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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度號稱世界藥房,雖說抓藥要處方,但中國的處方也是可以的。
大伯病的突然,我自然來不及拿中國的處方單,只能從印度這邊想辦法。
老高給我想了個好辦法,「你隨便找個醫院,抓個不得勁的病秧子阿三,給他點錢,再給醫生點錢,估計就能開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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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有故事的人發表的第914個作品
作者:芥茉烤雨
✤
(一)
印度工期到一半時,我娘打了個電話來,一聽是娘的聲音,我便知家裡出了大事。
八九年前不比這會兒,手機都還是板磚似的諾基亞,沒有什麼qq視頻,qq語音的。
越洋電話貴的很,從國內打,一分鐘就要8塊錢,娘半輩子窮苦,若非頂天要緊的事,絕不會花這份錢。
「你大伯得肺癌了,你能從工頭那兒支點錢先匯回來麼?」娘說的又快又急,我第一遍聽得似懂非懂。
「娘你說慢點,我聽不清。」
電話那頭娘急的都快哭出來了,也不知是為大伯,還是心疼電話費。
「你大伯得肺癌了,你寄點錢回來啊!」
聽明白原委,我心裡咯噔一聲,「娘你別急,工期沒完發不了錢,但我想想辦法,想想辦法。」
「這病可花錢,那個啥特效英國藥一顆就是500多,你可一定想想辦法多籌點錢啊。」
「哎哎,好。」
「你在那邊還……」娘那頭好像還想說什麼,但忽然就掛了電話,連個再見都沒來得及說。
我一看通話時間,58秒。
娘大概是掐著表打的這通電話吧。
(二)
按規矩這工期沒完,是不發工資的,只每月發個五百塊人民幣零花錢,抽抽菸、買買酒。
我私下找到老高,老高狠狠吸了口煙,拍拍我的肩,「這病我知道,癌嘛,都靠錢買命,就你那點工資就是全給你支出來能夠幾天啊,這是你伯又不是你爹,你自己家光景還一爛包呢管這閒事幹啥。」
我直直盯著他,「我爹身子骨不好,要不是我伯,我早餓死了,他跟我爹沒二樣。」
老高深深剜了我一眼,恨鐵不成鋼地用手指了我幾下,嘆口氣,「算了,你這人就是死腦筋,我勸不動你。」
老高是個標準的刀子嘴豆腐心,雖說嘴上數落著我的不是,可真打聽起來比誰都操心。
第二天老高就滿臉喜色地叼著他的莫合煙過來了,「你知道管財務那小孫吧,這小子消息靈通的很,給我說了個天大的好消息。」
我心裡急,推他一把,「別賣關子了,啥好消息,快說。」
「這印度阿三仿藥的本事一流,把人家專利藥拿來改改,藥效不變,價格可是低了好幾倍不止,哎,你還告不了人侵權,人沒照抄啊!」
我聽得雲裡霧裡的,也沒聽明白老高究竟什麼意思,「所以呢?」
老高照著我腦袋就是一拍,「你伯有救了,小劉說那個肺癌的藥他知道,叫啥易瑞沙,英國的一個月15000,印度仿的要多少你猜猜?」
我吞口口水,有些緊張,「5000?」
老高一拍手,大笑一聲,「猜錯嘞!1500!」
「我的個乖乖!」我深吸一口氣,高興的差點沒跳起來,同時又有點擔憂,「這印度人造的藥,能行嗎?」
老高白我一眼,「人歐洲人都跑印度看病呢,你說行不行,這小印度你別說,還真有點本事。」
印度人有沒有本事我不知道,但我知道,這十倍的差價,差出的是我伯活下去的希望。
老高看我高興過頭了,趕緊比個噤聲的手勢,「你小點聲,這事兒讓別人知道不好。」
「咋,這事兒還違法呢?」
老高白我一眼,「差價放在這兒,還是小心點。」
從印度帶自用藥回去海關不管,可有限量,還得有處方。
那兩年政策還松,對於限量究竟是怎樣,界定的比較模糊。也沒出正兒八經的規定,因此能不能入關全看運氣。
(三)
印度號稱世界藥房,雖說抓藥要處方,但中國的處方也是可以的。
大伯病的突然,我自然來不及拿中國的處方單,只能從印度這邊想辦法。
老高給我想了個好辦法,「你隨便找個醫院,抓個不得勁的病秧子阿三,給他點錢,再給醫生點錢,估計就能開出來了。」
我依言,可老高和我誰也沒在印度醫院看過病,不知這水深水淺,好巧不巧就讓我挑中一家公立醫院。
印度公立醫療全民免費,不管你是印度人,還是外國人,只要人在印度看病就免費,最多收個1盧比的掛號費。
這本是天大的好事,也能看出來印度政府的雄心壯志,但印度自己四五億人口還掙扎在貧困線以下,可想而知這免費醫院的『盛況』。
但凡口碑稍微好點的公立醫院,常年都是人滿為患的。
一進大廳撲面而來就是一大股味道難言的熱浪,中國有點名氣的醫院雖人也不少,可絕多不到這種程度,用人山人海來形容都毫不誇張。
印度的診療制度是先讓大廳醫生粗略判斷病情,再去各科醫生那兒就診,可別說找呼吸科了,大廳裡人擠人人挨人,連個下腳的地方都快沒有了,大廳醫生的頭頂我都看不見。
我正站著不知如何是好,一位清瘦、但穿戴齊整的印度小夥友好地拍拍我的肩,「你要是有錢,別在這兒看了,去私立醫院吧,外國人和有錢人都去那兒。」
公立醫院不僅缺藥、缺醫生,連病床都缺,在印度的病房,一張病床上躺、坐著兩三個病人,都算是少的了,病情輕些的甚至直接就坐在病床中間的地板上輸液。
因此稍微有些錢的人,都去私立醫院或私人診所看病。
可我摸不清印度醫生的職業操守,不確定這私人診所願不願意直接開處方。
小夥看我猶豫,人精似的猜出我不是給自己看病,「看你不像生病的樣子,是幫朋友?」
我點頭,「家裡人。」
「我或許能幫你,我家有個表哥開了私人診所……」
直到我懵懵懂懂被這個小夥帶著開始穿梭小巷,我才有點回過味了,這小子,跟我們國內的醫託是半個同行啊。
付了1000盧比的辛苦費外加100盧比的掛號費,我從小夥的『表哥』那兒拿到了處方,一家不大的私人診所,但診療器具、裝修擺設,比公立醫院奢華了十倍不止,與我印象中那個窮苦的印度也完全不同,完全是西方診室的規格。
看著那個帶著黑框眼鏡,文質彬彬,舉手投足儘是標準精英模樣的醫生,我暗暗驚訝,印度除了那4億窮苦人民,精英的發展,並沒有落下。
拿到處方,小夥又輕車熟路地將我領到一個藥房前買了足夠大伯吃一年的藥。
這一套行雲流水的流程下來,我徹底篤定這小子絕對是個託兒。
面對我的質問,他倒一點也不緊張,聳聳肩,「你需要的話,我還能幫你把藥帶去中國,三萬盧比不能更少了,海關的人胃口很大。」
我徹底驚呆,顛覆了對於印度人的偏見,他們一點也不阿二、阿三,他們比猴都精,一切能賺錢的機會,都被發展成了產業鏈。
從他諱莫如深的語氣中,我暗自揣測,這個灰色產業的觸手早已摸到了海關。
1000盧比我尚能接受,3萬盧比就有些吃力了,畢竟大伯的病況放在那兒,我著實拿不出也不捨得拿出這筆錢。
我決定自己帶藥回去,印度的機票本就不貴,十月底又是淡季就更便宜。
小夥子倒也買賣不成仁義在,我雖不找他帶藥,他還是暗自叮囑我道,「你自己過關的話,千萬別給海關塞錢,政府最近開始抓貪汙了,萬一被發現很麻煩的。」
我深深看了他一眼,朝他感激地點點頭,同時意識到那三萬盧比,未必是送進海關嘴裡的,中國在反腐,印度也在。
(四)
得知我要請假回一趟老家,老高暗自關懷我道,「小孫說,你挑著半夜的航班回去,檢查的鬆些。」
兩國的藥品差價大,因此白天常常會有突擊抽檢,但到了晚上相對就沒那麼嚴格了。
我特意打聽清楚每月月初月末最容易趕上抽查,買了張17號的凌晨的機票。
我這人怕耽誤事兒,平常趕航班至少提前三個小時給自己留點富裕時間,那天也不例外,十二點就到了機場,可我不敢進機場,想著越晚海關精氣神越不好,就縮在門口,一支接一支的抽菸。
印度小偷不少,我怕東西丟,便找個牆角,將箱子坐在身下,硬熬到一點才進去。
凌晨的甘地機場人不算多,過海關時,工作人員看著是不如白天精神。
但我實在太緊張了,緊張到額頭上的汗滴大顆大顆向下掉,填報關單時手都有些發抖。
「先生,您還好嗎?哪裡不舒服嗎?」我過分緊張的情緒被報關臺的工作人員發現,一個約莫五十歲的大叔朝我關切道。
我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沒,沒事……」
大叔盯著我看了三秒鐘,面龐和善但眼神銳利,一手握住對講機的通話鍵欲按,「先生,你是帶了什麼違禁物品嗎?」
我的腦袋嗡的一聲炸開,腦子裡瞬間閃過幾個念頭,我要不要給他塞錢?要不要逃跑?
最終我還是放棄了這些念頭,夜晚航班本就少,海關的工作人員比旅客多,跑?我又能跑到哪裡去呢,塞錢?我現在去哪找三萬盧比。
想起帶我買藥那個小夥的話,我雙手合十朝他,抱著破釜沉舟的心情,「先生,我家人得了很嚴重的病,我帶了一些藥在行李裡,我真的太需要它們了,它們比我的命還重要,您也有家人,應該能理解我的心情對嗎?」
說到最後,眼淚都快掉下來。
大叔深深看了我一眼,「帶了多少?」
「12盒。」
大叔點點頭,「只是給家人用的吧。」
「對對。」
「嗯,那就算是自用類型了。」
大叔突然朝我壓低聲音,「其實這種量我們是不管的,但是你們那邊有時候不讓入關,你最好還是把包裝盒撕了。」
大叔往我身後指了指,突然朗聲說道,「先生,只有那邊才有廁所。」
我愣了三秒鐘,才反應過來自己剛剛接收了多麼大一個善意。
趕緊拖著箱子飛快地奔向洗手間,將易瑞沙的外包裝全都扔掉,將報關單遞給大叔的時候,他悄悄朝我擠了擠眼睛。
過X光機時,我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可幸運的是,沒有出現任何問題,我順利過了關。
直到去辦託運時,我才從剛剛的慌亂中回過神來。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對於印度的印象再一次刷新,這個號稱貪汙腐敗成風、人民窮苦的國家,人情味竟也意外的濃。
坐在登機口,看著建設的窗明几淨,又不失印度特色的甘地機場,我第一次意識到,中國不是六十幾年前的中國,印度也不是當年的印度了。
印度是有擁擠不堪的公立醫院,卻也有成為世界藥房的實力。
我們不能小瞧自己,可更不能小瞧這個印象中病弱的鄰居。
中國崛起用了30年,印度又需要幾年呢?
責編: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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