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中國泱泱五千年文明傳到今天，有個現象特別有意思。
就是做任何事都要講個「名正言順」，免得落入俗套，被人一眼看穿就顯得低級了。
您甭管是上山當土匪，還是下海做生意，這事情只要搬到檯面上，就得找個飛在天上的理由。
比如：「替天行道」、「改變世界」、「為夢想窒息」等等。
以總爺小學三年級的文化水平看來，「名正言順」找理由的巔峰在800多年前的宋朝。
那時候北方遊牧民族殺下來，搶錢、搶糧、搶女人，還把大宋皇帝綁走了。
那麼大宋朝野上下提起這事兒，老說「皇帝被胡人抓走了」，總不太好聽。
這話多說兩遍還以為是西遊記的臺詞，太不體面了。
於是，宋朝人找了兩個字代替——「北狩」，意思是皇帝到北方打獵玩去了。
這不一下就高雅了許多，不明白的人還以為宋朝皇帝到北方扶貧去了。
說到這裡，總爺突然想起來，那麼某些公司，喜歡把裁員叫做「優化」也是合情合理的啦。
不過，這話題倒值得說道說道。
01
總爺長久以來喜歡寫那些「神仙打架」的故事，但這次我想和你聊聊我的一個小兄弟。
我與他做過一段時間的同事，臭味相投，所以一直有聯繫。
以下為了避嫌，公司、職位、姓名全都隱去，猜來猜去什麼的，您就權當我編的故事。
這位小兄弟，我一直叫他「小睿」，年齡不到30，任職於南邊一家規模不小的房企。
「小睿」幹著一線的工作，拿著一線的工資，但這都是過去式。
過完年沒多久，他就被「優化」了。
與身邊多數地產人不同，「小睿」有點「佛」。
他只做好分內事，升官發財從沒想過，只想做顆「螺絲釘」。
說難聽點：他就是條鹹魚。
據「小睿」說，當時公司拿了一套與他工作不太相關的東西考他。
然後得出了他現在「不能勝任工作」的結果。
這就像考一位太極宗師。
「蹦迪到底有幾種蹦法？」
回答不上來？
好！太極和蹦迪都是肢體動作，回答不上來就代表你不適合現在的工作。
於是，公司HR繞了一大圈，「小睿」聽出來三個選擇：
轉崗當保安、轉崗當保潔，或者自願離職。
當然，為了防止他胡思亂想，HR又繞了一大圈，總結下來就兩點：
第一、違紀辭退與自願離職，結果一樣，但意義不一樣。
第二、公司有的是時間打官司。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小睿」明白，當保安或者保潔的選擇，純粹是公司在噁心自己。
要是犯傻選了，那麼更噁心的事情還在後面。
於是「小睿」強壓怒火選擇自願離職，給各方都留了個體面。
像女孩受了委屈喜歡哭唧唧一樣。
「小睿」這樣的漢子遇到不如意的事，就喜歡罵罵咧咧的發洩。
於是離職當天我們就通了個話。
通話內容略去抱怨、憤怒的部分，大概就是上面這些。
等他情緒平靜了點，也就輪到我用一個前輩的姿態，開始「王八念經」了。
我告訴他，公司的做法確實噁心。
但事已至此，應該總結自身不足。
別人拼命朝前跑，你在後面慢慢走，你就會被淘汰。
年輕人就應該努力努力再努力……
然而接下來「小睿」的一句話，把我這個「老幫菜」說的啞口無言：
在這個不努力就有原罪的時代，
請你記住，我仍然擁有做好手邊事，
待在舒適區，當條鹹魚的權利。
02
上面這句話，我完全可以從價值觀出發一票否決。
但我沒有，我摸著自己的良心——我做不到。
我們都在拼命加班、熬夜，證明我們是努力的，以換得一份「安全感」。
甚至我一開始的立場，認為「小睿」這種鹹魚就應該被「優化」，是他活該。
但你是否想過「小睿」被「優化」的本質，是因為公司財務狀況的吃緊。
而公司財務狀況吃緊，是因為全球經濟增速的放緩。
我只想說，這一切的源頭與「小睿」無關；
我只想說，這一切也同樣與你無關。
你的「安全感」，或許只是一廂情願。
我們一直都在用「努力」粉飾「運氣」。
「前輩們」喜歡在後輩面前侃侃而談：
我們當年是怎麼通過努力，克服困難，最終掙得了第一桶金。
我們從不會說：「只是順勢而為，運氣而已。」
「受教者」與「說教者」同樣，我們都需要粉飾，就像文章開頭說的「名正言順」。
記得在一次講座上，聽過個有趣的笑話：
三個年輕人都想去往更高的樓層，獲得成功。
很幸運的是，他們坐上了一部電梯，在電梯上行的過程中，他們三個分別不斷搓手，不停抓頭，不時跺腳。
不出意外，電梯把三人帶到了更高的樓層，他們獲得了想要的成功。
於是三人身居高位，分別總結經驗，把獲得成功的秘訣粉飾成：搓手、抓頭，和跺腳。
在這裡，並不是在鼓吹「努力無用」。
相反你需要一直努力，才有資格在運氣到來的剎那，試一試自己是否有機會。
只是，希望你能明白：
努力很可能與結果無關。
很抱歉，這碗雞湯未經調味，難以下咽，但這才是原味。
世界上只有一種真正的英雄主義，
那就是在認清生活的真相後，
依然選擇熱愛。
——羅曼·羅蘭
03
從去年下半年開始，泰禾、綠地、華夏幸福開始「優化」，富力、恆大「縮編過冬」。
福特汽車、通用汽車、捷豹路虎、德國拜耳、日本東芝、宜家家居，相繼宣布裁員計劃。
滴滴的「關停並轉」、京東的「末位淘汰」。
網易的「組織升級調整」、碧桂園的「組織結構優化」。
以上，這些刺眼的排比，是想讓你知道，這不是某一個行業的「寒冬」。
情況可能比你想像的糟糕。
在這樣的「糟糕」面前，個體與組織都身不由己。
如果「優化風暴」很可能會來，我們如何應對？
年後滴滴大幅裁員之後，網上冒出了許多抓人眼球的文章。
大概意思是——滴滴良心企業，裁員裁出幸福感。
不論這些文章是否出自公關之手。
就說滴滴裁員按照國家標準來賠償，便能使員工感恩戴德，引來一片羨慕嫉妒恨。
那麼，整個大環境中。
公司鑽法律漏洞，利用各種手段脅迫員工自願離職，是否已經成為了公開的「秘密」？
上文「小睿自願離職」只能算是常規操作，總爺聽過的最沒下限的例子是：
一家本來在上海辦公的公司，利用周末連夜搬遷400多公裡。
周一通知所有員工，3天之內到崗，否則就算自願離職……
根據《勞動法》相關解釋，這家公司的員工可以獲得一定的賠償。
但維權之路漫漫，公司拖得起，員工拖不起。
員工們一次次權衡之後的妥協，便給了公司一次次硬鋼《勞動法》的底氣。
再也沒有哪個領域，「違法」的成本如此之低。
如果你認為上文「小睿」的「自願離職」是出自於他的木訥。
那麼他就像正在閱讀文章的你，可能從來沒有細細讀過《勞動法》。
但願「小睿自願離職」的戲碼，能在這個「寒冬」少上演幾回。
但願我們的法律能早日填補上漏洞。
因為，我們每一個人都可能會是受害者，而我們每一個人又都是幫兇。
月初，某家房企回應裁員傳聞時表示：「不是裁員，只是人員向區域下沉」……
這樣的說辭讓我想起了「小睿」，也讓我想起了魯迅的短篇小說《孔乙己》中的橋段：
「竊書不能算偷……竊書!……讀書人的事，能算偷麼?」接連便是難懂的話……
希望我們的現實能像小說中一樣。
不論是「竊」還是「偷」，只要伸手，必然會被「吊起來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