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解人類命運共同體的三個重要層面

2020-12-27 人民網

原標題:理解人類命運共同體的三個重要層面

習近平總書記近年來在不同場合多次闡述了中國政府將致力於打造全球「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國際關係新理念①,並構成了我國十八大以來國際(全球)政治參與和外交戰略的重要指導思想。當然,如何進一步將這一新理念的具體意涵做出基於嚴謹的學理分析的歸納概括,並在此基礎上構建具有內在一致性的國際關係戰略與外交策略(舉措)體系,還需要去做大量的研究性工作,而這正是社會科學尤其是國際關係理論學界的使命。

理解人類命運共同體的第一個層面

對「人類命運共同體」概念進行國際關係理論分析的第一個層面,是它作為對世界秩序或國際關係格局構型的核心性理念、理解或憧憬。筆者認為,與之相關的當代國際關係理論流派主要有兩個②:一是理想主義理論,二是建構主義理論。

現代國際關係理論中的理想主義,又稱為法理主義或規範主義。它產生於第一次世界大戰以後,是對格勞修斯和康德等的理想主義政治哲學的直接繼承與發展,其最著名的代表人物是美國第28任總統伍德羅·威爾遜。他早在1889年就發表了《國家論》,提出應當使國家和世界民主化,即國際關係應當基於並致力於實現和平、合作與民主的(道德)理想。基於此,他在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後提出了包括公開外交、集體安全、國際法律和民族自覺等的「十四點和平計劃」,也被稱為「威爾遜主義」。這一理念下的具體成果是1919年成立的國際聯盟和1929年由法國、美國等籤署的「非戰公約」。威爾遜等人的理想主義及其政治主張由於隨後發生的歷史事實而飽受譏諷,但這並不能完全抹殺其積極性的一面:對於人類價值及其善良本性的肯定,並主張依此來重構一種更為公平合理的國際經濟政治秩序,呈現為與(新)現實主義的並非僅僅是理論意義上的對立——一種關於世界秩序或國際格局構型的替代性想像或願景,而這對於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後的廣大發展中國家來說尤為需要。就此而言,「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完全可以理解為是這種理想主義國際關係思維傳統的傳承與延續,或者說來自當代中國的關於未來世界的一種理想主義勾畫。而與當年威爾遜版本的理想主義明顯不同的是,這一新理念真正體現了全球視野(而不再局限於大西洋兩岸)並明確地基於廣大發展中國家的訴求,因而擁有雙重意義上的「道德制高點」③。

現代國際關係理論中的建構主義,儘管其理論淵源紛繁複雜,但最直接的促動性現實則是1991年前蘇聯的解體和第二次世界大戰後歐洲一體化及歐盟的發展。事實是,二者都對當代世界秩序或國際關係格局產生了巨大影響,而它們的發生又顯然不能簡單歸結為民族國家利益或權力競爭意義上的物質性因素。換言之,與大致屬於理性主義性質的新現實主義、新自由制度主義不同,建構主義在本體論上是反理性主義的,認為國際政治的社會性結構不僅僅影響著行為體的行為,更重要的是(將會)建構行為體的身份認同和利益需要;在世界觀上是理念主義的或非物質主義的——它雖然並不否認物質利益或權力的客觀存在及其重要性,但卻反對將其解釋為行為體行為的唯一或最重要的原因,而是堅持認為,權力主要是由觀念和文化情境所構建起來的。④具體到蘇聯解體和歐盟發展這兩個實例,在建構主義看來,對於前者而言,戈巴契夫等人對國家安全觀念認知的變化以及隨後採取的政治決策發揮了關鍵性作用,而對於後者來說,一個不斷構建中的「歐洲(經濟、政治與文化)空間」概念一直深刻影響著歐洲一體化進程的進展及其未來⑤。因而,建構主義理論的主旨或要義就在於,某種核心性理念的持續性建構終將轉換成為一種強勁的物質性力量,而這一點對於「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來說尤其重要。也就是說,「人類命運共同體」既不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全球政治理想,也不是一個軟弱無力的概念性存在,而是可以通過不斷地闡發、制度化以及與實踐互動而體現為一種現實(變革)性力量。

因而,從理論上說,無論是作為一種關於世界秩序或國際格局構型的理想,還是呈現為一種社會建構性力量的潛在可能性來說,「人類命運共同體」都有理由成為一種全新的國際戰略與外交策略的核心理念基礎。換言之,這樣一種未來世界構想不僅是值得我們自己期望或追求的,而且也是我們周圍或之外的其他國際政治主體的共同嚮往。但必須指出的是,尤其對於這一理念的提出與倡導者來說,「人類命運共同體」概念的意涵闡釋極其豐富,絕不能停留或局限於觀念創製本身——更不能成為一種聽起來很美好或政治正確的話語性說辭,而是必須立足或依託於當代中國的國際政治參與實踐。正因為如此,可以說,我國政府2015年前後在達成、籤署和批准生效《巴黎協定》上的實際行動,是對這一理念的生態維度最令人信服的詮釋。

理解人類命運共同體的第二個層面

對「人類命運共同體」概念進行國際關係理論分析的第二個層面,是它作為核心理念進一步展開與細化的國際關係戰略話語或制度框架選擇。筆者認為,在這個層面上尤其值得關注或可作為參照的理論,包括美國的「軟實力」或「巧實力」話語或戰略(霸權理論)、歐盟的「規範性強權」話語或戰略(準霸權理論)、我國的「三個世界劃分」理論或戰略(反霸權理論)。

「軟實力」理論主要是由哈佛大學學者約瑟夫·奈於20世紀90年代初提出的。⑥其基本觀點是,在冷戰結束後的當代國際政治中,國家「軟實力」的重要性正在不斷增加,美國應該學會運用自己的「巧實力」,即明智地組合使用「硬實力」和「軟實力」。在奈看來,所謂實力就是影響他人行為,從而實現自己目的的能力,相應地,「硬實力」是一種強制力,主要包括軍事、經濟、科技等方面的實力,而「軟實力」是一種吸引力,主要包括文化、價值觀和政策等方面的實力。可以看出,奈的本意並非是簡單肯定或宣揚美國「軟實力」的強大,而是建議美國政府能夠與時俱進,更主動地發揮「軟實力」的補充性作用,從而繼續維持其全球性霸權地位。其實,當時的美國政府在何種意義上真正採納了約瑟夫·奈的「軟實力」理論,是大可懷疑的,但後來的國務卿希拉蕊·柯林頓的確對此讚賞有加,並使之成為歐巴馬政府(2008~2012)外交政策的一個標誌性話語或口號。

而需要指出的是,「軟實力」或「巧實力」話語或戰略,一方面在本質上是服務於美國的全球霸權目標的,也就是說,它仍是一種霸權理論,尤其是並不與美國建立在依然強大的經濟、軍事與科技實力基礎上的霸權現實和需要相衝突,另一方面又確實在某種程度上折射或回應了美國的世界霸權地位及其能力的下降趨勢,作為選項,需要藉助於變化相對滯緩的制度構架和文化價值的吸引力來延續其霸權優勢。

「規範性強權」話語或戰略,是歐洲學者在21世紀初提出並逐漸得到歐盟官方認可的一種理論。⑦其基本看法是,作為近半個世紀歐洲一體化實力展現和制度化成果的歐盟,已經有充分理由宣稱是現行國際關係秩序或架構的「改革者」,因為,如今的歐盟至少擁有如下5個方面的「資源」或「實力」:對自身作為規範性權力或角色的認同、物質實力、動員其資源並發揮相應影響的技能、樂於且有能力支持歐盟外交政策議程的合作者、有利的國際制度框架⑧。基於此,在歐洲理事會2003年最早提出的《歐洲安全戰略》文件中,歐盟對「安全」做了一種意涵寬泛的界定,並將自身定位於包括「以非軍事力量為主的強權」「民事強權」或「文明強權」等多重含義在內的「民事力量」或「規範性強權」。總之,歐盟希望通過主動設定國際(全球)議程及其規則,然後採取「說服、誘使、商談、施壓」以及非軍事的強迫等手段,來展現其全球性影響或「軟實力」。應該說,歐盟的「規範性強權」話語或戰略,一方面也是一種霸權或準霸權戰略,旨在藉助自己的全球話語規範創製能力和榜樣示範來改變冷戰結束後的單極性世界格局,即美國霸權,同時也彰顯自己的全球性影響或「霸主」地位,另一方面並非是單純地依賴於所謂的「軟實力」,世界第一的經濟體量和貿易總額、作為世界第二主要貨幣的歐元、強大的科研實力與人口素質,都是重要的基礎性或「硬實力」支撐。當然,這種「準霸權」話語或戰略迄今為止並不是特別成功,2009年哥本哈根氣候變化大會及其之後歐盟在國際氣候變化政治中的漸趨邊緣化就是例證,其中,歐盟的「軟實力」目標與「硬實力」支撐之間的缺乏協調和對美國的過度依賴,是最主要的制約性因素⑨。

相比之下,我國政府提出的「三個世界劃分」的理論或戰略,是毛澤東主席依據第二次世界大戰後國際關係的新格局對世界主要政治力量及其敵友關係的總體性判斷。⑩這一論斷萌芽於20世紀40年代的「中間地帶論」思想,雛形形成於20世紀60年代的「中間地帶論外交戰略」,完整形成於20世紀70年代初。1974年2月22日,毛澤東在會見尚比亞總統卡翁達時首次公開闡述了這一理論:以美國為首的資本主義陣營是第一世界,以蘇聯為首的社會主義陣營是第二世界,而處在這兩大陣營之間的一大批獲得政治獨立不久的發展中國家屬於第三世界。應該指出,「三個世界劃分」的理論在本質上是一種反霸權的理論,而不是尋求霸權的理論。針對20世紀70年代初美蘇兩個超級大國及其集團的世界霸權競爭所呈現出的暫時性均勢局面,一方面,中國將自身定位於兩大霸權集團之外的第三世界成員,而這就意味著,我們明確選擇了「不稱霸」或「反霸權」的戰略目標,並因此成為我們團結廣大發展中國家的重要話語口號或政治利器——一份迄今為止仍意義重大的「政治遺產」,另一方面,我們也可以通過反對國際政治中最主要的霸權行徑或威脅——無論是來自美國還是蘇聯——來爭取到對自身更有利的發展國際空間。事實也是如此,我國正是在應對蘇聯軍事擴張威脅甚至是邊境入侵的過程中,逐漸實現了與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的關係恢復乃至正常化,而後者則構成了我國過去30多年改革開放國策得以實施的國際環境前提。

必須指出,「軟實力」或「巧實力」「規範性強權」「三個世界劃分」的話語或戰略,有著美歐中三方各自的明確意涵界定和適用時間範圍,並不能做簡單的對照性比較或優劣評判。但它們的共同啟迪價值在於,一種國際關係話語或戰略要想被付諸實施或取得成功,就必須自覺服務於並內在契合一個更為根本性的關於世界秩序或國際關係格局構型的核心理念、理解或憧憬。正是這一點,在筆者看來,對於「人類命運共同體」作為一種國際關係話語或戰略的進一步闡發至關重要。 概括地說,筆者認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國際關係話語或戰略意蘊包含如下兩個層面:其一,從根本上說,它是新中國乃至近代社會以來,一直不懈追求的一種和平、公正、和諧的世界經濟政治新秩序,同時也是全世界最廣大發展中國家的共同願望與福祉;其二,在現實中,仍長期處在不斷改革開放進程中的當代中國將會本著「和平共存、包容互鑑」的原則與方法實現自身發展、做出中國貢獻,尤其體現為倡導政治上的「合作夥伴主義」、安全上的「集體協商主義」、經濟上的「開放包容主義」、文化上的「和而不同主義」、環境上的「自然保護主義」(也就是「五大支柱」)。

理解人類命運共同體的第三個層面

對「人類命運共同體」概念進行國際關係理論分析的第三個層面,是它作為對世界秩序或國際關係格局構型的核心性理念以及作為國際關係話語或戰略的主要制度化展現或策略舉措。在筆者看來,這個層面上尤其值得關注或可作為參照的外交策略或重大舉措,包括美國的「歐洲復興計劃」(二次大戰結束後的贏取霸權戰略)、美國的「顏色革命」戰略(冷戰結束後的擴張霸權戰略)、中國的「一帶一路」戰略(服務於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新理念的重大舉措)。

「歐洲復興計劃」,又稱為「馬歇爾計劃」,是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後美國對被戰爭破壞的西歐各國進行經濟援助、協助重建的計劃,對歐洲國家的發展和世界政治格局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它最早是由美國國務卿喬治·馬歇爾於1947年6月5日在哈佛大學的畢業典禮上提出的。其大意是,美國已經為幫助歐洲復興做好了準備,希望歐洲人團結起來,共同規劃一個他們自己的重建歐洲計劃,而美國將會為這一計劃的實施提供所需資金。有趣的是,美國政府最初並不想過度聲張此事,相反,估計這一計劃不會得到美國民眾的歡迎,演講現場特意沒有邀請任何美國記者,甚至杜魯門總統還專門在同日舉行了一場記者招待會,來轉移國內媒體的注意力。該計劃於1948年4月正式啟動,並持續了4個財政年度。期間,西歐各國通過參加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OECD)共接受了美國包括金融、技術、設備等各種形式的援助合計131.5億美元。

「歐洲復興計劃」的實施,至少帶來了如下三個方面的影響 :一是促進了西歐經濟的復甦以及隨後的騰飛。1948~1952年是歐洲歷史上經濟增長最快的時期,工業生產增長了35%,而農業生產實際上已經超過了戰前的水平,戰後最初幾年的貧窮和飢餓現象迅速消失,西歐經濟開啟了長達20年的高速增長;二是推動了跨大西洋政治聯盟和東西歐(方)分裂對峙格局的形成。歐洲經濟狀況的快速穩定,嚴重弱化了西歐各國內部的左翼政治力量,而圍繞著計劃實施變得不斷緊密的跨大西洋經貿關係,以及中東歐國家拒絕加入該計劃,可以理解為歐洲分裂甚或東西方對峙的最直接表現;三是促進了歐洲一體化的快速啟動。西歐各國長久的確保歐洲和平與繁榮的共同願望,以及與蘇聯領導的東方社會主義陣營政治對抗的需要,使得馬歇爾計劃的實施過程同時成為歐洲一體化克服諸多困難的過程。當然,「歐洲復興計劃」並不像英國首相溫斯頓·邱吉爾稱讚的那樣是「人類歷史上最慷慨的舉動」,也不能把歐洲戰後的快速復甦與持續繁榮都歸功於該計劃 ,但客觀而言,這的確是美國政府組織實施的並不多見的較為成功的重大外交行動,可以說一舉確立了美國相對於西歐各國的全面領袖或「霸主」地位。而這其中非常重要的是,該計劃與人道主義精神、反法西斯主義、自由民主主義理想、抵禦共產主義威脅等國際關係話語或戰略,至少在形式上展現了一種較高程度的一致性。

相比之下,美國政府在冷戰結束後介入甚或策劃的一系列「顏色革命」行動,就已在很大程度上呈現為赤裸裸的擴張全球霸權行徑,並飽受詬病。嚴格說來,通過和平手段而非武力介入來改變自己反對或不喜歡的另一個主權國家的政府,一直是美國所頻繁採用的國際政治幹預或霸權手段,而且並非像其宣稱的那樣是為了促進世界民主或自由的目的。這方面最典型的就是20世紀50年代初由時任國會議員約翰·杜勒斯最先提出的「和平演變」戰略,認為西方國家可以通過貸款、貿易、科技等各種手段來誘惑屬於社會主義陣營的中東歐國家,促使他們逐漸向西方國家的經濟政治制度靠攏,並最終實現向資本主義的和平演變。在杜勒斯的鼓吹下,艾森豪政府正式提出了「和平取勝」戰略,以促進蘇聯以及其他國家共產黨「內部的變化」。1956年蘇共二十大和「波匈事件」發生後,杜勒斯受到極大鼓舞並公開宣稱,美國的政策目標是促進蘇聯、東歐和中國等社會主義國家的自由化,並斷言「共產主義將從內部瓦解」。1957年6月,他在記者招待會上又宣稱,資本主義世界要有這樣一個「基本信念」:「如果他們(蘇聯、東歐和中國等社會主義國家)繼續要有孩子的話,而他們又有孩子的話,他們的後代將獲得自由。」 也正因為如此,美國政府喜歡把20世紀80年代末發生的中東歐國家政治劇變稱為「和平演變」戰略的「勝利」。而這一戰略的新版本或升級版,就是世紀之交開始發生在中亞、東歐獨立國協、中東地區等國家的所謂「顏色革命」或「花朵革命」。這些政治或政權變革活動的本意是指,新興社會政治力量在國家主權、民主與普世價值的旗幟下,通過和平與非暴力的方式來反抗他們所認為的反民主或獨裁政府,並希望由自己來執掌政權,比如在喬治亞、烏克蘭、吉爾吉斯坦、埃及等國家所發生的政權更迭。一般而言,雖然這其中往往會伴隨著大規模和持續的社會政治動蕩,但並沒有嚴重的軍事手段運用和大批人員傷亡。但問題是,在這些形形色色的「顏色革命」中,我們都可以清晰地發現美國政府的「影子」——無論是採取非政府組織直接介入還是資金扶持國內反對派的方式,而據說基于吉恩·夏普所謂的「非暴力戰爭」理論的各種推動「顏色革命」的策略戰術已經有198種之多 。

因而,在可以預見的將來,美國無疑仍具有策動或促成某種「顏色革命」的經濟「硬實力」或文化「軟實力」,但它在「顏色革命」中的所作所為已經越來越難以保持與其國際關係核心理念、主要話語或戰略的哪怕是形式上的一致性——伊拉克戰爭十年多後的民主政治亂局和敘利亞目前的人道主義災難就是明證。

「一帶一路」是我國政府近年來提出的重大國家發展與國際合作戰略舉措,其全稱是「絲綢之路經濟帶和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依據2015年3月國家發改委、外交部、商務部聯合發布的《推動共建絲綢之路經濟帶和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的願景與行動》,其主要內容包括:發揮新疆獨特的區位優勢和向西開放的重要窗口作用,深化與中亞、南亞、西亞等國家交流合作,形成絲綢之路經濟帶上重要的交通樞紐、商貿物流和文化科教中心,打造絲綢之路經濟帶核心區;利用長三角、珠三角、海峽西岸、環渤海等經濟開放程度高、經濟實力強、輻射帶動作用大的優勢,加快推進中國(上海)自由貿易試驗區建設,支持福建建設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核心區。可以看出,「一帶一路」戰略是以促進我國經濟領域的進一步開放與國際合作為主旨的、是以我國周邊沿路(帶)國家和地區為參與主體的、是更多基於我國的倡導性引領作用的新型多邊合作重大舉措。

很顯然,我國的「一帶一路」戰略並不是任何意義上的美國「顏色革命」戰略或「歐洲復興計劃」 ,因而不能做過於簡單的直接對比或聯想——比如經濟影響力或政治模式的對外輸出。但也必須看到,它的確是我國政府自改革開放以來首次明確提出的具有重大國際或區域影響的(經濟)外交策略或舉動——比如在地理範圍上並不僅僅局限於附近的亞太鄰國,而是會深入到歐洲或歐盟的腹地(例如希臘和德國)。這就意味著,我們不僅需要自覺意識到它與20世紀90年代初所採取的「韜光養晦」戰略(更多是國內政治取向或內斂性的)的明顯不同,而且必須主動考慮到它的實施推進幾乎必然會帶來的經濟本身之外的國際關係與社會政治影響。相應地,我們將會越來越難以像以往那樣呈現為或聲稱是一個完全中立的「利益攸關方」——無論是實在的物質經濟利益還是所關涉的社會政治與文化價值。比如,當一個經濟開發項目需要穿越合作國家中某一個自然生態或歷史文化獨特區域時,我們的決策考量絕不應僅僅是經濟性的,甚至,合作國家政府如何分配這種經濟合作項目所產生的經濟收益,也不再是一個與我們完全無關的問題。

更重要、但也更具挑戰性的是,要想使「一帶一路」戰略成為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這一核心理念及其話語或戰略的標誌性實踐,那麼,我們就必須充分考慮它們彼此之間的內在契合性或一致性。無疑,「一帶一路」戰略展示了我國在世界經濟政治日益走向不確定時代——特別是由於少數歐美發達國家全球性統治力的衰減——將會做出更大貢獻與擔當的決心和意願,但也必須看到,我國當前的發展中國家性質和經濟轉型特徵決定了「一帶一路」戰略在很大程度上仍將是合作而不是援助、倡導而不是領導、以我為主而不是普惠分享。可以說,正是這種本質上的平等合作、共建共享決定了「一帶一路」戰略與長期以來歐美國家主導的霸權戰略或對外援助戰略的實質性區別。但也正是這一點,構成了我國政府致力於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巨大挑戰——同時在話語或戰略層面上和策略舉措落實層面上:比如,如何辯證理解以我為主和責任擔當之間的關係、如何正確回應沿路(帶)國家和地區的不同期待(有時也許是過高的期待)、如何適當處理與也許是屬於更發達國家和地區間的多維關係(尤其是經濟之外的社會生態維度),等等 。所有這些問題的解決或回答,都將有賴於不斷拓展與深化的「一帶一路」戰略實踐,也有賴於不斷豐富與完善的「人類命運共同體」國際關係理論。

綜上所述,國際關係理論視角下對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新理念的審視,有助於我們更清楚地理解,它是一個包括核心理念或願景、理論話語或戰略、主要制度化展現或策略舉措等不同層面的十分複雜的系統性整體。就此而言,我們必須清醒認識到,它顯然還處在一個初創性的階段。尤其需要強調的是,我們需要更自覺地從打造「人類命運共同體」的理念或戰略高度,來不斷地提升或重構包括「一帶一路」「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銀行」「上海合作組織」「博鰲亞洲論壇」「生態文明貴陽國際論壇」「孔子學院」等在內的多元外交舉措,從而在共創世界美好未來的過程中實現中國的持續發展與進步。

【作者簡介】郇慶治,北京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教授、博導。研究方向為歐洲政治、環境政治和國外馬克思主義。主要著作有《生態文明建設十講》《綠色發展與生態文明建設》《綠色發展與生態文明建設》等。

注釋

【1】對此最為系統全面的闡述應是習近平主席2015年9月28日在第七十屆聯大會議上發表的講話《攜手構建合作共贏新夥伴同心打造人類命運共同體》,其中明確提出了「人類命運共同體」的「五大支柱」:政治上要建立平等相待、互商互諒的夥伴關係,安全上要營造公道正義、共建共享的安全格局,經濟上要謀求開放創新、包容互惠的發展前景,文化上要促進和而不同、兼收並蓄的文明交流,環境上要構築尊崇自然、綠色發展的生態體系。

【2】倪世雄等:《當代西方國際關係理論》,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04年;白雲真、李開盛:《國際關係理論流派概論》,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2009年。

【3】於洪君:《樹立人類命運共同體意識推動中國與世界良性互動》,《當代世界》,2013年第12期,第12~13頁。

【4】李穎:《西方建構主義國際關係理論評介》,《國際政治研究》,2002年第4期,第33~40頁。

【5】正如託尼·朱特(Tony Judt)所指出的:「歐洲共同體過去和現在都是一個更為廣泛的泛歐願景的核心部分。如果沒有這個神話,締造了『歐洲』(即歐盟,引者注)的一切,都將只是各種特定問題的具體解決方案。」[美]託尼·朱特:《論歐洲》,王晨譯,北京:中信出版社,2014年,第43頁;另外,參見李明明:《建構主義的歐洲一體化理論探析》,《歐洲研究》,2003年第3期,第48~58頁。

【6】張弛:《約瑟夫·奈軟實力理論的反思及啟示》,《南京政治學院學報》,2011年第4期,第67~70頁。

【7】Ian Manners, "A normative power Europe:A contradiction in terms", Journal of Common Market Studies, 2002, 40/2, pp.235-258.

【8】[德]漢斯·莫爾、白雲真:《未來全球安全與經濟秩序中的歐盟》,《世界經濟與政治》,2009年第2期,第67~76頁。

【9】張亞中:《歐盟的全球政治角色:目標與限制》,《歐洲研究》,2012年第3期,第28~38頁。

【10】宮力:《「三個世界劃分」理論對當代中國的深遠影響》,《中國社會科學》,2012年第8期,第24~30頁;李捷:《世界多極化趨勢與毛澤東的三個世界劃分理論》,《當代中國史研究》,1997年第1期,第102~110頁。

【11】趙可金:《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思想背景與理論定位》,《學習時報》,2017年4月3日;毛莉、張君榮:《人類命運共同體:中國的世界胸懷》,《中國社會科學報》,2016年2月29日。

【12】畢健康:《馬歇爾計劃對西歐經濟的影響》,《美國研究》,1992年第4期,第87~103頁。

【13】王新謙:《從馬歇爾計劃看美國的實用主義本質》,《河南大學學報(哲社版)》,2006年第3期,第131~135頁;李申:《杜魯門主義的續篇——簡評馬歇爾計劃的歷史背景及作用》,《河北師範大學學報(哲社版)》,1992年第1期,第82~87頁。

【14】王朝文:《對美國「和平演變」戰略的歷史考察》,《高校社會科學》,1991年第1期,第60~65頁。

【15】馬鍾成:《美國「顏色革命」戰略及其應對思路探討》,《探索》,2015年第1期,第165~173頁。

【16】劇錦文:《「一帶一路」戰略的意義、機遇與挑戰》,《經濟日報》,2015年4月2日。

【17】王義桅:《「一帶一路」絕非中國版「馬歇爾計劃」》,《求是》,2015年第12期,第55~56頁。

【18】陸南泉:《中國倡導「一帶一路」戰略的意義與風險》,《探索與爭鳴》,2015年第12期,第93~97頁。

Understanding the Three Important Dimensions of the Community

of Common Destiny for All Mankind

Huan Qingzhi

Abstract: Reviewing the new concept of "community of common destiny for all mankind"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theory will help us to understand more clearly that it is a complex system consisting of core ideas or vision, theoretical discourse or strategy, and major institutional representation or strategic action. In this regard, we must be soberly aware that the new concept of "community of common destiny for all mankind" is obviously in a beginning stage. The "Belt and Road" strategy is the first (economic) diplomatic strategy or action with significant international or regional influence proposed by the Chinese government since the reform and opening up. This means that we need not only be aware that it is clearly different from the strategy of "keeping a low profile" adopted in the early 1990s, but also must proactively take into account the influence its implementation will almost certainly have on the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society and politics. What is more important and also more challenging is that in order to get the "Belt and Road" initiative to become a symbolic practice of building a "community of common destiny for all mankind" and its discourse or strategy, we must take full account of their internal fitness or consistency.

Keywords: Community of common destiny for all mankind,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theory, International strategy, Diplomatic strategy, "Belt and Road" initiativ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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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內容提要】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既是中國對外交往的重要策略,也是中國參與以共商共建共享為核心的全球治理的基本方案,已經得到聯合國及越來越多國家的認同。也應該看到,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理念仍受到一些國家的質疑,甚至不少人對於如何有效地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並使共商共建共享的全球治理觀真正落地、成為國際社會的普遍遵循感到信心不足。
  • 做好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的對外傳播
    一、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植根於馬克思主義理論與中華傳統文化,是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國際表達 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是構建中國特色國際話語的有益嘗試,具有深厚的理論基礎和歷史根基。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源自馬克思主義哲學思想,繼承和發展了馬克思主義共同體思想,是馬克思主義中國化在國際理念層面的體現。
  • 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文明交融
    很顯然,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包含著極為豐富的思想內涵。它既是當代中國重要的外交理念,更是當今時代人類的和平發展理念,這是面對當今世界百年未有之大變局所發出的中國聲音、所作出的中國判斷。從文化哲學的視角看,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在其實踐展開層面,需要以全世界各個國家和民族間的文化尊重、文明交融為基礎。
  • 國內外學界對人類命運共同體研究的比較及啟示
    摘 要:人類命運共同體思想是新時期中國為全球治理做出的重大理論貢獻,但自提出以來,國內外學界對其理解不一、冷熱分明。文章從思想淵源、主體動機和實踐路徑三個層面,探討了國內外學界關於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差異化理解。
  • 人類命運共同體的理論闡釋與國際傳播
    做好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國際傳播要在戰略和戰術上同向發力,使其成為增強中國國際話語權的重要突破口。考察習近平關於人類命運共同體思想的形成發展過程,大致可分為三個階段。〔3〕  第一階段:發軔和形成階段。這一階段從2012年11月黨的十八大召開到2015年9月。黨的十八大報告中提到:「合作共贏,就是要倡導人類命運共同體意識,在追求本國利益時兼顧他國合理關切,在謀求本國發展中促進各國共同發展,建立更加平等均衡的新型全球發展夥伴關係,同舟共濟,權責共擔,增進人類共同利益。」
  • 周天勇:如何從經濟學視角理解人類命運共同體
    ,比如人類命運共同體,不僅僅是發展利益分享共同體,也是共同出資建設共同體,風險共擔共同體。因此,人類命運共同體所要發揮的作用,取決於其有什麼樣的功能;而人類命運共同體功能的安排,決定了人類命運共同體結構的構建。當然,人類命運共同體的結構安排,離不開現有和未來主權國家,各類地區、經濟和軍事共同體現狀,大國關係走勢,聯合國和其他國際性組織等格局和條件。
  • 人類命運共同體的責任共擔
    2020年初肆虐全球的新冠肺炎疫情以沉痛的代價再次警醒人們人與自然、人與人是休戚與共、緊密相連的命運共同體,再次證明習近平總書記首倡的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深遠意義。黨的十八大以來,習近平總書記在多個國際場合呼籲、闡釋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這是中國共產黨面對世界百年未有之大變局給出的中國方案,體現了中國作為負責任大國的擔當與作為,也是當代中國對世界的重要理論貢獻,符合時代發展潮流和人類文明進步方向。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不僅需要不同文明利益共享、交流互鑑,更需要破除強權政治和霸權行徑,實現公平正義、責任共擔。
  • 「家文化」內涵的人類命運共同體意識
    【摘要】中國的「家文化」源遠流長,對政治、經濟等各個層面的影響廣泛深遠。「家文化」理念對「大同」世界的嚮往與人類命運共同體構建的目標具有內在一致性。「家文化」理念在處理個體與集體、責任與權利的關係上具有獨特的內涵,對於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具有借鑑意義。
  • 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賦予包容性發展新內涵
    由中國提出的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一方面從構建新型現代文明形態的高度落實包容性發展,使包容性發展概念成為新型現代文明形態的重要內涵,從而提升了包容性發展的境界與意義。這就意味著,包容性發展可以很好地藉助和融入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這一理念,使自身擁有更高的價值定位和更大的邏輯框架。而將包容性發展理念納入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的框架之內,實際上就是將包容性發展理念轉化為新型文明重要內涵之一,從而使包容性發展獲得了文明性的意義。 一方面,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的提出和落實,使包容性發展從等待資本的自覺轉向依靠人民的努力。
  • 烏斯賓斯基「視點」理論與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構建
    2012年11月,黨的十八大明確提出要倡導人類命運共同體意識,為思考人類未來、推動世界和平發展提供了全新的視角。那麼如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共建美好家園,則是當下必須積極思考的迫切問題。當代俄羅斯著名文化符號學家鮑裡斯·安德烈耶維奇·烏斯賓斯基的「視點」結構詩學理論,為我們認識這一問題,提供了有價值的啟發。
  • 人類命運共同體與全球治理民主化的中國方案
    2013年3月,習近平在莫斯科國際關係學院發表演講,首次在國際場合提出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倡議。2015年9月,習近平在聯合國成立70周年系列峰會上全面闡釋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重要內涵。2017年1月18日,習近平在聯合國日內瓦總部發表題為《共同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主旨演講,系統性地闡述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
  • 論人類命運共同體與共享理念的文化戰略學意義
    習近平創新性發展了馬克思主義社會理論和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以「和」為理念的「家—國—天下」的三層結構論:在「家」層面提出重視家庭和睦、家風建設等問題,在「國」層面提出構建「中華民族命運共同體」,在「天下」層面提出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其基本理論內涵體現了「五位一體」總體布局等理念由國家而世界的拓展;從社會價值論看,又體現了「五大發展新理念」尤其「共享」理念等由內而外的拓展,為我們超越西方建立在社會達爾文主義過度競爭
  • 中國傳統「和合」理念與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
    「和合」理念作為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一個重要標識,富有極其深刻的哲學思辨與中國智慧,體現了中華民族的價值追求與民族性格,是新時代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重要思想基礎與價值支撐。  人類命運共同體內部人與人之間的和諧,需要依靠「和而不同」的思想共識  從本質上說,人與人之間的和諧相處是一種平等自主、相互尊重的良性關係。
  • 全球抗疫彰顯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的世界意義
    新冠肺炎疫情凸顯了全球性問題與全球性風險,可以說,此次疫情是「百年未有之大變局」中全世界此時此刻共同面對的一個嚴峻挑戰和危機,人類的共同行動愈發彰顯出人類命運的休戚與共,也體現了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的世界意義。
  • 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的真實寫照
    人類是一個命運共同體隨著世界多極化、經濟全球化、社會信息化、文化多樣化深入發展,人類社會正以前所未有的緊密方式聯繫在一起,越來越成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命運共同體。人類社會發展必須引入全新的思維方式,秉持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堅持合作開放、互利共贏,凝聚起攜手應對疫情等重大公共危機挑戰的全球共識。
  • 韓旭:「人類命運共同體」日益深入人心
    我們可以這樣認為,智力創造發展的理論或者說「創新創造論」,是「四個全面」戰略布局中的重要理論支撐點。 「全面發展、全面改革或變革、全面法治和秩序、全面從嚴治黨」這個新的時代條件下,人類生存發展四大最基本的要素,以及這四大要素有機聯繫、統一起來形成的完整體系,基本上囊括了當今世界文明發展的所有一切方面,是當今世界文明發展各種要素的全面概括和集中凝結。
  • 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需要不斷深化文明對話
    5月15日,亞洲文明對話大會在北京召開,來自亞洲47個國家和域外相關國家的2000多名代表參會。大會立足亞洲,面向世界,既是中國的重要主場外交活動,也是推進人類文明發展進步、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一件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