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社會人類學在美國和歐洲建立以後產生的影響

2020-12-13 公子若虛

引言

當社會人類學在美國和歐洲的大都市中建立,當科學著作和論爭不斷多樣化,物品不斷累積,數據也被檔案化,歐洲人與土著人之間「在田野中」的關係要變得前所未有的異質化:曾經長期出現的傳教士與此接近,但他們並不知道那些新的探險者和「老式的」科學考察。 在傳教士那裡,對當地文獻的收集因為以下的事實而變得簡化,那就是字典和語法已經被創建。

1873年,一位在馬達加斯加傳教的法國耶穌會士弗朗索瓦· 卡萊神父,出版了一篇用馬達加斯加語撰寫且作者佚名的文集《這是一個 馬達加斯加的故事》。這本書的內容涉及馬達加斯 加島從神話時代到拉蘇赫琳娜女王的統治之間歷代國 王的序列、譜系、言論和神話,這些內容都在15年內被搜集,隨後很快以《國王的故事》 為名被翻譯成法語。 當這些記述被搜集之時,歐洲與馬達加斯加之間的關係正處於歷史轉折期。馬達加斯加這座島嶼在1500年被葡萄牙人發現;雖然隨後就成了法國經濟利益的核心區域,但它還是保持了一個獨立的王國的狀態。

19世紀,新教的傳教士把這裡看得越來越重要。為了轉 寫馬達加斯加語,自1820年起,拉丁字母被使用,然而直到那時,當馬達加斯加的學者們轉寫他們的語言時,用的還是阿拉伯字母。1830年,《聖經》被翻譯成了馬達加斯加語; 1875年起,一本英文的學術雜誌在島上出版發行。1869年,繼承拉蘇赫琳娜的新女王皈依新教。在這種情況下,卡萊神父的工作便在拉蘇赫琳娜女王去世之後停止了,似乎可以說 是永別了。二十多年後,當歐洲強權瓜分非洲時,英國接受了法國佔據這片島嶼的意圖, 從此引發了長期的動蕩。

1960年獨立之後,卡萊神父出版的這本集子對馬達加斯加民族產生了新的重要性。這本集子今天被視為歷史遺產的一部分。這個案例並不是孤證,在土著重奪身份認同的政治 運動時期,19世紀末的大量人類學作品獲得了新的生命。這些運動從上述人類學著作中汲 取資源,來書寫他們自己的歷史或者重振他們的習俗。這樣對人類學歷史的使用,並沒有 改善土著人與當代人類學家之間的關係,當代人類學家們對他們遙遠的前輩的工作也產生 了質疑的傾向。

這不僅因為那時的文集無法呈現出細節,尤其是在考慮到民族志學者與土 著人關係時;還因為在殖民時期由歐洲人調查的材料,在今天看來令人充滿懷疑。然而,殖民地人類學還是走了一條被土著人尊敬的道路,就像夏爾· 德·富科在摩洛哥所見證的歷史那樣。在以士兵、探險者和地理學家的身份進行了一番冒險之後,夏爾· 德·富科先是成為苦修會士,後來又成為隱修會士,並用 餘生編寫了圖瓦雷克人的字典和語法,這兩本書至今還很權威。

與此同時,夏爾· 德· 富科 寫的圖瓦雷克語詩歌集,受到了圖瓦雷克知識人的推崇,他們對夏爾· 德·富科 詩 歌中的細節和語感非常留意。晚生了一個代際的路易· 馬西尼翁則把他的一生獻給了非洲和阿拉伯文明研究,這種研究強調伊斯蘭教與梵蒂岡二世的進步天主 教之間的融合形式,梵蒂岡二世似乎遠離了21世紀由於相互無視而導致的宗教緊張。在這種新的語境中,被馬西尼翁於1906年研究的一個形象浮現了出來,他就是非洲人萊昂 ,一個16世紀出生於光復全島之前的西班牙,隨後來到了摩洛哥,被萊昂教皇十 收養,並且是用義大利語完成並於1530年出版的《非洲描述》這本好書的作者,他展現了有益的挑戰者的形象。

他也被寫進了阿敏·馬盧夫1986年的小說中,書名就叫《非洲人萊昂的旅程》。我們在這裡注意到一絲歐洲霸權之前的民族志的痕跡,這種痕跡在19和20世紀新的殖 民和後殖民語境中被重新拾起。 19世紀末期,在非洲新的探險的事實,不但與1815至1860年之間的探險在科學上拉開 了距離,而且還與顱骨學和人體測量攝影技術拉開了象徵性的距離。探險者們忍受著艱難的醫療衛生條件,與擔憂且具有敵意的土著人妥協,就像伴隨著他們的行路日記和風景刻畫裡呈現的那樣。當我們今天閱讀這些時,尤其是讀到與1874至1884年剛果河探險有關的記述,就會發現這是一種完全不同於埃皮納勒的形象,我們可以從後者中找到正在進行的科學和徵服的文明。

白人探險者是一小撮被孤立的人,周圍被土著人環繞, 土著人也很快從同盟者轉變為敵人。白人探險者們不得不面對這種「可怕的非洲熱病」, 斯坦利稱這種熱帶的疾病為「自我的非洲」。他們屈服於極端生活的衛 生條件,這種極端生活意味著對他們的動力和情感的控制。儘管經過了多次努力,這些白人探險者與土著人的接觸還是必須經由友情、家庭和性關係上的親近,沒有這 些他們就無法學習語言,也無法理解他們所見證的事件;換句話說,沒有這些,他們就無法生存。減弱控制,離開自我,接受理性的停滯:探險者經歷的是麻醉的、恍惚的和瘋狂的體驗。

約瑟夫·康 拉德在他剛果河探險經歷的十年後所寫的兩個文本,美妙地描述了這些憂鬱的、先驅的全部世界:一個是1896年名為《進步的前哨》的新聞,另一個是1899年的著名小說《黑暗的心》。然而,他卻忽略了使得探險者生存下去的東西:家庭的舒適,這種舒適來自他們同「家庭婦女」或成為廚師的蘇丹妻子們之間不可見的關係。為了塑造他們 勝利的英雄形象,歐洲的探險者們掩藏了他們的這些日常生活條件。在19世紀,關於人類的科學通過放棄純粹哲學的思辨,重組了經驗的知識。這種正在孕育中的學科,其特徵的不同之處,取決於相同的素材來源:旅行者和博物館。

第一種素材來源是旅行者,他們不但受到了越來越好的培訓,還越來越專業化。他們可以用繪圖和筆記的方式,以不同的類型來記述相同的遠行。隨後他們委託博物館來將他們的記述分類 整理,並為學者和公眾服務。這些制度既致力於對生理意義上的人進行研究,又致力於對社會意義上的人進行研究。大部分的博物館都試圖能把它們的收藏延伸到不同的大洲。大 量被收集的物品,組成了今天自然史博物館和民族志博物館的基礎。自然物種推動了對自然進行描述的事業。

人類創造的物品也已經成了考古學和民族志偉大假設的支柱。但是19世紀的學者還對另外兩種物品著迷,這兩種物品在我們今天看來一個是難以容 忍的,另一個則已經喪失興趣:人體遺骸和風俗錄。面對人體 遺骸的憎惡,首先標誌著直接面對遠方人的態度的根本轉變。接下來,遠方人的喪葬儀式 也得到了莊重的尊重。如果我們相信希羅多德的描述,這種尊重在波斯帝國就已經存在了。

面對風俗錄不再有興趣,則展現了向通過文明階段來劃分文化的進化論的火力全開: 我們不再將一個社會或一種生活方式簡化成一系列的物品或儀式。我們試圖去理解他們的重要性,這些重要性依據調查的背景而各不相同,而這些是風俗錄無法記錄下來的。因此,為了理解殖民體驗和民族志素材,我們必須要去閱讀對旅行本身的記述。

相關焦點

  • 處於風暴中的學者們:論歐洲社會人類學學者和美國文化人類學學者
    引言歐洲的社會人類學與美國的文化人類學,雖然有著諸多聯繫與學科上的相似性,但在 兩次世界大戰之間,它們卻處於不同的政治語境:歐洲的社會人類學與殖民地管理有著直接的聯繫,而美國的文化人類學並沒有。第二次世界大戰加深了這種差異,不過這一次卻 是發生在歐洲人類學的內部。
  • 論社會人類學領域的新型視角
    美洲學家、大洋洲學家和非洲學家一度是社會人類學中的王者:他們研究的社會是「原始 的」「隔絕的」與「環節的」,這些社會代表了人類逝去的天堂。相比之 下,專攻於亞洲和歐洲的人類學家則受到雙重的支配:一方面,在社會人類學中,他們所 研究的社會,往好了說,是有文字的文明;往壞了說,只是歐洲殖民下的代表。
  • 淺析社會人類學發展的黃金時代
    更為激烈的是,在1862年巴黎圍繞雅利安民族的爭論之後,在對歐洲人種的研究中,語言學和體質人類學之間也產生了分野。 19世紀人類學的歷史,當涉及科學的進步所帶來的影響時,也同樣可以讓我們感到悲觀。19世紀科學知識的進步,並沒有 對殖民地產生好的影響,就像教皇對16世紀的拉斯· 卡薩斯的支持,儘管展現了歐洲教 廷權威的精神,但也沒有阻止西班牙殖民者進行擴張,更沒有阻止去虐待和徵用印第安人。1885年象徵性地標誌了歐洲人類學與它的研究對象之間的再次聯合。
  • 社會人類學的認識論傳統及其啟示
    盧成仁1935年,拉德克利夫-布朗來華講學,社會人類學被正式引入中國,以此為基礎,形成了所謂人類學研究的「中國學派」。其後,經過學科取消與重建的歷程,20世紀80年代以後,社會人類學與文化人類學同時在中國人類學界被應用和討論。
  • 【書評】人類學的世界史——讀沃爾夫《歐洲與沒有歷史的人民》
    [1]被歷史研究遺棄或者不重視的「下腳料」成為人類學研究的對象。而利用這種「下腳料」開展研究並獲得廣泛關注的作品,當屬人類學家沃爾夫的《歐洲與沒有歷史的人民》。在本書的前言中,沃爾夫開篇就談到:人類學要發現歷史,這種歷史能夠解釋現代世界的社會體系究竟是如何形成的,這就要求我們以分析的眼光來理解所有的社會,包括我們自己的社會(前言:1)。人
  • 歐洲特性理論史:淺析歐洲人類學與顱骨文化
    第一次,人類學擺脫了語言/種族的混雜,這首先是源於1862年在巴黎關於歐洲的爭論,接著在1902年於美國人類學協會成立 時,在普遍意義上,區分開了體質人類學和語言學。第三次絕境何時到來還不得而知,至少自 20世紀80年代以來,學科重新將歐洲人類學定義為一種「對西方社會」的人類學,也就是說,是對歐洲優越性幻象的批判性研究。整體史、「底邊」研究和「西方的」人類學在21世紀匯聚在一起,從而在終極階段之前去分析西方社會與「世界上其他部分」之間的關係。
  • 【2018053·人類學】範可:政治人類學今昔
    近幾十年來,由於對民族國家政治如何影響到民眾自身歷史書寫的歷史關懷,使得人類學家對地方政治和社會歷史的研究作出了獨到的貢獻。應當看到,雖然直到前二三十年間,英國和法國學者,以及美國的唯物主義和生態學取向的人類學家才真正注意到文化概念的多種含義,但這一概念長期以來卻一直存在或隱伏在大部分政治人類學的討論中。它通過兩個方面表現出來。
  • 他被稱為美國人類學之父,用十年創立了哥大人類學系
    早期的歐洲人類學指的是現代的體質人類學,也就是研究人類的生理。研究者初始的材料來自生物學家和考古學家對世界各地不同人種體貌特徵的測量和記錄。同時,相關地區人種的生活習慣和文化習俗也被記錄了下來,這些就是最早的民族志。現代人類學與十九世紀的人類學有很大的差別,以英國人類學家E.B.泰勒為代表,「文化進化論」主導著這個時代的社會科學。
  • 中國的人類學本體論轉向及本體政治指向
    由於本體論轉向的思想來源雜多,其在實踐層面的勾連錯綜複雜,因此,也很難對其作一種「範式性」的清晰描述。但是,本體論轉向與人類學和人類學之外的學科(例如建築學)或交叉性的學科(例如科學技術研究[Science and Technology Studies,STS])已經發生相互影響。而且,它與特定文化區域社會和政治生活層面的問題也發生相互影響。
  • 【20160919·人類學】王建民:論研究方法和方法論在人類學學科建設中的地位
    由於篇幅所限,本期摘引的發言主要涉及「民族志」與「民俗志」的概念辨析和學理淵源、「民族志」與「民俗志」各自的學科定位、民族志的書寫和表述、民俗志的地方性、多村落的民俗學調查、「在地化」研究的得失等幾個方面的問題,以饗讀者。很榮幸有這樣一個機會與民俗學的同仁在此交流。實際上我是來請教, 我不敢說民俗學的問題, 儘管已經從民俗學專業裡獲益不少, 我還是說人類學的事。
  • 對人類學的批評:西方的科學
    與之相同的是,在20世紀50年代,來自殖民地社會的知識分子們在艾梅· 塞澤爾和弗朗茲· 法農的基礎上,改變了社會人類學和民族志,這兩人偏好文學或哲學。如此的批判並不完全是新的:路易· 摩爾根那本在歐洲被視為親屬制度 人類學的奠基之作,在1909年就已經在美國人類學界被克魯伯批判了,後者特別批評了摩 爾根背後潛藏的進化論。新意來自大衛· 施耐德的民族志調查經驗,他首先與他的英國同事雷蒙德· 弗思密切合作,後者同樣也擔心將親屬制度的人類學應用到西方人群之上。
  • 論新時代我國發展人類學學科的意義
    人類學從歐洲誕生伊始,便自帶深厚的跨學科基因。一百多年來的分化與擴展的成果,鑄就了人類學跨學科研究的學科視野。多種多樣的學科,如地理學、生態學、醫學、生物學、人口學等與人類學在不同程度上交叉融合、相互滲透。人類學在這樣的發展路徑下成為了自然科學與人文科學的中間紐帶,既從生物性和環境性對人類開展研究,也從社會角度和文化角度研究我們人類自身。
  • 「不愛洗澡」的歐洲人如何一步步創建醫藥人類學?
    它對整個歐洲的打擊是致命的。黑死病不僅使一些歐洲家庭十室九空,也改變了它的社會結構、對政治經濟的影響不可估量。後世人們對它的記憶有的來自於文學作品,比如《十日談》就描寫一夥年輕人為了躲避黑死病而逃到森林和鄉下在山水間「自我隔離」十數天來消遣、逃命。不只是這一次,一直到18世紀,黑死病仍然像魔影般裹挾並殘害著歐洲。
  • 【焦點】範可:政治人類學今昔
    近幾十年來,由於對民族國家政治如何影響到民眾自身歷史書寫的歷史關懷,使得人類學家對地方政治和社會歷史的研究作出了獨到的貢獻。  應當看到,雖然直到前二三十年間,英國和法國學者,以及美國的唯物主義和生態學取向的人類學家才真正注意到文化概念的多種含義,但這一概念長期以來卻一直存在或隱伏在大部分政治人類學的討論中。它通過兩個方面表現出來。
  • 世界歷史:分析人類學的危機與復興
    在歐洲面臨風暴的這些年,美國的文化人類學則代表了一個分析的容器,在這個容器中人們竭盡全力克服種族主義的意識形態,克服介入殖民政策和政治激進的企圖。不過,1961年開始的越南戰爭改變了局面。 1968年,美國人類學協會歷史上第一次審查了美國當局對人類學家的使用。
  • 人類學+博物館實踐=相互促進的發展模式
    博物館與人類學有著深厚的淵源。博物館展品和藏品的知識建構與傳播,依賴人類學的研究和詮釋。博物館的發展離不開人類學學科理念與研究成果的支撐。近日,相關學者圍繞人類學理論與研究方法對博物館產生的影響,發表了各自的見解。
  • 【2018122·人類學】範可:20世紀60年代以來的西方政治人類學
    這樣一來,對國家(如印第安事務局等機構)對原住民的影響的考察自然不是重點。所以,直到《非洲政治制度》等書出版之時,國家在人類學研究當中基本上是缺位的。政治人類學的政治所關注和揭示的是本土社會的組織和自我管理機制,這是當年英國政治人類學研究的狀況。在美國,原先社會人類學取向的摩爾根(Luis Henry Morgen)不為博厄斯學派所青睞。
  • 網際網路人類學:理解當今社會的新視角
    隨著網際網路技術的跨越式發展,人類、物質以及信息的流動,無論是在範圍上還是速度上都得到極大的擴展和提升。網際網路技術推動了人類社會的演進,也正在重構原有的社會發展格局。一些人類學家開始將研究視野投向網際網路及其中的人與文化,於是出現了「網際網路人類學」或稱為「網絡人類學」的新的人類學研究分支。
  • 【文化人類學專題】容觀夐|試論發展中的我國文化人類學
    文化人類學是一門開放性的邊緣學科,它具有自身的理論觀點和方法特色。如果說,文化人類學與別的社會科學、行為科學有所不同的話,那就是文化人類學工作者在更為廣闊視野的基礎上去研究社會群體的文化及其行為模式。它始終強調整體的、綜合的觀點,科際的、比較的和主客位研究的方法;強調研究社會文化現象時,研究者一定要把自已的研究對象放在孕育它的文化背景、具體的社會文化系統中來考察。
  • 人類學到底研究什麼?
    早在1887年,美國人類學創始人Franz Boas 在Science 上發表The Study of Geography一文,提出人類學需整合物理學等硬性科學的方法,探討物種和社會的發展規律,和文學藝術宇宙觀式的方法,理解個體之為生命的意味。 在根本理念上,人類學和哲學殊途同歸,都理解人的整體,但方法不同。哲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