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過去的高考作文全國試卷中,提到了春秋戰國的一段典故:春秋末年,周王室衰微,諸侯國爭權奪利,齊國實力較強。鮑叔牙把自己的好友管仲推薦給齊桓公,管仲任相,一起輔佐齊桓公,九合諸侯,一匡天下,成就了齊桓公的春秋霸業。
其實,齊國先後有兩個「齊桓公」,一個是春秋霸主的齊桓公,另一位是戰國時代的齊桓公。
春秋時期的齊桓公名叫姜小白,是姜太公的子孫。
作為春秋五霸的第一霸,這位齊桓公的知名度很高,事跡流傳也很廣。
然而, 齊桓公的晚年任用身邊三個奸佞小人為臣。
其實,管仲在臨死前已經交代齊桓公:「易牙、豎貂、開方這三個人,絕不可近,近必誤國。」
管仲死後,齊桓公迫於壓力,不得不將易牙、豎貂、開方三人免職。但長期見不到三位寵臣,齊桓公感到食不甘味、夜不能寢、面無笑顏、口無好語。過了不久,又將這三人召回復職。
三人回宮後,便沆瀣一氣,朋比為奸,培養奸佞,打擊忠良。後來齊桓公病重,他們用桓公的名義張貼了一張布告,禁止任何人入宮,又在桓公寢室周圍築起三丈高的圍牆,不給送飯送水,終於把桓公活活餓死在宮禁中,六十七天無人過問。
可憐齊桓公小白開明一世,稱霸一方,到晚年卻糊塗一時、慘烈收場。齊桓公之後,齊國五公子互相攻打對方,齊國一片混亂。
無論普通人,還是君主,多愛聽奉承討好之語,也常陷入「畫龍畫虎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的迷局之中。
對此現象,孔子早就有過警示「巧言令色,鮮矣仁!」過分的熱情,過分的迎合,過分的奉承,隱隱約約之中透出一種虛偽與做作,以及圖謀不軌的野心。
對於這一點,管仲及其左右許多大臣都看出來了,惟獨身居高位的齊桓公卻「霧裡看花看不透」,其晚年悲劇當然是自作自受,是行為作用與反作用的必然結果。
然而,齊桓公晚年的悲劇,也像長鳴的警鐘在敲打著世人:
奉承迎合是毒,取悅諂媚是奸,看人當看心地,信人莫信美言!
戰國時期的齊桓公,名叫「田午」,是田姓家族取代姜姓家族奪取齊國之後的第三位君主。
他雖然沒有成為霸主,但是卻推動了一件名垂青史的大事,這件大事即是「稷下學宮」。
稷下學宮,是世界上第一所由官方舉辦、私家主持的特殊形式的高等學府,具有學術和政治的雙重性質。它的創建者就是齊桓公田午。
「齊桓公(田午)立稷下之宮,設大夫之號,招致賢人尊寵之。」(徐幹《中論·亡國》)
公元前374年至公元前357年,齊桓公田午在位,稷下學宮即創建於其執政時期。當時,政權有待鞏固,人才又十分匱乏,於是齊桓公田午繼承齊國尊賢納士的優良傳統,在齊都臨淄(今天的山東淄博)的稷門附近建起了巍峨的學宮。
「稷下學宮」的老師稱為「稷下先生」,可以兼任齊國政權的智囊團成員,也可以自行著書立說,廣收門徒(譽為「稷下學士」),進行學術研究。
「稷下學宮」成為齊國的金字招牌,得到政策上的優待和支持。在靈活而又機動的教育理念支撐下,稷下學宮一時教學相長,迅速成為戰國時期各學派交流薈萃之地,營造了"百家爭鳴"的濃厚學術氛圍。
著名的孟子就曾在稷下學宮豐富完善儒家學說。荀子更是三次出任校長。
「稷下學宮」最興盛時,雲集了儒、道、法、農、名、兵、陰陽等各家各派有影響的學者在這裡講學,發表各自的學術見解,產生了深遠影響。
「稷下學宮」大約存在了一百五十多年,齊國被秦滅掉後,「稷下學宮」也隨之消失。
孟子,孔子之孫子思的再傳弟子,曾兩次到當時的「稷下學宮」遊學:
第一次講學,孟子倡導"仁政"主張,吸引了鄒子使齊,發展陰陽五行學說,成為第一批「稷下先生」。
第二次講學,孟子在「稷下學宮」宣講「養浩然之氣」的儒家思想,得到齊宣王的尊敬,享受客卿待遇。
齊宣王在位期間,藉助強大的經濟軍事實力,一心想稱霸中原,完成統一中國的大業。為此,他大辦稷下學宮,為稷下學者提供優厚的物質與政治待遇,由此,吸引了眾多的天下賢士匯集於稷下。這一時期的稷下學宮,在其輝煌的歷程中,發展到最高峰。
孟子與齊宣王之間有過這樣一次精彩對話。
齊宣王問曰:「齊桓、晉文之事可得聞乎?」
孟子對曰:「仲尼之徒無道桓、文之事者,是以後世無傳焉,臣未之聞也。無以,則王乎?」
齊宣王曾與孟子討論國事,向孟子討教春秋五霸中的齊桓公與晉文公的事跡。然而,孟子對此不以為然,以「臣未之聞也」來答覆齊宣王。
齊宣王滿心期待,想著孟子能夠講講祖先過去的光輝事跡,沒想到,孟子給了這樣一記悶棍。
孟子的理由是:孔門弟子沒有人記述齊桓公、晉文公的事跡,所以後世沒有留下傳說。如果非要說說的話,讓我們談談如何行王道吧!
對此,陽明先生也做過如下評述:
聖人述六經,只是要正人心,只是要存天理、去人慾,於存天理、去人慾之事,則嘗言之。或因人請問,各隨分量而說,亦不肯多道,恐人專求之言語,故曰「予欲無言」。若是一切縱人慾、滅天理的事,又安肯詳以示人?是長亂導奸也。故孟子云:「仲尼之門無道桓、文之事者,是以後世無傳焉。」此便是孔門家法。(摘自《傳習錄》)
意思是,聖人作經,只是要正人心,存天理,去人慾。對於那些「縱人慾、滅天理」的事,不肯詳細展示於世人,避免長亂導奸。所以,孔子在傳述六經時的原則即是刪繁就簡、返璞歸真、抑惡揚善。這即是孔門家法。
那麼,什麼是「縱人慾、滅天理」的事情?在孟子看來,齊桓公也好、晉文公也好,雖然都曾是一代霸主,但他們發心是出於功利,行的是霸道,推崇的是以武力與謀術徵服四方,並非王道,因此春秋五霸的事跡不值得後人傳播和弘揚。
孟子主張「王道」,王道推崇以仁德誠服天下,霸道則推行以武力徵服。在孟子眼裡,整個春秋時代是仁義和王道流失最嚴重的階段,所以他提出「春秋無義戰」的觀點。
孟子既然不認同齊桓公,對於桓公的心腹謀臣管仲,也並不推崇。
孟子與弟子公孫丑有過這樣一段對話:
曰:「管仲以其君霸,晏子以其君顯。管仲、晏子猶不足為與?」
曰:「以齊王,由反手也。」
公孫丑說:「管仲輔佐桓公稱霸天下,晏子輔佐景公名揚諸侯。難道管仲、晏子不值得相比嗎?」
孟子說:「以齊國的實力用王道來統一天下,易如反掌。」
孟子認為,在齊桓公事業鼎盛時期,管仲原本有機會輔佐齊桓公完成華夏一統,進而推行王道。憑藉管仲的才能,以及當時的齊國實力,可以在歷史上譜寫更華美的篇章。只可惜,管仲的志向不夠遠大,只是輔佐齊桓公遊走在春秋五霸的位置上罷了。
孔子對於管仲亦有同樣評價。
子曰:「管仲之器小哉!」
孔子常說「君子不器」,認為管仲尚屬小器,不成大事!
那麼,何為大事?
據《史記》「管仲世所謂賢臣,然孔子小之。豈以為周道衰微,桓公既賢,而不勉之至王,乃稱霸哉?」
管仲是世人所說的賢臣,然而孔子卻小看他,是因為周朝統治衰微,桓公既然賢明,管仲不勉勵他實行王道,卻輔佐他只稱霸主,未免落入了小器。
當然,孔子也對管仲的才能做了以下正面肯定。
「桓公九合諸侯,不以兵車,管仲之力也。如其仁!如其仁!」孔子說:「桓公多次召集各諸侯國的盟會,不用武力,都是管仲的力量啊。這就是他的仁德,這就是他的仁德。」
從以上看出,孔子與孟子的觀點一致,都認為以管仲之才、以齊國之力,本可大行王道於天下,但君臣均無大志,卻只是爭霸於諸侯之間。
假如歷史能夠重演,如果管仲生前能夠得遇孔子或孟子兩位聖賢(管仲生於春秋早期,孔子生於春秋晚期,孟子生於戰國時代,所以三位沒有機會見面交流),並且聽聞聖道,想必以他的聰明睿智,必定能夠從善如流,拜孔子、孟子為師,從而輔佐齊桓公行王道於天下,以仁政愛民贏得天下!
孟子一生主張「仁政愛民」,是真正具有「兼濟天下」情懷的大仁大義之聖賢。「仁」正是儒家思想的精髓!孔子曰:「民之於仁,甚於水火!」 老百姓對於仁德的需要,比對於水火的需要還急切啊!
孔子孟子兩位聖人,攜手開創了輝映千年的儒家思想史。
今天我們學習中華文化,正是要在心靈深處建設心靈品質,發揚心中的仁德,從而擁有幸福成功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