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峰|長篇方言小說選載(十):謔殼(或嘻殼)

2021-02-16 微澧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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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語文》以湘北方言俚語(津澧核心)為索引,用150個獨立又相互勾連的故事,繪製一幅人物龐雜故事連綿的「清明上河圖」。作者關注另類於強悍普通話之外的地域土語生態系統,與時尚文化逆流而上,找回方言文化的亙古魅力,給故鄉留下一份獨特的文化遺產。

 目  錄

 

巴幾

曾家坪

走津市繞牛鼻灘

老噠,過噠(以及吃粉)

齁包

黃瓜起蒂蒂兒(以及黃瓜打鑼)

阿咯咋(以及喝卵信)

頭谷割不到割晚谷

咬卵犟(或打屁過筲箕濾)

綠頭蠅掉進米湯裡

天黃

糖雞屎

人拌窮,火拌熄

鉚起

六兒(二貓)

楓樹

鵝洞裡拖死鴨

閒叫驢

黃狗坐大轎

嬲塞

鬥米望天幹

一窩瘋

貔婦

鼓皮上捏揪

表秋

抻頭(以及玩抻噠)

花腳烏龜

人掉到井裡耳朵掛不住

好多錢一斤

一缽醬

滿田蛤蟆叫

入白

廟裡的鼓,三天不打上白醭

蓑衣文章

燒火佬(以及火伯)

貔婦

你兒

一潑掌

餓死不吃貓兒飯,凍死不炙燈盞火

嘚啵兒

三月三,蛇出鑽

施家坪的牯牛

躥魂挆廟

X 皮(溜皮、潑皮、撩皮、沓皮之類)

雀寶(1)

寧吃乾淨的邋遢,不吃邋遢的乾淨伢兒看結小,貓兒狗兒看蹄爪

半瘋不邪

謔殼(或嘻殼)

痰氣

壓茶

總機吧

殺癮

痞門子

帥擺

三句話不離本行

媒量

聽(或沒得聽)

辛寒

炸泡兒

搶風暴

本屆政府

螞蟥聽不得水響

香癮

力量

叫賣

老墨子像

生肌  

寧欺老來窮,不欺鼻涕濃 

興禁忌

木匠屋裡睏的斷腿床 

打螞蟻餵象

蝨多不癢

蘿蔔還要屎告

罐頭棘哈不疼,針尖棘哈七疼

煮的,杵的

綿絞藤碰到兀斧頭

霸蠻

豆腐腦兒掉到灰堆裡

癩蛤蟆塞床腳,死掣活掣

晃起卵子秤砣大

一塊肉蒙在飯裡吃

牛擦癢

挖蔸

打巴皮

吃得人進去,屙得鬼出來

家魚腦殼,鯇魚腸子(以及鯛鯛魚)

作貨,高勢

叫花子玩死蛇

吃瓜子咚醬油(或用筷子拈)

朱姑娘

上祖人

刁張

腳路

歪鍋鍋癟灶灶

耳蓋酒罈

絲瓜奶

花尾巴,犟執瘟

遲魚

鴨,鵝(或聾子做對子)

掰不開的蚌殼(以及打呱佬兒)

好佬

霸蠻

條胯朋友

橫草不拈,豎草不拿

鵝卵鼓也有翻身之日

涵眼

樁巴褲(以及小衣)

帶女兒言

殺謊叉

少吃口,慢行步

堰坑裡也翻船

外甥不認舅,只要砣子溜

腳魚

屋簷水,滴現窩

天養的天殺

洞庭湖裡過日子(沒結尾)

鱤魚

龜神

魚有魚路,鱉有鱉路(未寫完)

待詔

豌豆兒八個

黑耳朵(以及四隻手)

雷咱們

四十五裡罵知縣

雀寶(2)

漆火綠炭

跑風

厭汰(或孽氣)

髈腿

血財份

人皮不蓄蓄樹皮

清官冊

吃飯做飯

沒有吃肉,看見過豬走路

阿彌陀佛

不吃菜的蟲(以及服湯)

打書

揉豬尿

葛孽(以及解交)

文/龔峰

 龔峰,號癢兄,津市某鄉課徒。省作協會員,已出版散文集《骨頭裡的癢》、方言長篇小說《野語文》。

 

    「他蠻嘻殼,是個謔腿。」「這個事謔殼不得。」

   「謔殼」在德語中的意思是,玩笑、滑稽、耍貧嘴、馬虎,對做事很不上心。  

謔殼的人哪裡都有。在菜市場給人剃頭,冬瓜和光頭很湊巧靠得很近,待詔師傅和人扯卵談扯得忘魂,剃刀殺在冬瓜上,另一個「冬瓜」鮮血直流,這叫謔殼。 鼓樂齊奏,驕抬馬騎地大老遠去娶親,酒喝多了,抬了個光轎回來,你說謔殼不謔殼。

很久以前,龜山鎮有個辦公室主任叫王蓉芙,是個牌神,也是個酒太保,一日三餐都泡在酒裡。他的辦公室秘室裡有一個能裝二十斤的玻璃酒罈,藥酒是用蜈蚣血蛇根人參枸杞紅棗泡的,紫色晶亮。王主任辦公桌上一個彌勒佛茶壺,一包油酥毛裡湖鯛子魚,一瓷缸子酒。甕甕甕甕地接一個電話,咪西咪西灌一口酒,上級傳達指示,要他上報龜山鎮育齡婦女未結紮上環人數,他脫口而出,「還有二十斤」。鬧非典那陣,他亂報軍情,開除警告了很多玩忽職守的人,他被警告了,被書記罵得狗血淋頭,他嬉皮笑臉,畢竟資格老,鬍子長,沒拿他怎樣,直到光榮退休。

王蓉芙經常到市裡開會,如果沒貼坐籤,能坐到最後一排,絕不坐在倒數第二排。臺上一發表重要講話,他就開始吹屁打鼾。會開完前分把多鍾,他能準時從天國歸來,得益於幾十年如一日的適應訓練。回到鎮上,固體的文件和聲波的精神十有六七丟得乾乾淨淨。

 王蓉芙天生就嘻殼,上課不是摳臭腳,就是釣妹子。午睡時和幾個卵包坨到堰塘玩水,老師逮住了,先收了衣褲,再令他們上岸到學校打「幹浮泅」。繞四五百米的操坪兩圈,老師手執貓兒刺,在屁股後面邊刷邊問,「還玩不玩水的?還玩不玩水的!」

及長,姆媽給兒子定下一門親事,姨表妹,肥水不流外人田。吃粥泡米湯,清(親)上加清(親)。 表妹泡頭大臉,大手大腳,大胸大屁股,大嗓門。屁股大的會養兒,腳大踏得江山穩,這是老人們的相人標準。王蓉芙那時稀裡糊塗,也不知道老表開親可能招致的後果,只頋和狐朋狗友喝酒打牌,攛魂挆廟。 表妹很開放,也是個嘻殼女子。兩人一攏堆,就在月夜的墳山旮裡嘻殼了。看見墳墓後面有動靜,一個走夜路的人嚇出了一身麻麻汗。 按理說野種聰明,秦始皇就是呂不韋和他娘嘻殼出來的。表妹一招即中,肚腹日隆,草草奉子成婚。生個兒子,唇顎裂,又是智障。唇顎裂後來補好了,智障不好補。又稀裡糊塗生二胎。說過王蓉芙嘻殼,下種期間也是無日不醉。還好,又生了個兒子,乖巧無異常,長大了也跟他老子一樣嘻殼。

王成龍是王蓉芙的莫大希望,讀書不聽課,就看武俠小說,成績不嘻殼時傲視群雄,嘻殼時萬丈深淵。高考,他爹史無前例地叮囑了兩遍,「你潛力有,考個重本應該撈松(輕鬆),千萬不要嘻殼!」

王成龍考語文,寫作文時,看那題目,正好揮斥方遒,發洩一通對現行教育制度的牢騷。考英語,題太小兒科了,差點沒當場歡呼起來。收卷出場,忽然想起沒有在填塗框裡用2B鉛筆填塗!鴨蛋吃定了!查分,果不其然,二本差了一大截。復讀是煉獄,再到油鍋裡熬一年,沒那勇氣。讀三本大專,比竇娥還冤。最終選擇三本。 龜山鎮遂流傳一個歇後語:王蓉芙兩爺兒——大謔殼與小謔殼。

整酒的多如牛毛,儘管饈匠不少,還是忙不過來。得提前三個月到半年預訂。主家和饈匠師傅定妥了日子,還要牢口,「千萬謔殼不得的呀,不搞得王蓉芙兩爺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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