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觸敘事已有一年多的時間了，通過反覆聽李春老師的百天微課，每個月又參加線上督導課程，不斷去探索技術點的奧秘，自己覺得和患者溝通時，語言的運用稍稍靈活了。如果用開車來形容，不再是直來直去的，可以左轉右轉的一種狀態，因此內心裡充滿了自信。
今天要跟大家分享的是關於我一位同學的案例，雖然我們不在同一家醫院上班，但因一起學習了敘事護理，心走得很近。一次聚會時，她罕見地跟我聊起了內心深處的一些困擾。在這裡我用一個化名「小文」來代表這位同學。
小文說：「想問一下，你平時怎麼管孩子啊，我那個6歲的閨女真的太難管了，老公天天跟她著急，越讓她幹什麼吧，她越唱反調，太氣人啦！」
我說：「我也是在摸索當中，不過我不打孩子，希望能跟他像朋友一樣相處。我想知道，你閨女為什麼不聽話？」
小文說：「可能老公脾氣不好，總批評她。現在跟她說什麼，都不跟我們交流。就拿玩ipad吧，一玩就半天。要是不讓玩，她就說我們不陪她，要不有時候就根本不理我們。」
我說：「那你有沒有跟老公溝通一下，管孩子的方法能不能柔和一點。總對她兇巴巴的，孩子會覺得委屈。你們不理解她，不考慮她的感受，時間久了，會不會不願意跟你們交流了？她會不會想，『反正說了也沒用，乾脆不跟你們說？』」
小文點點頭說：「我也發現對孩子的教育方法不對，也想改善。可一涉及管孩子，老公就和我吵架，他還說讓我先管好我自己！」
我說：「為什麼他讓你先管好自己啊？」
小文說：「就是有時候我下班特別累，就在屋裡躺著，什麼都不想幹，孩子都是他帶。有時我上夜班讓他送，就把孩子自己鎖家裡。就是這些事，他讓我改，說我太懶，不管孩子。」
我說：「把這麼小的孩子鎖家裡安全嗎？她能不哭不害怕嗎？如果讓他們一起送你上班呢？一家人也可以增進親密的機會啊！」
小文說：「我也覺得不安全啊，但讓她一起去，她不願意。把她鎖在家裡玩ipad，她更高興。她還總說姥姥好，上幼兒園之前，她是在老家跟姥姥長大的。」
我說：「如果讓你評價一下你給女兒的愛，你覺得是多還是少呢？」
小文說：「我覺得應該是少，因為我從小就沒有體會過父母的愛，所以你不說我還真沒認真想過去評價。你知道嗎，我是從出生就被拋棄的小孩。父母本來要把我過繼給叔叔，但奶奶不同意，說替他們養。這樣我還是他們的孩子，以後大了還能認我，所以我是跟奶奶長大的，11歲才回到父母身邊。我從來沒有感受過父母親情，就算現在跟他們也不親，親不起來。」
我特別驚訝，沒想到她的童年有如此經歷，便說：「那你自己沒有感受到父母的愛，你女兒會不會也沒感受到？」
小文說：「是啊，我的痛苦不能讓女兒再經歷了，我應該多陪伴她，但我真的很累。」
我說：「你每天工作很忙嗎？是身體的累還是心靈的累啊？」
小文說：「我在單位挺不順心的，感覺挺失敗的。」
小文從沒跟我如此交心地談過工作上的事，我又被驚到了：「你上班十幾年時間了，工作上也算是科裡的骨幹，是什麼事情讓你這麼累呢？」
小文說：「挺不如意的，比我年資低的同事，有的都當護士長了，當帶教了。可我呢，還在組裡倒班呢。我這脾氣直來直去的，估計領導也不喜歡我這樣的。」
我說：「那你覺得領導喜歡什麼樣的人？」
小文說：「那還用問，肯定是會說話、能幹事的那種啊！」
我說：「領導不喜歡你，是你自己的感受嗎，能不能舉個例子說說？」
小文說：「有一次領導問我對一個新來的同事什麼印象，我其實想說實話的，但卻用一些冠冕堂皇的話敷衍了。後來自己心裡一直挺難受，特別後悔當時沒說出自己的真實感受。」
我說：「你為什麼會難受，只是因為說了一些客套話嗎？」
小文說：「感覺她問我是覺得我是個實在的人，想從我這兒聽點真話。沒想到我也敷衍她，所以一直挺後悔的，覺得自己辜負了她的信任。」
我說：「然後你就覺得領導不喜歡你了，是嗎？」
小文說：「不光這件事，其實我挺想做點事情，拿出點成績來，但是又怕同事說我巴結領導，往上爬，所以好多時候說的都是違心的話。」
我說：「那你都說了什麼違心的話啊？」
小文說：「比如我特別想參加操作比賽，但又不敢主動報名，怕萬一沒拿名次大家笑話。所以領導問我時，我就說我不想參加，其實我特別想參加！」
我說：「你覺得你在單位是一種什麼狀態？」
小文說：「特別不自信。」
我說：「這種不自信對你影響大嗎，你為什麼會不自信？」
小文說：「影響很大，我每天都在後悔，在擔心中工作，其實我特別想做出點成績來獲得大家認可。」
我說：「你想做出哪些成績？」
小文說：「我想在操作比賽中得獎。也特別想跟你一樣，有成功的敘事個案，還能在雜誌上發表，想想就羨慕你。」
我說：「想要獲得進步，你覺得自己擁有哪些資源呢？」
小文說：「前幾年我參加過操作比賽，跟科裡一個同事一起去的。當時我覺得領導讓我參加，就是去『打醬油』的，所以也沒怎麼練習。沒想到我跟那個努力練習的同事一樣都拿了三等獎。平時我扎針的技術也很棒，所有的低年資護士扎不上針，都願意來找我幫忙。我也特別願意去幫助她們，因為心裡有成就感！」
其實在小文說這番話之前，我頭腦中還沒有跟她做敘事的想法，只是一直在跟她聊天而已。但當她說到這裡時，我突然感覺頭腦中划過了一道光芒，她在講「例外事件」！在她毫無頭緒的講述中，她講到了珍貴的「例外事件」，我立即決定用敘事護理的方法來繼續我們的談話。
我說：「那你覺得自己參加操作比賽是『打醬油』，領導也會這麼想嗎？」
小文說：「那我不清楚啦，我猜不出來。」
我說：「假如你是領導，會安排一個什麼樣的人去參加比賽，代表科室、代表她所管理下的護士？」
小文馬上就理解了：「對呀，領導肯定要派她認為最優秀的人去啊，她最不想看到的就是我們出去丟人現眼啊！」
我說：「那你覺得領導喜不喜歡你呢？」
小文說：「應該喜歡吧。我現在學了敘事護理，領導也特別感興趣。如果我在這方面做好，她會更喜歡我。」
我說：「你剛才講了那麼多，你覺得你是個什麼樣的人啊？」
小文說：「我是個開朗、有能力的人，你看我都沒怎麼練習就得獎了，而且我還特別熱心，誰找我幫忙我都會答應，幫了她們我心裡很高興。」
我說：「領導眼中的你，也是你描述的這個樣子！所以不要輕視自己，想說的話就大聲說出來，憋在心裡會讓你很難受。」
小文說：「對，是這麼回事。以後我要遵從自己內心的想法，不讓自己在後悔中惡性循環！」
我說：「那你覺得怎麼做才能更自信？這種自信會幫助你和女兒嗎？」
小文說：「先做好自己吧。努力學習，豐富自己的內在，然後好好做敘事，拿出成績來，大家就不會輕視我了。也像你說的，多陪伴孩子，讓孩子感受到我對她的愛。跟老公也好好溝通一下，改善跟孩子的關係，不能再像以前那樣了！」
我鼓勵說：「加油！你是最棒的！」接著又問小文：「剛才咱們聊天，你有沒有感覺到我在用敘事技術？」她說感受到了，不過她特別想尋求我的幫助，希望我能把她從困擾中解脫出來，所以就順著我的引導去思考了。
其實跟學過敘事的人做敘事，感受是完全不同的。我在發現例外事件後，跟她說話都小心翼翼的，儘量想去說得委婉一點，生怕她會發現，不過她還是感受到了。這次意外的敘事帶給我不一樣的敘事體驗，面對有敘事經驗的人比沒有這種經歷的人，更加緊張。
分手時，我笑著對她說我們這次意外的敘事聊天，讓我想到了流行的網絡體諸如「仙女本仙」之類的，所以在這裡我把它命名為『敘事本敘』！
作者：邢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