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英國廣播公司BBC爆出一條驚世駭俗的消息:中國人最常用的煮飯方式,居然砷殘留最多。天天吃米飯,相當於在吃「砒霜」?國人都不淡定了,紛紛表示:我吃了幾十年的大米,也沒有把我毒死呀!外公外婆吃了七八十年,都活得好好的呀!如果是北京人,可能會懟一句:姆們家吃炸醬麵啊,套吃~
南方人要是沒了大米飯就沒了命,北方人同樣也離不開麵食。
作為北方城市,北京人日常以麵食為主。饅頭、火燒都是基本標配,抻碗筋道的麵條兒更是家家兒必備。
北京人的一碗炸醬麵,能把一年四季給吃盡了。
七碟八碗的菜碼兒,有春天的香椿、夏天的黃瓜絲、秋天的萵筍片兒、冬天的心裡美,再淋上香噴噴的肉醬,天地精華都穩妥妥的下肚了。
舉國上下都知道北京人好這口兒,有人不遠萬裡來嘗嘗鮮,解解饞。
其實,地道的老北京炸醬麵,都在北京人自己家裡,沒有人為吃這口兒下館子。早年間,正經八百的飯館子都不賣炸醬麵的,興許一些「二葷鋪」捎帶著賣幾碗。
不過,您可甭小瞧了這碗平民百姓的家常便飯。皇城根兒下的北京人,有著「食不厭精」的傳統,吃什麼都講究!
先說這面,廚藝精湛的主婦都會抻面。一團面經過拉、抻、摔、拽,最後變成粗細均勻的麵條,是她們當家的本事。
面下到鍋裡,「得吃鍋挑兒,不吃鍋撈」。鍋挑兒是不過冷水的面,勁道;過了水兒的,骨(二聲)力。老北京的炸醬麵不興過水的,吃到嘴裡有嚼頭。
五顏六色的菜碼兒,隨個人愛好而定,青豆、香椿、黃瓜絲兒拌到碗裡,就是平淡生活的味兒。
最講究的是炸醬,一家一個正宗,可家家兒都是用黃醬做炸醬。北城的人好用天源醬園的醬,南城的人喜歡用六必居的醬,回民用桂馨齋醬園的醬。
據老一輩人講,「天源的甜麵醬和京城甜醬菜,都是從皇宮裡傳出來的,很受北城人歡迎,這跟老年間北城旗人較多有關。」
六必居甜麵醬和醬菜,享譽京城內外。響噹噹的老字號,延續有幾百年歷史。
北京的老醬園有很多,其中歷史悠久、品種優良、名高譽重的是開在前門外糧食店街的六必居醬菜園。
有句老話說:「炒菜豐澤園,醬菜六必居,烤鴨全聚德,吃藥同仁堂。」
六必居的醬菜,在北京人的餐桌上,可是穩佔一角兒。除了炸醬麵必不可少的黃醬,醬蘿蔔絲兒、醬八寶菜,也是很多人的心頭好。
六必居的前身是一家小酒館,由山西臨汾趙存仁、趙存義、趙存禮三兄弟於明嘉靖九年(1530)創辦。
所謂「六必」,是釀酒技術的最高要求:黍稻必齊、曲櫱必實、湛熾必潔、陶瓷必良、火候必得、水泉必香。
明代臭名昭著的奸臣嚴嵩,未發跡之前是個好酒文人,書法著實了得。他常來這家酒館喝酒,就送給掌柜一副「六必居」的匾額,至今仍懸掛在店門上。
但也有「六心居」的說法。最近熱播的歷史劇《大明王朝1566》,演繹了「六必居」原本叫「六心居」的往事。
劇中,嘉靖帝認為「六心居」的名字不好,下令六心居改名六必居,意思是六合一統,天下一心。
然而,真正的起源,如今仍眾說不一。但它的地位,在北京人心中幾百年都不變。上至皇宮貴族的滿漢全席,下至老百姓的家常飯桌,都有一兩碟兒六必居的醬菜。
1935年,六必居的醬菜參加了在青島舉辦的鐵路沿線出產貨品展覽會,榮獲優等獎。其後,又去日本名古屋參展,贏得日本人好評。
北平和平解放前,蔣介石在北京中南海設宴,點名要六必居的醬菜,吃後讚不絕口。
很多在北京居住過的人,凡是吃過六必居的醬菜,都念念不忘。作家沈從文,一次返湘西老家,路上不停念叨:「可惜我們忘了帶點豆腐乳,忘了帶點北京醬菜。」
提起沈從文,大家都會想到他的《邊城》和那個山清水秀的鳳凰古城。
其實,若不是他「北漂」的那些艱苦歲月,可能很難有後來的成就。
1923年,18歲的沈從文隻身來到北京。他幾乎身無分文,靠老鄉的資助住在前門外楊梅竹斜街61號的酉西會館。
他每天吃饅頭就鹹菜(可能正是六必居的醬菜),是一心掙稿費的文藝青年,但投稿基本都被退回來了。
他時常在北京大學旁聽,貧苦的生活,幾近絕望。他在日記裡寫:我到北京,當時連標點符號也不曉得,去那裡,是想擺脫原來那個環境,實際上打算很小,想賣賣報紙,讀讀書。一到這個地方,才曉得賣報紙沒有機會,賣報紙是區分股的,賣報不行。後來發現,連討飯也不行,北京討飯規定很嚴,一個街道是一個街道的,一點不能「造反!」
他依然堅持每天寫作,在作家鬱達夫的推薦下,最終於《晨報》、《晨報副刊》、《現代評論》上發表作品,開啟了文學創作之路。
受胡適的賞識,小學未畢業的沈從文還登上了北大講臺,做了中文教授。後來,又在歷史博物館工作,彌補了中國古代服飾歷史的空白。
更讓人津津樂道的是,他與張兆和的愛情。沈從文寫的情書,成為文藝青年們的絕唱:「我行過許多地方的橋,看過許多次數的雲,喝過許多種類的酒,卻只愛過一個正當最好年齡的人。」
無論是他坎坷的一生,還是優美的文筆、浪漫的愛情,都讓後輩們心生敬仰。「照我思索,能理解我;照我思索,可認識人」,他說。
如今,能用「沈從文式」的語言寫情書,就好比請客人吃炸醬麵,七碟八碗的菜碼兒都齊活了,那樣夠「拔份兒」。
「份兒」一詞,源於就是戲劇行當、服務業和市井小民中。過去,戲班子是不發工資的,收入按份子計算。戲演得好了就加工資,叫「拔份兒」;要是演砸嘍,就是降薪降職,叫「跌份兒」。
後來,在北京話裡,凡是有頭有臉兒的事,那都是「拔份兒」。相反,就是「跌份兒」啦。
擇一城而居,攜芝麻君探尋。回見您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