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主流試驗田"東西聯大" 白巖松和他的77個學生

2020-12-27 人民網傳媒

原標題:白巖松和他的77個學生

  白巖松和他的學生

  白巖松在演講

  學生做的卡片

  白巖松在河北大學演講

  學生們在聽白巖松的講座

  白巖松從包裡掏出兩件T恤,一件橫格子,一件嫩綠色。最後他選擇了後者。

  上場了。光線打在他泛起螢光的綠T恤上,鱗狀雲點的白髮變得朦朧。臺下3000多名觀眾被忽閃的藍色柔光籠罩著,方形臺中心的白巖松,仿佛佇立在一塊晶亮的浮冰上。

  演講鏗鏘穩健,第27分鐘,白巖松突然側身,音量增大。

  「借個手機,姑娘。」看著一臉訝異的姑娘,他神情自若,「我不會打開它的,這是人體的外掛器官。數據顯示每天你們得有幾個小時與它粘連,但我也經常說,手機還是手銬。」

  5分鐘後,他舉起手機:「沒事她很放心,有密碼。私媒體如同隱私,神聖不可侵犯。」

  「實驗」持續到第10分鐘,他講了自己摘眼鏡戴帽子坐地鐵的故事:「沒人認出我,全車人都在看手機,誰會看臉?」

  最後他歸還手機,洞悉心機般問:「一旦手機離開身體好幾米,不適感是不是在加劇?」

  2019年6月10日,白巖松巡迴公益演講《對白》的第一站在河北大學。不用微博微信,多次強調「和手機不親」的白巖松,偏偏把主題定為《新媒體時代,新在哪兒》。

  愛用手絹、環保手袋,推薦《道德經》,知名新聞人白巖松身份多元:全國政協委員、學生導師、公益代言人等。坊間,他被各種標籤包圍:「正確先生」「自帶彈幕解說員」「新聞守夜人」等。

  「他逆流而行,又站在時代的潮頭。」《對白》項目負責人王立明這樣總結。作為和白巖松共事過16年的央視評論部老同事,他也常會和白巖松「失聯」。

  「白巖松不用微信,簡訊有時也不及時看,節目溝通緊急時,我就發微信給他愛人轉達。有一次錄節目結束,手機關機都5個小時了,他才想起找手機。」王立明笑著感慨。

  2019年,人工智慧洶湧,5G蓄勢待發。年過50歲的白巖松,迎來「完美錄入」他聲音的智慧機器人「小白」,他也在復古與新潮之間,調試著新媒體邊界和自己的內心。

  「我喜歡足球場上的那句話,進攻才是最好的防守。」白巖松在《對白》演講中強調。

  「你會被機器人小白取代嗎」

  上次在河北大學的演講,還是18年前。

  2001年5月,白巖松第一次到河北大學。那一年,白巖松剛主持雪梨奧運會獲得成功,正處事業巔峰期,他決定「閉關」,全心研發新節目《子夜》。

  其間,河北大學發來邀請函,他同意了。堅決不讓學校派車,他開著人生第一輛富康車,一路兩個多小時,載著王立明到保定。

  那一年,400人的圖書館報告廳擠進了800人,門都被擠掉了。18年後,這次容納3000人的大禮堂也嚴重不夠用了。

  和以往演講不同,這次的《對白》是白巖松「兌現承諾」之舉。

  作為全國政協委員,白巖松去年的兩會提案之一,是建議大學建設不能光提「雙一流」,還要關注非名校。他認為,985、211、「雙一流」高校已有非常強大的「化緣」和「吸金」能力,「北大百年講堂一個星期演講活動的內容,夠有的地方高校十年用的。」

  《對白》就是要關注非名校大學生的精神世界。節目計劃30場,從河北大學再到西部省份大學錄製。白巖松是活動發起人,董卿、俞敏洪、金一南、梁文道、蔣方舟等人也來一起完成。

  「白巖松態度很明確,平臺勞務全部捐給高校公益獎學金項目。這一點,他說必須明確寫在協議裡。」王立明強調。

  河北大學演講開始,大屏幕放出18年前的舊照。頂著烏黑茂密頭髮的白巖松和校園刊物《直覺》的學生記者合影,並籤名寄語:「相信直覺但更相信理想。」

  現場「哇」聲一片,手機被紛紛舉起。隨後,白巖松侃侃而談微信朋友圈9張圖的選擇、英國王室招新媒體小編、5G商業牌照發放等。

  「沒有一定的媒介素養,你連朋友圈都混不好」「當海量信息和沒有邊界之後,正在產生一種癮,然後人變得越來越沒有耐心」。

  琢磨新媒體卻又審慎保持距離,在王立明看來,老白的「矛盾」是一種定力。

  「不用微博微信,是為保證時間不被碎片化。他一直在自我迭代,更新作業系統,網絡流行語他都知道。傳統媒體是根基,他的枝杈一直往外延伸。」

  王立明還記得2015年12月31日晚那場央視新聞頻道的跨年直播。白巖松提議用七種顏色呈現「新聞的表情」。

  直播結束,王立明把自己要辭職去新媒體的消息,第一個告訴白巖松。那年,白巖松的同事張泉靈、李倫、張潔等先後辭職。

  央視辭職潮中,去當投資人的張泉靈的話成了沸點:「人生時不時被困在玻璃缸裡,久了便習慣了一種自圓其說的邏輯,高級的還能形成理論和實踐上的自洽。」

  2016年,面對外界對身邊人離職的追問,白巖松用自己「太傻太貴太笨」這樣的託詞輕輕滑過。轉身,他坐火車去更偏遠的高校「傳教」。

  時光荏苒,「新人」輩出。《對白》河北大學現場,總有人會問起白巖松的「徒弟」——人工智慧機器人小白。2019年兩會,小白已經在央視「上崗」播報新聞。

  白巖松坦白:「為了小白的聲音集成輸入,我錄了兩萬字。聽它說1分鐘話,這不是白巖松嗎,神了!聽5分鐘,真像!聽到10分鐘,還是跟老白說說話吧!它沒有任何情緒變遷。」

  有同學好奇問:「老白,你擔心自己被機器人小白取代嗎?」

  白巖松回應:「說我怕它,真逗!哪天它真太猛了,我給它斷電!」

  「師父這樣皮啊」

  「東西聯大」總群有66名成員,只少了白巖松。他設立的這個公益課堂,每年招收11人,學生來自北大、清華、人大、傳媒大學的傳媒相關專業,如今已經開辦到第七屆。

  北京電臺主持人靜娛是「東西聯大」第一期學生,她還記得,她把《白看世界盃》轉到群裡後,大家此起彼伏湧來的表情符號。「666」「師父這樣皮啊」……

  豎屏,不花哨,短平快。2018年夏天上線的《白看世界盃》,是「白巖松以世界盃為主題的首檔個人網絡脫口秀」。演播室有時乾脆設在他家,攝像師是兒子白清揚。刷成草綠色的牆上,掛著球星馬拉度納的肖像畫,目測還有點歪。

  「世界盃比賽大多在凌晨三四點,白巖松叫醒兒子,用單眼相機拍攝七八分鐘的視頻,郵件傳來。我們編導做一些簡單的後期,如配圖、特效等,第二天早9點,節目就上線了。」《白看世界盃》的策劃人王立明如是說。

  熱愛足球的白巖松,會不時在節目中「皮一下」。例如,結尾發一個自己踢球進門的視頻,作為和粉絲互動的「彩蛋」。

  「東西聯大」同學眼裡,白巖松的新媒體嘗試並不突兀。

  「師父在新媒體表達上從不落伍。他不是照貓畫虎,而是突破慣性表達,自成一派,一直是別人的參照系。」靜娛分析,「他不用微信,是極大的自制力。但是一些新鮮事,他會讓我發到群裡,還有每年的拜年簡訊,他總是寫得很獨特。」

  2019年春節,白巖松的拜年語200多字,圍繞「豬的境界」做文章。例如:「要樂觀,不管什麼境遇,都是笑模樣,沒聽說有得抑鬱的豬。」

  作為昔日同事,我旁聽過「東西聯大」課堂。白巖松的「聯大教學法」,很有復古的先生範兒。

  他每月會給學生推薦3本書,下次課的教學內容之一,就是評點學生們交的讀書報告。網際網路人工智慧最新潮的內容,少有涉及。

  他曾給學生推薦吳念真的《這些人,那些事》,說學學人家如何講故事。他還推薦野夫的《鄉關何處》,「看這本書,很悲傷的歷史,但是他沒用恨來寫,這就很難得」。

  他推薦的書大都有關波瀾壯闊的歷史,如《尋找蘇慧廉》《巨流河》《蘇聯的最後一天》《中國1945》等。

  那時,有學生疑惑:「現在招聘崗位很多和新媒體有關,聯大課程重視歷史書籍,看老紀錄片,這不是在故步自封嗎?」

  我去問白巖松,他的理解:「在這個時代,你沒法去預測未來二三十年,你不能總教人用變來應對。我覺得後勁足是更具人生意義的,要給大學生一些有底氣的東西,包括人生趣味,對人生、人性的了解以及定力等很多方面。」

  兩年前,因為寫《尋找白巖松》的緣故,我跟蹤過聯大第四期學生找工作的故事。白巖松早就立下規矩:「別指望我幫你們找工作,實習也別提。」學員找工作不順時,白巖松曾帶大家去拜訪93歲的學者葉嘉瑩,參觀新媒體機構。他鼓勵學生,就算以後失業,也要「相信時間,萬事盡頭,終將如意」。他還用毛筆在特有的聯大宣紙上抄寫《道德經》。他邊寫毛筆字,邊演示:「不抄寫,不知道文字的節奏。我們要調的,是內心的原生態。」

  他希望自己和學生們都成為蘇軾筆下的人:「粗繒大布裹生涯,腹有詩書氣自華。」

  他鼓勵學生們說真話,在他看來那些話是「常識」。

  比如,2011年動車事故發生後,他在節目中說:「現在我不敢信,不能信……要不停地、不斷地永遠說真話,直到大家的信心真正建立起來。」

  2012年6月,廈門大學的一個論壇上,有學生問他,對陝西強制引產七個月胎兒事件怎麼看。這個學生還狡黠地加上了附帶條件:「崔永元評價某事是『不努力、不作為、不要臉』,我認為他很有擔當,我想請您用同樣的句式,九個字。」

  白巖松隨口回答:「九個字太多了,這不是什麼政策,不是什麼官員犯錯,就兩個字,『殺人』!」

  他的這句話,當天傳遍微博,成了很多新聞媒體報導的標題。

  他擔心,在轉型時期的中國,很多地方底線都變成了上線,報導新聞時說真話也成了巨大的優點,甚至「說真話」成為獲獎的理由。

  每次課後,同學們都要聚餐,白巖松請客。有時,吃的是潮汕牛肉火鍋。每種肉,涮幾秒都有介紹,白巖松掐著表對照時間。

  有學生回憶,「師父站起來,一盤盤涮,給每個人夾,自己顧不上吃。麻餅有人沒吃完,他拿過來吃。」「他像餵小雞仔一樣,一大鍋米,自己留一粒。」

  2017年6月27日晚,第四期「東西聯大」畢業典禮最後在KTV收尾。萬籟俱寂時,白巖松又唱起了老歌《千千闕歌》《濤聲依舊》《大約在冬季》等。有同學提醒老白,唱跑調了。他回應:「慢半拍好聽。」

  一晃兩年,2019年6月16日,第四期「東西聯大」同學,工作兩年後在白巖松家再聚首。還是那臺大功率電火鍋,大家主動帶菜來涮。

  「我們這一屆特別黏,從早上9點聊到下午3點。很放鬆,聊工作、旅遊什麼的。」澤華說。

  聯大第四期學員澤華,現在在廣州電視臺工作。他常順口引用白巖松說的話:「找第二條輔助線」「再忙也要找到生活樂趣做支撐點」等。

  如今,聯大已到第七期。第一期的靜娛說:「以前總是想執著問師父答案,現在想,時間會給答案,師父只給方法論吧。」

  快時代 「慢新聞」

  「整整一年,老白讓我研究大屏幕,和節目的新媒體表達。改革方案寫了很多版。」《新聞1+1》欄目的主編王曉琛回憶道。

  王曉琛認為,白巖松對新媒體內容不但重視,而且了解。前一段播出有關5G的節目,他覺得白巖松在專家面前也不遜色,知識儲備很強,

  「在我看來,老白是新新聞人,不是守,而是攻。拒絕微信是選擇生活方式,他的生活是緊湊清晰的,例如堅持跑步。工作方式更是新潮的。」王曉琛補充道。

  2011年夏,白巖松召集的「後海研討會」,主旨就是談新媒體時代的節目改革。白巖松專門總結了「手冊」,人手一份探討。他強調,《新聞1+1》是「在電視上首播的多媒體欄目」。

  白巖松總結:「如果我們把傳媒擬人化,想像他一個漫長的歷史,也跟人的一生一樣不斷更新變化。我們正處在一個變革的時候。」他的職業經歷,也見證了變革。

  主持《東方時空》的白巖松成名於1993年中國電視改革之際,他見證了中國改革進程的重大時刻,還有電子媒介發展歷程。1997年,之前就撰文呼籲直播時代到來的白巖松,那年進行了日全食直播、香港回歸直播、長江三峽工程大江截流直播等。

  2008年《新聞1+1》開播,白巖松說「已經進入觀點成為新聞的時代,言論節目是新聞媒體的一場革命」。2009年國慶六十周年直播,白巖松第一次挑戰「正負零秒」無延遲直播……

  網際網路時代發展,微博微信等各種社交方式嵌入普通人生活,白巖松「自殺」「被辭職」等流言在網上傳播,河北槍擊案報導也引發過爭議。「黑粉」「白粉」都包圍著他,有知名評論員說:「網上很多以白巖松為名的雞湯名言真真假假,見證著他的影響力,也見證著他的被誤解、被徵用和被消費。」

  有媒體問:「在龐大複雜的體制下,他有無如履薄冰、戰戰兢兢的感覺?他究竟有無痛苦和分裂感?他是否矯飾過他的本來面目?」還有雜誌勾勒:「他口吐諍言卻不刺耳。他是理性先生。也很難說他不是狡黠先生。最終,他是穩健先生和正確先生。」甚至,還有雜誌曾給白巖松頒了一個「時尚先生」的獎。

  「白巖松堅持在電視上說了20多年的話,這不是件容易的事,尤其他一直在以自己的話語測量中國社會公共表達的尺度。」作家蔣方舟感慨。

  26歲就寫《渴望年老》的白巖松,成名飛快,語速明快。突發新聞事件,他的發聲常是「標配」。雖然他的觀點,有時是「逆流」般的反向思維。

  2012年3月哈爾濱殺醫案,有網站在新聞後附上調查,讀完文章心情如何?6000多參與調查者中,有七成人表示「高興」。白巖松評論中說:「殺那個醫生的兇手只是一個人嗎?我們是不是也有可能成為兇手當中的一員呢?在這樣一種仇恨被演繹到新的高度的時候,最終的受害者會是誰呢?」這期節目名叫:《殺醫生:我們可能也是「兇手」!》。

  熱點事件的即時評論,是新聞評論節目贏得關注的法寶。然而在《新聞1+1》《新聞周刊》編輯部,白巖松常常建議編導去關注一些「慢新聞」。

  「例如他關注北京『落葉緩掃』的事情,關注城市管理如何更人性化,有溫度。慢火車選題也是他提議做的,這類『慢』選題太多了,例如報刊亭、24小時書店等等。」王曉琛回憶。

  在《慢火車,照顧「少數人」?》一期節目中,白巖松關注西部一輛虧本運行了47年的綠皮火車。火車帶出深山的,不僅是換錢的貨物、蔬菜、羊群,還承載著孩子的夢想。白巖松評論:「科技快速發展,照顧了大多數人,但是有少數人跟不上快速前進的科技發展,前行過程中少數人的權益也應該得到保障。」

  《新聞1+1》曾經用4集篇幅關注「蟻族」聚集村。有一天,白巖松拿著報紙上豆腐塊大的「蟻族」新聞給我。「不要覺得這個題小,你去好好蹲點就明白了。我給你六個字,『需求、問題、未來』,拍攝3集內容,我來做演播室評論部分。」

  蹲點半月,前3集節目我們關注了「蟻族」大學生生存狀態、私搭房隱患、水電危機、警力不足、公租房申請等問題,並結合新出臺的戶籍制度改革評述。第三集播完,有關部門打來電話,說要出臺舉措,在北四村等城中村建立「流動派出所」,還聯動消防安監等部門解決歷史遺留問題。「流動派出所」的第四集做完,白巖松給我發信:「姑娘,收穫很大吧。」

  白巖松認為,能提供最好內容的是永遠的贏家。「你不能提供最好的內容,結果把自己沒成為贏家的原因歸結為新媒體打壓你。恭喜你,找了一個永遠的好藉口。」

  這兩年,在記者節論壇,高校新聞專業的演講中,白巖松更強調新聞的基本功和專業精神。他認為:「現在的新聞教育重點用80%的精力去教20%的新媒體技術等內容,卻用20%的精力去教80%的基本功。時尚、新銳、能貼標籤,有用嗎? 『記者』兩字說明這行最重要的本事就是,將10萬字的大事用500字說清楚,刪繁就簡,提煉核心,通俗易懂。」

  新聞有事件現場和心靈現場,白巖松認為我們現在打撈事件現場的能力在增長,但是打撈心靈的現場能力沒有進步。

  快時代做「慢新聞」,強調新聞專業精神,不是遲緩,而是一種更深的時代凝視。有一年白巖松的拜年簡訊,這麼寫著:「時間過得這麼快,何必事事還著急馬上。心願:馬兒你慢些走,好日子,慢慢過。」

  「新聞理想內衣外穿,你以為是超人啊」

  「新聞理想」一詞多次被學子們提起。

  2018年11月8日,北大第十四屆記者節公益論壇。提問環節,有同學直言不諱:「10年前看白老師的書,決定懷抱新聞理想學新聞。不過這兩年,我看新聞業狀況,改學哲學了。」

  白巖鬆脫口而出:「你看,新聞學不明白,去學哲學,可見這新聞學問得多深啊。」全場笑聲清亮。

  2014年,在一次籤售會上,曾有大學生向白巖松表達自己對新聞專業的喜愛,白巖松道:「這年頭還有打算學新聞的……我都不知道該怎麼勸你了!」那一回,他解釋說,新聞行業養家餬口不易,但能多拿兩份工資:和志同道合者一起做事的「情感工資」與「偶爾能推動社會進步、不讓這個世界變得更壞」的「精神工資」。

  2019年6月10日,河北大學的公益演講《對白》現場,大屏放出兩張對比照。

  一張是18年前白巖松和4名學生記者的合影,另一張是如今5人照片的合成版。

  和白巖松合影的4人,如今兩人做媒體,其餘做公關和金融工作。現場播放提問視頻,在金融行業工作的武巖生,感謝白巖松激勵了他的職業生涯,他想問問新聞理想的問題。

  白巖松回答:「新聞理想是內衣要穿在裡面,自己知道就好了,幹嗎總把內衣穿在外面,你以為是超人啊!要把新聞理想當成保暖內衣,冷暖自知。」現場笑聲轟烈。

  從早年寫「談理想與夢想是不被人嘲笑的」,到「理想內衣論」,白巖松現在談得更多的是:「與其抱怨,不如改變;想要改變,必須行動。」

  「作為政協委員,我常說的一句話是『功成不必在我,功成不必說我,但是功成必須有我』。你必須成為眾多推動力量中的一分子。」白巖松說。

  2019年6月25日,公益演講《對白》第二場在開封的河南大學錄製。在接白巖松的路上,王立明聽他隨口講了一個故事。多年前,對河南人歧視的觀點很多,白巖松要做一個相關談話節目。為了了解實際狀況,他坐了一夜火車到河南,四處走走感受,然後坐夜車回去。第二天,他在節目中堅定反對「地域妖魔化」。

  王立明很觸動: 「白巖松不是那種說兩頭萬金油話的中庸主義者,他說發言要言之有物,也是行動主義者。以前我們做《巖松看臺灣》,當時有8天時間限制,我們做了10期人物專訪,10期主題節目,3場直播。臺領導都驚訝,你們4個人做了一個電視臺做的事!」

  往事翻湧而來,王立明目光炯炯。他最難忘的是,是18年前和白巖松「閉關」研發《子夜》的日子。

  當年研發時,央視評論部原副主任陳虻,會悠悠講起自己的故事。為了緊急準備哈默訪華採訪提綱,他央求正要下班的圖書館人員放行借閱,找到最珍貴的資料。第二天採訪完,哈默挑大拇指說你們是最了解我的中國記者,還邀請他們出國訪問。

  陳虻2008年因胃癌離世,他是央視評論部很多人提到的「精神領袖」。就像北大徐泓老師寫陳虻一書的書名《不要因為走太遠而忘記了為什麼出發》,白巖松曾這樣記錄:「如果激情只是青春時的一種荷爾蒙,在多年後痛哭時才知道自己有過,那麼激情又有什麼意義?如果哀痛中,我們不再出發,陳虻的離去,又有什麼意義?」

  在去年年底中國傳媒大學《對白》的演講中,他眾目睽睽之下突然解扣,甩掉立領古式外套,展露裡面的大紅T恤衫。上面印著:「Keep calm and carry on」(「保持冷靜,繼續前行」)。

  《對白》編導兼聯絡員、90後姑娘嘉嶷沒想到,電視上嚴肅的白巖松在河北河南錄製穿的衣服,竟是螢光綠和桃紅色。她說,現場的火爆程度遠遠超過她的想像。

  「白巖松還是很有號召力的。河南那場是在百年歷史的大禮堂,人太多了,還有人會突然衝進來。有人從西安趕來。有夫婦從縣城坐3個小時車來,說要籤名激勵孩子好好讀書。當時,30個志願者形成人牆,有的都被擠傷了。」

  河北大學座位號2164的張鑫磊同學,飄逸的楷體字寫著:「人會老的,新媒體也會老的。讓專業的人做專業的事,媒體才會永遠年輕。」第2361號一名叫董璇的同學,從《對白》收穫的感悟是:「名校只能庇佑一時,要想著你讓你的母校成為名校。」

  演講答問持續了3個多小時,和學校老師又聊完,白巖松到高鐵邊的一家飯館,一口氣吃了5個驢肉火燒。當晚9點半,他準時出現在了《新聞1+1》的直播節目中。

  如今,白巖松把大量精力給了「東西聯大」。

  聯大第四期學生澤華說,剛剛6月聚會,有人提到美食和青島旅遊,白巖松還把攻略簡訊發給學生。包括:「吃完某家餃子店,喝鮮啤,晚八九點去一條有博物館的街,嘗試把照片印在啤酒瓶上。」

  澤華說師父的周到,會讓人感動到過意不去。「聯大現在辦到第七期,每年一期期學生去師父家聚會,你說他得多操心。有人說裝修,師父說把你們圖紙給我看,我來提建議。你看,我們這些小毛孩他都惦記著。」

  「東西聯大」的同學們還寫了《永遠是少年》的畢業歌:「朝陽海澱,東西二十站地鐵,十八次集體作業……」

  2019年6月27日,「東西聯大」第六期學生畢業。白巖松布置的最後一份作業還是:「致10年後的自己!作業交上來,鄭重留存。」10年後,再面對他們,白巖松打算做一個朗讀者。

  也許,大家還是圍坐在火鍋旁,白髮微蒼的白巖松,從某個珍藏的寶匣中,掏出10年前這些年輕人給他書寫的信箋,一封封朗讀。

  「燈下細看我一頭白髮,去年風雪是不是特別大……」

  老學員歡迎第七期的學員進入。新人一一自我介紹,66人升為77人。

  77人,離白巖松的目標還有距離。在他心中,「東西聯大」是非主流的試驗田。他早就計劃好了:「滿打滿算,等我70歲會培養260個學生,這是我送給這個社會的禮物。」

  (該文作者劉楠,資深媒體人,已出版《尋找白巖松》(中信出版社)等書)

(責編:宋心蕊、趙光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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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38年4月2日,教育部發電命令國立長沙聯合臨時大學改名為「國立西南聯合大學」,設文、理、工、法商、師範5個院26個系,自此,這所匯聚了北大、清華、南開三校精華的聯合大學,在抗戰烽火中的西南邊陲誕生,直至1946年7月結束運行,存在了8年。
  • 西南聯大的獨立性精神 ———民國時期西南聯大與政府和社會關係研究
    學 術是一個自主的王國,它有它的大經大法,它有 它神聖的使命,它有它特殊的廣大的範圍和領域, 別人不能侵犯。每一門學術都有它的負荷或代表 人物,這一些人,一個個都抱 『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的態度,忠於其職,貢獻其心血,以保持學術的獨立自由和尊嚴。」[6]
  • 西南聯大學生回憶 永遠追求真理使其成功(圖)
    他對同學說,學地質不僅要看,而且要敲,他強調野外調查是地質研究的重要基礎,為此,他略有誇張地說:學地質根本不需要用腦,只要用腿和眼就行。有一次,他拿了學生的鐵錘在自己頭上敲了幾下,並說:「你們看是不是空的?」學生們聽見那種鏗鏗然的聲音,對他的實證精神留下了長久的記憶。
  • 西南聯大的老教授和段子手
    當然最後他還是被梅貽琦先生說服,中國教育之珠穆朗瑪在茅草屋中誕生。而正因為教室房頂是鐵皮,一旦下雨,聲音聒噪如鞭炮齊鳴,無法正常授課。陳岱孫先生一次遇到這種情況,無奈之下,在黑板上書道「靜坐聽雨」,電影中還原了這被聯大學生戲稱為「風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的一幕。
  • 對話白巖松:我很討厭那些喊打喊殺的人
    對於很多問題,他的答案可以脫口而出。熟悉他的老同事說,老白已成熟得金黃了。他有自己的話語體系,「圓潤中有尖銳,防守中有侵略」。 人如其名,無論是他五十出頭依舊筆挺的身姿,還是連續兩個多小時不間斷的表達,他的身體和精神狀態都是挺立、飽滿的。偶爾,在話語和時光的罅隙,他也會流露出不經意的柔軟。
  • 白巖松:人變得幸福,從「靜下來」開始
    洞見(DJ00123987)——不一樣的觀點,不一樣的故事,1000萬人訂閱的微信大號
  • 西南聯大:學生參加中國遠徵軍和美國空軍多數殉國,也有教授子女
    懷著濃重家國情懷的西南聯大的青蔥學子,毅然投筆從戎,參加美國飛虎隊和中國遠徵軍,利用自身優勢,在軍隊中擔任駐軍翻譯官和飛行員。,正面是由著名哲學家馮友蘭所撰寫的西南聯大校史,背面記錄了西南聯大自抗戰以來834位從軍學生的題名,史稱「八百壯士」。
  • 西南聯大的校長們
    西南聯大的畢業生裡一共出了楊振寧和李政道兩位諾貝爾獎獲得者;一共出了177位院士;8位兩彈一星的元勳。鄧稼先、朱光亞、郭永懷、黃昆等都是西南聯大的學生,林家翹、陳省身則是西南聯大的老師。很多專家、學者都寫了很多文章,探討西南聯大在培養人才方面的奧秘。
  • 西北聯大與西南聯大比較研究
    為此,國民政府教育部制定了關於平津專科以上學校處置辦法,認為:「平津專科以上學校教職員學生為數極眾,勢非借讀辦法所可完全救濟。本部為使優良教授得以繼續服務,並使學生完成學業,且隱為內地高等教育擴大規模起見,業經呈蔣院長核准,先在長沙、西安等處設立臨時大學各一所。」
  • 何兆武:在西南聯大的日子
    再如他們有個「理化系」,可是我們理學院的物理系、化學系是分開的,課程的內容和他們也不一樣。  西南聯大五個學院在地址上分三塊,其中,工學院在拓東路,在昆明城的東南角,文、法、理學院和校本部在一起,在昆明城的西北角,校本部就是掛「西南聯大」牌子的地方,像校長辦公室以及學校的主要部門都在那裡。我們住在校本部,是新蓋的校舍,叫「新校舍」,其實只是泥茅草棚的房子。
  • 永恆的西南聯大
    教室有些簡陋,沒有課桌,但凳子設計科學,右側加固一塊長方形木板,供學生放書本、記筆記。  我站在空曠的教室,久久注視著它每一個角落,眼前浮現《無問西東》的一個橋段:大雨譁譁而下,順著房簷拍打著窗戶,一股腦地撲向教室,撲向學生臉頰。雨自顧地下,教授自顧地講,學生自顧地聽,雨水好像是他們的,與自己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