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何映宇
蘇州河孕育了上海,只是隨著蘇州河河道的變窄,它的很多功能被黃浦江所取代了。
儘管如此,蘇州河與黃浦江一樣是劃分上海城市空間的地理邊界,也是上海這座城市文化生活的重要空間載體,成為流淌在影像書寫中的那條蘇州河。
殘酷現實如何表現
作為歷史的見證,四行倉庫成為了回首往事的鑰匙,破壁殘垣的建築在車水馬龍與高樓林立的城市中格外顯眼,在四行倉庫前面緩緩流過的,是蘇州河。
2008年,李欣導演的《對岸的戰爭》,以1937年上海「八一三」抗戰為主要背景,故事發生在上海蘇州河兩岸,是一部通過兒童視角描寫成人世界的戰爭片,講述了一場戰爭與一個孩子、一座城市之間的故事。本片從目前中國電影的故事架構以及拍攝情況來看絕對是值得關注的一部影片,同時又充滿了觀賞的樂趣和深度。2008年,這部電影入圍第30屆莫斯科國際電影節。類似的敘事手法,在2020年大熱的《八佰》中又再一次得到了運用。
比起大導演李歇浦之子李欣來,同樣是上海人的婁燁,父親是上海青年話劇團的演員婁際成。1983年,婁燁畢業於上海美術學校動畫製作專業,同年考入上海美術電影製片廠擔任美工,從事動畫製作。在之後的兩年裡,他參與製作了動畫片《天書奇譚》和《金猴降妖》。這兩部經典之作,其中也凝聚著婁燁的心血。
1985年,婁燁報考了北京電影學院動畫系和中央美術學院油畫系,最終被北京電影學院錄取,從此離開了上海。但是,上海永遠是一個縈繞在他心上的地方。在2001年的短片《在上海》中,婁燁用旁白說出了這樣的話:「兩千年冬天的一個早晨,我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想起了上海。我好像又回到了以前的那條街道,回到了我以前熟悉的那幢老房子。記得小時候在那裡住了六七家的人家,有很多鄰居家的孩子在一起玩兒。」
2000年1月29日,他自編自導了劇情片《蘇州河》,由賈宏聲和周迅主演。婁燁說:「我經常在這個窗戶看對面鄰居家的女孩兒,後來在這個門口跟她第一次約會。聽說她現在仍然住在這裡,有了自己的家庭,沒有人能告訴我更多的關於她的事情。其實在這條街上你看到的每一個人都能讓你感覺到他生活裡發生過許多的故事,只是你根本不知道而已,也許你永遠不知道他們的故事。」
融合著自身經歷和愛情幻想,《蘇州河》是逝去時代與當下碰撞產生的一個夢,它似乎虛無縹緲,又泛著上海泥土的氣息。
「那是一個清晨,在上海。我發現我躺在一處廢墟的角落,我面前是一些起早的人們,他們可能不是上海人,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這裡是上海。」蘇州河成了婁燁心中上海的縮影。這條河流過上海,也流過婁燁的記憶。正如程青松在跟婁燁對話時提到的:「《蘇州河》不是一個關於生命的雙重生活式的語言,而是一個尋找失落的愛情的現代人的精神漂流記,是馬達的尤利西斯生命之旅。」
《蘇州河》中周迅一人分飾兩角,正像身處異地的婁燁對上海的遙望:一個是故鄉的上海,一個是遠離它之後日益模糊的背影。完全相同的兩個人,卻叫著不同的名字,一如蘇州河的前世今生,相似,又仿佛相背離著。
在接受諾爾曼·布洛克等人的採訪時,婁燁提到,蘇州河意味著不同於現代化上海的「真實」,就像是「衣服後面的東西,身體,還有血脈,蘇州河就是這座中國東部最古老的而且也是目前中國最現代化的大城市上海的血脈,它實際上就像是一種人的情感。」
1989年,婁燁從北京電影學院畢業時的論文,研究對象是安東尼奧尼的電影語言。1972年,安東尼奧尼來到中國,在北京、上海、南京、蘇州、河南進行了為期22天的拍攝,用35小時的素材剪輯成了一部3個多小時的紀錄片,向西方觀眾傳達「真實的中國」。在近60分鐘的上海篇中,有近20分鐘行進在北蘇州河路以北、以東,不斷接近開埠的地標:掠過禮查飯店(今浦江飯店)、俄領館,駛入外白渡橋,也接近上海影像記憶的起點:愛迪生的攝影師在1898年拍攝的短片,同樣記錄了蘇州河與黃浦江交匯處的橋梁(鋼架橋的木橋前身)。
婁燁一定注意到了安東尼奧尼的「上海篇」,然而,他的《蘇州河》,卻和安東尼奧尼的紀實電影完全不同。手持攝影的迷幻,殘酷青春的敘事,在現實與夢境之間掙扎,反映的是初出茅廬的青年導演內心躁動不安的心。這部電影幾乎完全依賴於一個主觀視角的自我敘述方式展開敘事,著力於表現個體情感體驗中的蘇州河,從青年性甚至邊緣性的角度進行微觀表達。在編劇和拍攝之初,他拿著超8攝影機在岸邊遊蕩了近一個月,觀察和拍攝看到的景象:「我是從紀錄片開始的,我當時還猶豫,我是不是真的要從紀錄片開始,後來我就乾脆從紀錄片開始,真到蘇州河上去拍。」
也許,只有像周迅飾演的牡丹那樣跳入蘇州河中,你才能蛻變為一條真正的美人魚。而現實卻是,賈宏聲於2010年7月5日下午墜樓身亡,時年43歲。現實總是很殘忍,比殘酷青春的電影還要殘忍。
棚戶區的新面貌
1984年公映的電影《大橋下面》讓女主角飾演者龔雪獲得了第4屆中國電影金雞獎-最佳女主角獎和第7屆大眾電影百花獎-最佳女主角獎,站上人生巔峰,也讓龔雪成為一代人的美好回憶。
所謂「大橋下面」的大橋,就是蘇州河畔的乍浦路橋。在《大橋下面》中,張鐵林飾演的高志華和龔雪飾演的秦楠同是上海知青,又同住在蘇州河畔。高志華在自家門旁擺了個自行車修理攤,又幫做個體裁縫的秦楠在自己的攤位旁邊設攤,令秦楠非常感動。朝夕相處,憨厚的高志華慢慢愛上了嫻淑、文靜的秦楠,高母也十分喜歡秦楠,希望她能成為自己的兒媳,但秦楠總是沉默憂鬱,迴避這些。一次,她為一個叫蕭雲的姑娘做衣服,並將新衣送上門,卻發現蕭雲是一名下肢癱瘓的殘疾人。秦楠在與蕭雲的接觸中,被蕭雲與命運抗爭的頑強精神所打動,毅然將藏匿在鄉下的兒子冬冬接到身邊。冬冬的出現令高家母子驚愕不已,弄堂裡也流言四起。高母對這個事實無法接受,高志華心理也非常矛盾,但他經過仔細思考,衝破封建思想和世俗偏見,向秦楠表白了心意,秦楠深受感動,並訴說了自己的坎坷遭遇。「文化大革命」期間,身為教師的父親被關進牛棚,知青秦楠在「上山下鄉運動」中被分配到淮北鄉下參加勞動,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在志華的鼓勵下,秦楠更加勇敢,兩人準備一同創造美好的新生活。
《大橋下面》具有明顯的「傷痕」意味,從蘇州河畔、乍浦路橋下一戶普通人家來折射「十年動亂」對普通人的傷害,以及「文革」結束之後,人們思想的解放、對自由愛情的追求。此時,改革的春風吹來,人們的面貌也煥然一新了。電影中蘇州河畔的民居簡單質樸,既具有一定的市井氣息,又是經濟復甦的反映。局部狹窄的蘇州河兩岸的居民街道,在影片結束的時候被逐漸拉開至大全景的現代的、廣闊的上海街道代替,是個體心理空間變化的明喻。
在很長一段時間裡,蘇州河給人的印象就是髒亂差。蘇州河流域,很大一片是當時的棚戶區。這就是為什麼老上海時期,蘇州河影像在諸如《十字街頭》等作品中有所出現,往往和底層工人的工作生活場景及工人運動場景有關。即使到了上世紀八九十年代,這種棚戶區依然存在。1982年,丁蔭楠導演執導了《逆光》,廣東省的珠江電影製片廠出品,拍的卻是上海蘇州河棚戶區的故事。
20世紀80年代初,劇作家蘇平回到他出生成長的上海棚戶區,重新看到了這裡熟悉的一切:自建的小樓,狹窄的街道,那些久違卻又熟悉的面孔。
在《逆光》中,造船廠鉗工廖星明,從小生長在棚戶區。十年動亂中,他在蘇平和江老師的啟發誘導下,抓緊時間學習,努力掌握文化知識,不參與爭鬥。他注意到自己周圍許多年輕人思想的貧困、愚昧無知和輕率,感到悲哀。為了改變這種狀況,他利用業餘時間,致力於科普作品寫作,決心做一名現代文明建設中的靈魂工程師。廖星明和出身幹部家庭的夏茵茵相愛了,但受到世俗門第觀念的非議和阻撓。他勇敢地接受了這個挑戰,同夏茵茵一起衝破阻力,結為夫妻,在困難的生活道路上一起揚帆奮進。
和《大橋下面》一樣,《逆光》帶有改革開放初期電影特有的單純,預示蘇州河畔未來巨大的變化。現在,蘇州河治理取得了很大的成效,棚戶區已經成為歷史,留給我們的,則是一個生態和諧、愈發美麗的蘇州河。(記者 何映宇)
連結:影視作品中的蘇州河
《十字街頭》 1937年上映的《十字街頭》,講述了蘇州河邊知識青年與紗廠女工的故事,當時的紗廠和蘇州河都被收入鏡頭中。
《戰上海》 1959年拍攝的故事片《戰上海》,再現了1949年5月下旬四川路橋上的激戰,解放軍奉命「只能開槍、不準開炮」,最終上海郵政大樓幾乎完好無損地回到了人民手中。
《上海一家人》 1991開播的《上海一家人》,講述的是20世紀20年代末至上海解放前夕,上海灘棚戶區出身一家人的故事。這樣的棚戶區,曾經散落在蘇州河岸邊。
《我的潭子灣小學》 1999年,上海紀實頻道播出的這部紀錄片,講述的是在一萬零五千戶潭子灣和潘家灣居民的大動遷中,一千多潭子灣小學的學生隨之搬遷和轉學過程中發生的動人故事。該片曾獲得國家對外宣傳「彩虹獎」一等獎。
《家在蘇州河上》 2018年東方衛視播出的這部紀錄片,記錄了原本髒亂差的蘇州河經過改造,漸漸由黑轉清,水岸居民窘迫逼仄的生活也逐漸遠去的故事。
《三十而已》 2020年開播的《三十而已》,講述的是三位三十歲女性在都市的經歷,期間在毗鄰蘇州河的河濱大樓取景。
資料來源:新華網 央視網 央廣網 東方網整理:安景璐
※版權作品,未經新民周刊授權,嚴禁轉載,違者將被追究法律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