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峰
龔峰,自號癢兄,上世紀六十年代生,津市某鎮中學教師。課徒之餘,好塗抹文字,三十餘載,凡詩歌、散文隨筆、評論、小說播撒顆粒無計。已出版散文隨筆集《骨頭裡的癢》。
文/龔峰
編者按:長篇小說《野語文》是龔峰正在創作的以湘北俚語(津澧核心)為索引,用約兩百個單獨成篇又相互勾連羅織的故事呈現的文化「清明上河圖」,作者試圖從被普通話遮蔽的另類語言系統中發現地域文化的亙古魅力。授權《津津樂道 0736》連載發布,敬請關注。
嬲,《現代漢語詞典》裡讀niao,上聲,指戲弄,糾纏,兩性關係不清。漢字象形、指事、會意功能很強,很多字就是一幅簡筆漫畫,能啟人聯想,是韻味十足的微型文化符號。「嬲」這個字給人的第一印象就很暖昧,非法男女絞在一起,鬼頭鬼腦,有一腿。
「嬲」在常澧方言中讀nia,還是個多音字,有時讀上聲,「她說話好嬲」,「嬲得很」,指言語不雅,痞俗,口無遮攔,用時尚的話說,就是重口味,涉黃。「嬲塞」的「嬲」,nia,陰平,好,表贊、肯定、讚賞。一般前面要加「不」,不嬲塞,不好、不怎樣、有缺點、不如意,表否定。「羅詩人詩寫得牛逼,普通話就太不嬲塞噠,一色的常德話。」「人長得七不嬲塞八不嬲塞(很醜)都不要緊,只要有錢,男滴闊以找仙女,女滴闊以嫁小白。」「唉唷喂,電腦搞得好多人筆都不會拿了,還大學生研究生,字寫得太不嬲塞噠,像雞扒的兩下,甲骨文不像甲骨文,火星文不像火星文,鬼都不認得。」「你又不是沒得錢,買兩仵嬲塞點的衣穿起,搞抻敨(cen tou)點。你看你『醬板鴨』的藍布長衫一搞起,還跑常德賓館裡去吃酒,龜山鎮的醜都被你出盡噠。」刮刮匠水醬板鴨的生意(調侃)。醬板鴨反唇相譏,「比你不嬲塞些,你天天像個灰包菌,大哥不笑二哥,螺螄不笑蚌殼。」
閻勾步參與主持了龜山鎮二十年大多數死者的喪事,哪戶主家辦得嬲不嬲塞,他心裡魚清水白。他叉著腰,振振有詞地對掐掐捻捻(沒錢或捨不得花錢)的主家說,「老人身上好安錢,到五月份噠,你冰棺都捨不得租,哪個敢進來?道士也不請,那好,我看老人能閉得上眼睛,陰曹地府會給他落戶。八哥咀有兩弟兄,老倌子(爹)死了,喪夫都不接,兩弟兄把老倌子抬到山上,挖個坑埋了,和埋個死狗差不多。乾脆木頭都不要搞得,一隻土箕一提。事搞得太不嬲塞噠,大不孝,丟罵名。你們要做三天三夜的齋,燒的靈屋扎得豪華點,龍槓棺罩都要搞。拿一條煙來,石膏才擀得平。」閻勾步往棺材裡倒一袋石膏粉,朝主家大喊。煙拿來了,擀石膏。入殮。「拿條煙來,就要閉殮了,哭的使勁哭,等會我馬釘一釘,就陰陽兩隔了。」閻勾步一條龍服務,每一個程序鏈條上的鏈環,就是一條煙。主家雖有怨言,看在亡人份上,出點血,免得別人說事辦得不嬲塞。
輿論是社會的軟約束,有人的地方,就有道義的觸角。相比法律的硬約束,軟約束更具有滲透性和執行力。菜場廣場搞得嬲不嬲塞,鎮人都要談播。鎮人死後,一部分運回老家安葬,一部分楔入龜山中學前面的墓地。這塊墓地層層堆積,已是墳上安墳。「這個事搞得不嬲塞,哪門不另搞一個大型公墓呢?還有,后街的臭水溝臭死人,幾得不嬲塞,搞成津市的後湖一樣幾得好。」風吹到鎮政府的耳朵裡,便有了反應。某某超市賣過期飲料,某某人在外打工當「飛車黨」搶人項鍊手機,鄉人就譏之為「不嬲塞」,一傳十,十傳百,將其打入信譽的黑名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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