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忙碌的時代。人們忙著掙錢,忙著創業,忙著自我實現。有人甚至說,忙是治癒一切的良藥。於是乎,單位忙,家裡忙,忙時忙,閒時忙。忙著利益最大化,價值最大化。古羅馬哲學家在《道德信札》裡有這樣一句話: 空閒而不學習就是死亡。孟成空閒的時候,也學習。他學的內容一般是玩新遊戲,追熱劇,網聊等等。業餘時間充實得一塌糊塗。就連上個廁所,也要蹲在馬桶上瀏覽花邊新聞,娛樂八卦,或者玩會手機鬥地主。2020年,疫情讓許多人的生活節奏亂了陣腳。孟成也不例外。他上班的小公司關門大吉。一切突然起來,事先沒有任何徵兆。老闆的微信裡,只用了一句抱歉,就給他的前途畫上了句號。他內心潛伏的焦慮,油然而生。就像雨後春筍,一夜之間,密密麻麻幾乎布滿心田。他腦子裡跳出三個大字,怎麼辦?跟他一個檔次的人,都是家裡沒礦,身後沒人的草根,上著吊兒郎當的班,拿著聊以餬口的工資,渾渾噩噩過日子。跟狐朋狗友們簡單溝通一下,有的人說,機會來了,正好肥宅。有的人說,讀讀書充電,反正時間大把。孟成三十加,老婆沒工作,孩子嗷嗷待哺。每天一睜眼就是焦頭爛額。房貸車貸鴨梨山大,再啃老的話,就太不像話了。他的底線是,至少要自給自足,絕對不能變成一個巨嬰。
網絡時代,網際網路是一大創業利器。很多人在那裡,風生水起。孟成想,不能像馬雲馬化騰吧,咱就撒個網,撈點小魚小蝦,應該沒有多大問題吧。最初他想跟風,開網店,做微商,幹代理,最不濟刷刷單,點點讚什麼的,也能混幾塊麵包吃。一旦操作起來,才覺眼高手低。半個月下來,一分錢沒拿到,還被套路了幾百大洋。一些小平臺圈錢之後,消失得無影無蹤。網絡水太深了,看上去風平浪靜,跳下去暗流湧動。老婆規勸他,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慢慢來。那就慢慢來唄,必經,人間正道是滄桑。慢慢來,才是正能量的節奏。蕭伯納說,真正的閒暇並不是說什麼也不做,而是能夠自由地做自己感興趣的事情。網上到處都是學習班,高效英語,寫作集訓,演講口才,小視頻之作,熱門app教學,林林總總,五花八門。那些海報,他看的眼花繚亂,雞血滿滿。仿佛希望觸手可及,財富信手拈來。一周,一月,輕鬆拿下某某某技能,高水平,似乎觸手可及。他一咬牙一跺腳,報了寫作,英語,段視頻三個班。學起來,感覺很棒,日子忙碌,內心充盈。畢竟是知識付費,花出去的都是真金白銀,血汗錢,不好好學習,連鈔票都對不起。那些硬邦邦的乾貨,都是別人智慧的結晶,自己攀登的捷徑。原來,裡面暗藏玄機,竅竅道道,曲徑通幽。他使勁學習,做筆記,每天忙得不亦樂乎。老婆給他做飯補充營養,孩子也特別乖,仿佛用微笑為他加油,喝彩。明明學到了滿腹經綸,等到變現時,卡了殼。覺得自己妙筆生花了,口吐蓮花了,點石成金了,以上火線,毫無戰鬥力。他才翻然悔悟,蜻蜓點水,浮皮潦草,追求速成,一事無成。欲速則不達,古人不是白說的。瑞典有個詩人,叫特蘭斯特羅姆。他寫詩歌,慢的很。一年365天下來,也就寫三兩首。一輩子才寫了163首詩。而且都不長。但卻讓他躋身當代歐洲超一流大詩人行列。這是為什麼呢?因為,他寫的詩歌很慢很慢,卻都是磨出來的精品。練字,練句,精益求精。語言之美。在於文字安放的妥當,把思想表達妥當。妥當了,立住了,高射炮也打不倒,就成功了。紮實地走好每一步。2011年,他獲得諾貝爾文學獎。頒獎詞是,通過他濃縮而清澈的描寫,他的作品給了現實一個新途徑接近現實。看一看他文字的質感——
冰像天空一樣藍,在陽光下破裂。而陽光也在冰被下的麥克風裡低語。喧響,膨脹。仿佛有人在掀動床單。每個問題都在用自己的語言叫喊,請像警犬那樣在真理走過的地方摸索!夜空哞哞嘶叫,我們偷擠宇宙的奶苟活……
看看,人家這老頭,從不著急,慢慢來,用文字建設珠穆朗瑪,成功登頂。
一輩子也就寫了幾萬字。回頭再看看現代人,手指頭帶著大腦,在鍵盤上蹦迪,恨不得一天敲出幾萬字來。
最不靠譜的,就是廣告語。
比喻,誇張,比雞湯還油膩。
拿只毛筆,就想書法一個月超越柳公權,沒讀幾本書,就想兩月寫一部《紅樓夢》,單詞記不住一籮筐,就想英語21天跟水均益一樣溜,剛學美顏濾鏡P圖剪輯就要一星期拍出好萊塢大片,可能嗎?
這個問題用腳後跟都能想出答案。速成連接的是速朽。
李尚龍說,每一條捷徑都通向死亡。
速生柳,一年就可以長到碗口粗,萬年松十年才像茶杯粗。前者,脆弱得經不住狂風,後者站穩腳跟。慢慢長成參天之材。
《射鵰英雄傳》裡的郭靖,《天龍八部》裡的虛竹,《白眉大俠》裡的徐良,他們都是用慢夯實根基,進而練成絕世神功。無於天下。
老老實實,安安穩穩,一步一個腳印,才能走出一條屬於自己的路。
慢,即是快;少,即是多。悟透這個,就是躍遷。慢不是戰術上的怠惰,而是戰略上的升維。兩邊是風景如畫,心中是幸福之花。
經過學習,雖然沒有「速成」,孟成的觀念慢慢改變了,精修自己的專業。
羅素在《幸福的獲得》一書裡寫到,說能聰明地充實閒暇時間是人類文明的最新成果。
把一技之長打磨成亮點,硬核武器,才是最重要的成果。
必經,混吃等死的日子,跟掛在屋簷下的鹹魚沒什麼兩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