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讀柿樹
花牛紅(張明孝)
說真的,自打進這所中學任教的第一天起,我就開始注意那棵長在房子間的柿樹了。
它就在校園東邊兩幢教師宿舍房接壤的夾縫中生長著。後來夾縫旁邊的房主人充分利用了這一空間,將夾縫修蓋成一間柴房(或是廚房)。這樣,柿樹生長的環境就更不妙了,夾在兩幢房中間,上半部衝出房頂頑強地生長著,飽經了歲月的滄桑(我們花牛中學的這一奇特的景觀——「長在房子間的柿子樹」早已成為歷史的陳跡而知道的人已寥寥無幾)。
儘管如此,它卻比別處的樹長得高大,枝繁葉茂,婆娑的虯枝像一把巨傘罩住了周圍的房頂。奇特的造型頓使我萌發了想去了解柿樹在房子裡生長情況的念頭。
機會來了,房主人由於工作調動而離開了學校。我住進了這所房子。理所當然地成了這間柴房的新主人。拿到鑰匙的當天,我迫不及待地打開柴門一看,柿樹幹足有合抱之粗,但樹幹上刀痕累累,釘滿了掛過東西的鐵釘;樹根下的泥土被挖得一坑一窪,裸露在外的樹根上竟有損傷的痕跡。我大惑不解,為眼前的景象所愕然。
後來,我成了家,這間柴房便成為小家庭的廚房。因生活空間的狹小,我開始厭惡起這棵與我朝夕相處多年的柿樹來,並抱怨當初建房者為什麼不將柿樹連根拔掉,本就生長孤寂的柿樹幹上的刀痕便又一天天多起來。
到了柿子收穫的季節,按照學校慣例,仍由老校工把醬好的柿子分給每個教工。分到我時,恰好柿子沒有了。我三歲多的兒子哭喊著要柿子吃,硬是哭鬧個沒完沒了。我雖然心裡極不痛快,但見老校工面有難色,也只好拉著兒子走了,不就為幾個柿子嗎?
時近黃昏,老校工拿著柿子到我家,說這是給我家分的柿子,直看到我兒子吃著柿子破涕為笑時,他才蹣跚著走了。第二天我才知道,柿子是老校工用自己微薄的工資買的。柿樹有比松柏、漢槐更頑強的生命力。
於是,我真正讀懂了柿樹生命力頑強的一頁,從不抱怨生存的艱難,即使在夾縫、間隙中生長,也仍不失綠色的追求和向彺,把一片愛心默默地奉獻給人間。老校工不正如此嗎?我不禁慨嘆起柿樹幹上的累累刀痕和根根鐵釘來。
閒讀柿樹,我讀懂了一種落漠和超然,不是慨嘆韶華流逝的漠然,不是哀怨人潮人海中的孤寂,而是一種禪意、一種寧靜和虛空的玄奧,服從自然而又抗衡自然,洞悉自然而又糊塗自然,任風雕雨蝕、四季輪迴、日月明晦、花開葉落,好一種從容淡泊的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