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你之行雲流水,我之變化萬千
作者:魏軍濤
賞析:很有趣的散文,滿滿的70後、80後永遠忘不了的童年回憶殺。
小時候,農村的孩子們誰都吃過一些昆蟲的。一個原因是小時候家窮,缺腥少油的,經常肚餓,看見能吃的就想往嘴裡塞;另外是小孩們饞,無論什麼都敢下嘴嘗嘗。下地放羊薅草去,掐麻蒴,摘龍葵籽,折甜黍稈,走一路,吃一路。地裡刨出個紅薯,泥不搓淨連皮帶肉脆脆甜甜地啃光。小時候河裡捉蝦,夥伴們都是把小蝦掐去頭盔剝掉腹甲,生吞活咽的,鮮鮮鹹鹹,別有一番味道。可以這麼說吧,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裡遊的,只要捉得住,除非是是毛毛蟲之類有毒無從下口,蟾蜍之類一身疙瘩看著瘮人的,大都能作為農村孩子們的美味果腹的。我就說說我曾經吃過的昆蟲佳餚吧。
第一個常吃的昆蟲是蟋蟀。
秋天,天黃地黃雲彩黃,風裡燻滿遍野莊稼熟透的氣息。無論走到哪,你聽,草叢中,土溝裡,玉米地,大豆秧棵子下,到處都是秋蟲「嘁嘁嘁嘁」的叫聲。抬腳隨便踢起哪片草,都會驚起滿地黑不溜秋的蟋蟀亂蹦。俯下身子捉唄!不費力氣一會兒就能捉一大把,捉了就用狗尾巴草穿成一串串,滴溜溜地顫。那蟋蟀脖領帶繫著狗尾巴草稈,幾條腿爪子在空中胡亂抓撓,嘴上的鬍鬚不住地騷動,頭上的纓子也亂抖,肥碩的綠肚皮氣的一鼓一鼓的。
蟋蟀太常見又好捉,不怎麼稀罕。螞蚱,我們說「老飛頭」,身長腿壯個子大,不好逮,那才是大家的解饞蟲。「老飛頭」的感覺敏銳,人一走近它身邊,悄悄地,還沒等你伸手,它翅膀一撲稜,「呼啦啦」飛到遠處的黃豆葉上又臥著了。連攆好幾個地方,還逮不住。等它飛累了,放鬆警惕了,你才能像做賊似地躡手躡腳屏氣接近,猛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攥住它。「老飛頭」的嘴牙像兩片刀,會咬人。它的兩條後腿粗壯有力,腿骨節上生著鋸齒,後腿一彈,能把小孩手指拉一道血印。要是它的爪子抓住你的手指,爪子上的釘刺能扎到你肉皮裡,你越拽它越抓得緊。只能等它放鬆的時候,才能把手指從它爪子裡抽出來。物以稀為貴。「老飛頭」不在於怎麼特別好吃,主要在於肉多,逮住看著威武,吃了覺得挺長力氣似的。
蟋蟀「老飛頭」捉住了,就提一串回家在鍋底灶灰裡燒燒吃。燒得硬邦邦的,黃焦焦的,放到嘴裡一嚼就酥了,那滋味好像不亞於逢年過節才能嘗幾口的鮮肉。如果在地裡碰巧帶著火柴,就抓一大堆柴火,挖幾個紅薯,捋幾把大豆,大火一烤,熱灰一燜,紅薯面甜,大豆脆酥,蟋蟀「老飛頭」肉焦香,葷素俱全,幾個人如嘗饕餮大餐,也不顧燒手燙嘴,你爭我搶,狼吞虎咽,吃得滿手滿臉土灰,個個弄得跟小黑鬼似的,嘻嘻哈哈,不亦樂乎。
其次是吃屎殼郎。
聽到屎殼郎,讓人聞而生厭,屎裡生,屎裡長,屎裡爬的屎殼郎,那東西能下口嗎?現在我看到這東西也覺得噁心,可是小時候竟然也把它作為入口的一道美味了。實在,小時候農村孩子,沒吃過屎殼郎的還真不多。
小時候村裡豬馬牛羊驢騾特別多,豬不圈,羊不栓,馬駒牛犢亂撒歡,一個個在村旮旯裡亂竄。屁股一撅,撲哧屙下一泡屎跑了。如果糞堆沒被拾糞的鏟走,過不幾天,這泡屎就被一堆土沫子包圍了,那一定是屎殼郎來坐窩了。
拿把鏟子,端盆水,用鏟子鏟起糞土,露出屎殼郎窩的洞眼,把水灌進去,不一會兒,屎殼郎就從浸滿水的洞洞裡笨笨地爬上來了,也不管屎殼郎身上有屎沒屎,一把捉住填在小瓶子裡。要麼就兩手空空,幾個孩子你一泡尿我一泡尿,對著屎堆稀裡譁啦就澆,直把糞土堆澆透了,泡成一灘稀黃湯。一會功夫,屎殼郎就抖抖索索地從泥水裡鑽出頭來,慌不擇路地亂拱亂爬,我們就手到擒來了。
我們夥伴裡有個叫剛的,也不知是誰編了個歌謠,我們在等屎殼郎出洞的時候,就撅著屁股,趴在地上,打著拍子唱:「剛、剛、屎殼郎,推著蛋,打著槍。」或者唱:「屎殼郎,快出門兒,您媳婦等裡急死人兒。」唱著唱著,屎殼郎就乖乖地自投羅網了。
有時候,屎殼郎圪蹴在窩裡就是不肯出來,只好用手指頭插進洞裡摳。屎殼郎的爪子鉗住指甲尖就不松爪,就順勢把它帶出來。母屎殼郎頭是光滑的,公屎殼郎頭上長著盾甲,生有三根硬刺。要是碰到公屎殼郎,免不了要被它的尖刺戳疼幾下手指。
捉到屎殼郎後,仍然是放在鍋臺灶底灰裡燒烤。燒熟後,擰掉腦殼,就用小指甲摳頭胸裡的一丁點肉吃。那時候,小孩子胃口真好,連這聽起來都覺得噁心的東西也能吃得噴香。
再者是吃爬叉。
爬叉,就是若蟲期還沒蛻掉皮沒長出翅膀的蟬。爬叉這小東西挺聰明的:它的洞府在地底下,它在裡面打坐修煉,三年五載,不到功德圓滿時它是不會露出真容的。直到夏天的某日傍晚,它覺得終於大功告成了,該出山一展身手了,就把地洞打開一個米粒般大小的缺口,偷窺著光線,計算著時辰,並不著急亮相。一直到天擦黑,夜色昏蒼,它才掘開洞門,露出大拇指般粗細的圓洞口,這才從洞庵裡不急不慢地爬出來,趁著黑暗的掩護,在無人知曉中,不緊不慢地爬上樹木的高枝,好在天明前蛻皮變成蟬兒飛走。
小孩子們知道爬叉的這套把戲,天不黑就一早喝湯,剛擦黑碗一丟就出來摸爬叉了。那時候,手電筒還是家裡的貴重物品,家長不叫亂用。很多人都是摸黑找爬叉的。有時候皓月初現,樹影在地。趁著月色,在小樹林裡,朦朦朧朧的可以看見樹幹上一個個拇指大小的爬叉蟲在蠕蠕移動。有時候星月全無,四下黝黑得似乎看不見手,就兩手捋著樹幹,從上往下一圈一圈小心翼翼地摸索。有時冷不防會忽然碰住正好也摸到這棵樹的另一個找爬叉人的手,兩個人不由得同時被嚇一跳。有時不小心會踩住一隻癩蛤蟆,滑滑的腳底一軟,叫人心裡猛地一哆嗦,膽小的「媽呀」一聲跳起來,唯恐踩到的是一條蛇。
摸到的爬叉要麼連夜炒熟,要麼放進水裡泡著淹死等第二天早上炒。否則,第二天早上一看,一盆子爬叉都蛻了皮,變成了蟬,在裡面抖抖索索地亂爬。有的蟬剛蛻化不久,渾身白白黃黃的,還嫩著;有的蟬早已經發黑變老了。一個個翅膀都皺卷扭曲著,撲著振翅膀顫抖著卻飛不起來。小時候不明白這個理,後來知道,蟬只有在樹上蛻了皮,翅膀懸在空中才能完全自由伸展開,風乾後又薄又透明的翅膀才能光滑平挺,才能一展翅就飛走了。
小時候吃過的昆蟲還有很多:金龜子、蠐螬、豆蟲、蟈蟈、蛾子等等,真是五花八門,那時的胃口實在生猛。一晃三十多年過去了,餓肚子的感覺再也沒有了,平時過年過節肉倒吃得發膩,沒事兒總想多吃點素的,為了減膘涮油水。看電視上說,昆蟲是高營養高蛋白的食物,含有豐富的維生素和多種礦物質,是人類的絕佳食品。又聽說有的餐館賣的「炒蝗蟲」、「炸爬叉」菜,一盤能賣幾十塊,吃的人絡繹不絕,生意門庭若市。想不到,小時候吃的這些玩意現在也能登大雅之堂,並且身價不菲,看來小時候的農村孩子們還是別有一番口福的。
作者簡介:魏軍濤 工作於舞陽縣孟寨鎮實驗學校,漯河市作協會員。喜讀書,偶作文,樂山水,法自然。
編輯:段亞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