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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各位,今天小福給大家分享一則粉絲故事。
我是張正,來自山城重慶,我的故事從這開始。
我們那兒的傳統是大年初一吃湯圓,吃得越多越吉利,要一直吃到喉嚨口,然後去打麻將。
我每逢過節回家,開門進屋,我媽上來就問:「去外頭吃抄手?」於是我扔下行李就走。一家人到了樓下,隨便走進一間麵館,總有賣抄手的,囑咐老闆少放點辣椒。剛從北京回重慶,得悠著點兒。三兩紅油抄手,邊吃邊冒汗。過年回家的第一頓總是最愜意的。
重慶以美食聞名天下,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從小就偏偏獨愛抄手,一連幾天頓頓抄手也不厭煩。二十年前讀初中時,碰見一個和我同樣熱愛抄手的同學。我們都吹自己是抄手大王,互不相讓,於是我們決定比試一場。
挑個周末和他約好在城裡一家麵館,看誰吃得多。他比我氣盛,三兩一碗,連吃兩碗。我討了個巧,二兩一碗,連吃三碗。打平。老闆在旁邊起鬨,說再送你們一人一碗。結果他硬是沒咽下最後三兩,而我以八兩的記錄僥倖得勝。現在這同學不知去向,如果還在重慶,比我有口福。
大學在北京,這的「餛飩」很像抄手。再比如福建的「扁食」,沙縣小吃裡的「扁肉」(到了北京也改叫餛飩),廣州的「雲吞」,長得都差不多,性格卻迥異。餛飩軟綿綿的,癱成一團,餡很少,只剩下一層皮。北京人拿它當早點,就著包子或餅,圖的是清湯。至於沙縣扁肉,剛好相反,皮太薄,餡又太多。而抄手是符合重慶人性格的,皮厚餡多,外硬內軟,重口味。
正宗的重慶抄手煮完後,擱在盤子裡,抄手是站著的,沒有湯。成都的「龍抄手」也無湯,用小碗盛,面上一層紅油醬料。但重慶大街小巷賣的抄手,湯卻很重要,得是骨頭湯,提味。稍微有點名氣的店,都有自己的獨門秘笈。
小時候,在我奶奶家(長江邊的一個小城),最有名的抄手店叫「阮抄手」。老闆姓阮,女兒和我是同學。她家抄手獨步天下,靠的是起鍋後灑了一層胡椒粉,生意非常好。我那時很羨慕這位女同學,可以天天吃抄手。每次路過,總能看見她端坐店門口,雙手熟練飛舞,幫著父母包抄手,心想誰娶了她可佔了大便宜。和上面那位曾和我爭奪抄手大王的同學一樣,如今這女同學也不知去向。
我媽知道我喜歡抄手,也常在家做給我吃。她不擅長做飯,甚至討厭女人整天黏在廚房,恰好抄手是簡單易行的,一頓包上百個,凍在冰箱冷櫃裡,餓了就煮。即使這樣簡單的東西,她也有一些小講究。比如肉餡得是豬肉,加上鹽、蔥花、蛋清一起攪拌。
抄手的麵皮很重要,厚薄適當,得去專門做麵皮的地方買。我印象中,她總買不對數量。不是肉餡多了,就是麵皮多。一切準備妥當後,包抄手就純粹是個技術活了,工具只是一根筷子。她喜歡坐客廳沙發上,邊包邊看電視。我就在那時學會了這門手藝。
離開家鄉後,我只有在過年回家時會吃抄手。幾年前,有一晚工作到深夜,踱步到廚房,突然就想來一碗紅油抄手。冰箱裡只有超市買來的速凍餛飩,一煮就爛,而且怎麼都不對味。那一整夜過得呦,心裡嘴上都在流口水。第二天,我就去市場買了肉餡和麵皮。重慶抄手是四方形麵皮,在北京買不到。北京的麵皮是用來包餛飩的,呈梯形,而且極薄,只能將就著用。我歡快地包了一整天抄手,挑了二十個下鍋,其餘放冰箱凍好。一切程序都遵守記憶中的樣子,但吃到嘴裡時,卻發現不是記憶中的味道了。
當年一個男孩子在家裡喜歡做飯。而我爸媽沒阻攔的原因大概是覺得這總比我去外面惹事好。等到多年後,我看見許多餐館和酒店的大廚都是男人時,也好奇,為什麼全世界都這傳統——在家是女人做飯,在外就變成了男人?
男人在家裡下廚,一定是碰到大事了。我有個親戚,三十多歲便考了三級廚師證書,但他卻在機關裡上班,平日沒機會顯示本事。只有逢年過節輪到他家請客,他才圍裙上陣。老婆那時只好做他下手。每次去他家吃飯,知道是他在廚房,所有人都提了胃等著,像進了一家大酒店。有次我問他,為什麼大廚師都是男的?他瞪我一眼說,女的掄不起這大鐵鍋!
要說男人在平常日子也進廚房,全天下我只見過重慶人有這愛好(據說上海男人也如此,沒親眼見過)。途經一個菜市場,滿眼都是男人提個菜籃在買菜。難怪大家都說重慶女人厲害。重慶男人做菜好吃,也是出了名的,街上隨便找人問問,似乎都能對某道菜說出個一二三來。
我在重慶獨居的時間一長,就把做飯的愛好培養出來了。起初是看樣學樣,我媽以前做什麼,我就做什麼。慢慢的就覺得太簡單了,其實應付我一個人吃喝完全沒問題,但不知為何,總想搞出點更複雜的菜式來。
有一年春節,我從北京回重慶,特意讓我媽在家做了一次抄手。我盯著她一步步的程序,和我在北京做的幾乎一模一樣,但奇怪最後的味道卻完全不同。也許這不是抄手本身和做法的問題,而是調味料的區別,最關鍵的味道是豬油。如今很少有人吃豬油了,覺得不健康。但那年離家返京,我背包裡就多了一罐豬油、一盒家鄉的辣椒麵、花椒和胡椒粉。
回北京後,我天天想著做一碗正宗的紅油抄手。第一次做就失敗了,忘了熬骨頭湯。第二次騰了個下午,專門熬了一鍋湯,但抄手的味道仍不對,不知問題出在哪裡。我猜是調的紅油醬料不夠好。雖然我帶回了正宗的辣椒麵和花椒,卻不知如何搭配出完美的油辣子。有一天,和幾個朋友去北京南城的四川辦事處吃飯,突然看見他們售賣自製的油辣子,聞了聞,那才是地道貨。
在我決定要做最正宗的抄手之後,邀請了幾個北方的朋友到家裡來,讓他們明白餛飩和抄手之間到底有多遠。肉餡是新鮮現買的,兌雞蛋清,加一點蔥花,攪拌均勻。我窩在客廳沙發上,包了整整一個下午,濃白的棒骨湯也準備好了。到了傍晚,人到齊。抄手下鍋,青菜做底,擱一勺川辦的油辣子,最後灑一層胡椒粉。我沒敢告訴大家碗裡放了豬油(我媽也是偷偷地放一勺給我)。這其實是一個簡單的飯局,從頭到尾好像沒花什麼時間,但所有人吃完都嘖嘖稱奇——「沒想到,餛飩還能這麼好吃。」
但我知道這次又失敗了。味道是不錯,卻仍不是記憶中的味道。想來想去,難道是水質的原因?或者,只是環境一變,一切都變了。
(本文部分圖片來自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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