部的孔隙中透過的陽光與紛落的水珠在空間中形成曼妙的折射,波光粼粼之間為每位訪客的內心照亮了一束希望的光芒。
訪客漫步在光影迷離莊重肅穆的「序曲」空間,層層引入,恍惚間移步到了位於主體建築空間的訪客接待區。巨大的構件替代了原本高層建築立面的封閉設計,貫穿建築底部六層的巨型混凝土構件通過拼裝的方式與原有建築連接,不同建築語言的匯集在這個空間中慢慢展露出來。
這裡的建築語言表達或許來源於春節前的印度之行——
聆聽了Doshi先生介紹他和柯布西耶的點滴故事,
這段經歷的記憶似乎在某個瞬間印入了我的畢業設計,下圖為劉奕萇攝
這座殯葬「巨石」的建築語言是借鑑傳統的形式和象徵手法,進行多層次的敘述,並利用空中建築和重組的前瞻性思維方法而發展起來的。這種轉變是身臨其境的、基本的、分階段的。敘事性的手法源於對於建築和空間的不同分割和主題表達。希望訪客在拜訪每個空間的同時,無意識的完成了對於這個建築的敘事體驗,這似乎和詩歌的起承轉折一般,將多個並行的物理空間和意識相互融合,空間承載的不僅僅是意識實體而賦予它跨越生死世界的意義。最終我通過一系列的設計幹預手段和建築元素,創造了一個多層次的葬禮空間;一個以紀念花園為背景的巨石;這是一個由傳統元素和印象組成的舞臺式建築;一種全新的城市葬禮類型。
這次畢業設計對於我來說是一次巨大的挑戰,因為疫情的原因無法線下交流,從前期研究到項目設計都需要獨自去完成。傳統的項目設計中研究和設計的佔比一般都是三七分,但是由於我堅持要把畢業設計作為一個研究導向型的項目。項目的研究部分被擴大到60%,為了更多的探究殯葬,城市,文化以及生死等關鍵詞的關係,探究其中的文化內涵和潛在矛盾。重塑新的建築語言,構建對於未來殯葬空間的想法。更多的研究內容導致我項目設計的部分被急劇壓縮,這一做法也導致了我將會面臨來自畢業設計規則的懲罰,因為傳統的畢業設計中對於設計部分有著極高的要求,如果無法滿足其中任何一項將面臨不及格的風險。但是在導師的支持以及自己的努力下,最終勉強滿足了課程要求,並將自己對殯葬建築的理解很好的表達出來。(特此感謝建築系David Vardy導師,Yang Jing老師,以及遠在曼大的Jose先生)
本科畢設的成功對於我來說也許不只是建築學習生涯的裡程碑之一,也是在自己內心完成對朋友逝去的悼念「儀式」。這個作品的成功是我對於他最好的祝福,也是從內心完成了和他正式的道別,彌補沒有參加葬禮的遺憾和自責。不再被過去羈絆,而是經過這次對於殯葬建築的設計,使我更好地理解了不同時空的生死別離,將羈絆轉換為一種動力。帶著更加積極樂觀的心態來面對未來的每一天。
「非淡泊無以明志,非寧靜無以致遠」
內容編輯:肖語吟
視覺編輯:陳 曦
審核:錢可歆 呂如清
西交利物浦大學建築學生雜誌
從設計者角度審視空間與生活的慣習
歸納現象的成因 構思將至的圖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