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北京大學學生心理健康教育與諮詢中心副主任徐凱文博士
朗讀:劉瑩
在我的書架上有一本特殊的書,說它特殊是因為書裡面有一個特殊的紀念物,那是多年前一個6歲小女孩留下的。有天他父親開車接她放學回家時,突然遭遇車禍,坐在駕駛座上的父親當時就去世了。
當小女孩來到我的診室時,我先和她母親談以了解女孩的情況。女孩的母親提到,事情發生後孩子並沒有特別異常的表現。見過母親後,我把小姑娘請進了診室,她看上去平靜而活潑,甚至主動和 我談起車禍的經過,談起以前爸爸和她一起 玩的情景。然後,她問 我,叔叔,你知道我剛才在幹嘛嗎,我在摺紙呢。說罷,她拿出一- 只 精心折好的幹紙鶴,確切地說是一-家千紙鶴。一隻大鶴, 兩隻小鶴,大鶴用紅色的彩筆塗滿了全身,小鶴有些差澀地藏在大鶴的翅膀裡。小女孩告訴我,大鶴是爸爸,兩個小鶴是媽媽和她。爸爸飛到天上去了,小鶴長大了,以後也要去大鶴那裡的,那時他們又可以見面了。最後,小女孩問,叔叔,我可以把幹紙鶴送給你嗎。
我明白,這個小女孩是在用她的方式,想要把哀傷留下來。當喪失突如其來時,人們總是難以接受,想要謨視、回進甚至 青認已輕發生的切。一位老太,她的女兒突然急病死亡,當家人告訴始女兒的無承時,老太像是設聽見樣,第二天還是像在往常一樣給女兒做飯、送飯。
人們漠視、迴避甚至否認喪失,是因為喪失是如此突然,傷痛是如此劇烈。當你喪失的是你生命的一部分,也許是過去歲月 中最重要的- 部分,你又怎能不試圖迴避和躲閃,希望一切只是幻覺,甚至幻想發生某種奇蹟,期待有一天我們所失去的會突然回來,就像一切從沒有發生,或者這一切只是一個玩笑或者雁夢。迴避讓我們有機會喘息,有機會舔傷,有機會從已經倒塌的 世界裡站起來一如 果迴避持續的時間不那麼長的話。
迴避是因為人們想要保有愛。
只是哀傷無法開始,就無法結束,深深壓抑的情感會傷害我們的身體,攪亂我們的情緒,使得新的生活無法開始。
一位女士,丈夫遭遇車禍突然離去,她連夜以最快的速度處理完後事,然後和她的兒子辭去工作,放棄家鄉的切,離開去外地打拼。此後十年的時間,丈夫的一切成為家庭的禁忌,不能提及名字,相片、遺物都封存起來,母子倆人從不回家鄉,而那位女士也從不考慮再婚,儘管心疼她的兒子一再請求。不是不思念,更不是絕情,而恰恰是因為,哀思成災,難以承受。在諮詢中,每當要提起這些時,她的目光都必須凝視向空中,好像在訴說別人的故事。她說,我拼命地工作,便不再想念。
現代社會是如此高速地運轉,雖然我們的生命在延長,但我們卻越來越沒有時間去充分體驗和表達喪失之後的哀傷,我們在最短的時間裡把喪事辦好,便重新回到不能停頓的社會巨輪中。那哀傷的感覺不得不被放置在一旁,一旦忙碌過後,被壓抑的情緒會重新湧現。哀傷夾雜著憤怒和內疚成為不斷延續的、慢性的、無法結束的情緒。面對壓力和痛苦,我們總能夠堅強嗎?堅強的殼,是否讓我們過快淹沒自己的情緒,讓我們壓抑應有的感受?是否讓我們放棄示弱,不敢不願不能求助?
堅強使得我們無法正視和面對自己真實的情感,堅強使得我們無法面對自己身體和心理的極限,堅強使得我們無法停下來休息一下疲憊的身軀,舔-舔依舊淌著血的傷口。
與堅強相比,我們也渴望溫暖與呵護,需要要休息和娛樂,面對恐懼和壓力時想要逃走更是人與生俱來的本性。我們我們允許自己哀傷,這是我們和逝去的人依舊聯結在一起的方式;我們允許自已不完美,因為不完美原本就是我們和這個世界的真相;我們允許自己休息,因為休息後煥然一-新的我們才能風雨兼程,走到最後。
認識自己的身心限制,接受自己的不總完美,允許自己不夠堅強的哀傷,才能使得我們真正做到堅強。
我有一個來訪者是個老先生,最近遭遇了很多壓力和挫折,感到難以應對,來尋求幫助。我和他一起討論他過去的哪些經歷和體驗可以幫助他應對目前的危機。他想了一下,首先想起的,是他已經去世多年的母親的事情。大約40年前,當時這位老先生還是一名年輕的教師,有一次需要參加一項重要的選拔,他很沒有信心,便去向母親尋求幫助。母親當時並沒有說很多建議,而是慈愛而又堅定地看著他,對他說,兒子,我知道你一定行的。
40年前,母親的肯定讓他一時間充滿力量和信心,結果成功地通過了造技考試。40年後,當我們仔細回順起這段經歷時,老先生依然受到莫大鼓舞,一下子,此前的焦慮、不安、沮喪一掃而空。也許,我們會失去那個具體肉身的人,但她他曾經給予我們的間積,會一成代不識有一天當我們很要兩開過程國的的時候,也許沒有什麼有形的東西西是可以帶走的,我們能帶走的是滿的一生經歷的愛的感受,那便是幸福。
因為喪失,所以哀傷: 因為哀傷,我們體驗
我們經歷幻滅,也因為哀傷,我我們長大,因為克驗苦痛,我們迴避,我和我愛的人,從來遠離。我很好,你放心。
2013年初夏於北大暢春園@凱文安全感
朗讀者簡介:
劉 瑩
主任播音員
駐馬店廣播電視臺新聞中心副主任
駐馬店市播音與主持獎評審委員
黃淮學院兼職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