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湯嚼肉丸的細節像一種韻,悠長在我的生命歲月
周忠應
冬瓜肉丸湯是我童年的一篇散文,只能等到八月中秋才發表在我們的家宴上,才能品讀到它動人的內容。中秋是團圓的佳節,母親會做肉丸給我們吃。又圓又大的肉丸屈指可數,一片片青中透白的冬瓜卻像天上的星星,數也數不完。
做肉丸很是麻煩,母親系上圍腰,戴上袖套,在廚房裡乒桌球乓地一陣忙活。那時候沒有絞肉機,全靠母親一刀一刀細剁才能把肉剁成肉末,然後將肉餡加少量紅薯粉,我們稱茴粉,看起來跟麵粉差不多,同時加一些鹽與蛋清。我記得那時候買的鹽都是大粒子的,母親先把鹽敲碎,然後放在蛋清裡攪化,然後用手把肉末捏成一個個肉丸子。
冬瓜切成片後,先放在鍋裡煮幾分鐘,煮的時候也放些鹽與油。母親喜歡將冬瓜煮爛,然後把肉丸子放進煮沸的鍋裡。肉丸子不宜久煮,大概煮個三分鐘的樣子,最後撒些味精與蔥花,這碗湯就完成了。
一片一片的冬瓜很纏綿,靜靜地在熱湯裡抒情,一縷縷熱氣漫過碗沿,向上彎曲地飄浮,像升起的音符,這音符裡有著撲鼻的馨香。看見我們很饞的樣子,母親微笑著跟我們說,這湯很燙,別急著喝,等下還有兩個大菜呢。說完,母親又去廚房忙去了。
我們兄妹四人一直望著冬瓜肉丸湯出神,鼻子用力地吸著肉丸湯的濃香。這時父親也坐到餐桌前。父親先拿四個碗,每個碗裡盛些冬瓜,再盛兩個肉丸,再舀一些湯後跟我們說,你們先吃吧,先別喝多了,等下來了好菜卻吃不下啊。
冬瓜片在碗裡一片片完好,但用筷子一挾,它們卻爛掉了,把筷子上面的這部分放到嘴裡,瞬間便化為虛無。我是老大,所以裝出一個老大的樣子,先吃幾片冬瓜,然後再打肉丸的主意。肉丸當然比冬瓜好吃多了,一個碩大的肉丸是不能一口吞下的,先用嘴吸肉丸上的汁,然後一點一點地啃,然後讓肉末在嘴裡反覆地嚼,肉丸漸漸變小,胃漸漸暖和,心也漸漸充滿了幸福的滋味。我一直記得吸肉丸上的汁的味道,先用嘴對著肉丸吹幾口氣,讓肉丸的溫度降一些,不然很容易燙傷嘴唇與舌頭。用力一吸,便有一股濃濃的汁流入我的嘴裡,又甜又油又鮮讓人不由自主地發出嘖嘖嘖的聲音。吃完了肉丸便去喝湯,連碗裡的冬瓜一起喝,咕咚咕咚幾下,便一掃而光。這時候,難得吃到的紅燒魚,辣椒炒肉端到桌上來了,母親便大聲喊一句話開飯啦。這時,父親端上一杯酒獨自飲了起來。
童年的日子遇上好的味道便長勢喜人。可是,好味道在童年的記憶裡很是珍稀。不到過年過節過生日,是難得吃上葷味的。每餐的蘿蔔白菜,豆角辣椒,冬瓜南瓜與茴絲飯,也把我們餵養成人了。童年裡,有了走出大山的夢想,便有了日子一天一天的新鮮。時間一晃過去了幾十年,我成了半老的老頭,但困苦卻快樂的童年仿佛就如昨天,曾經的這碗冬瓜肉丸依然鮮活在我的眼前,那喝湯嚼肉丸的細節像一種韻,悠長在我的生命歲月。(2020年7月22日寫於陶然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