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上了發條的時代 | 第2132期
The Sense of Speed, Salvador Dali [西班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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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慧 · 樂趣 · 美
一分鐘，天人老矣
作者 / 為你讀詩：歐陽江河
一分鐘後，自行車老了。
你以為穿褲子的雲騎車比步行快些嗎?
你以為穿裙子的雨是一個中學教員嗎?
一分鐘，能念完小學就夠了。
一分鐘北大，念了兩分鐘小學。
一分鐘英文課，講了兩分鐘漢語。
一分鐘當代史，兩分鐘在古代。
半封建的一分鐘。半殖民的一分鐘。孔仲尼
或社會主義的一分鐘。
一分鐘，夠你念完博士嗎?
一小時，一學期，一年或一百年
都在這一分鐘裡。
即使是勞力士金表也不能使這一分鐘片刻停頓。
春的一分鐘，上了發條就是秋天了。
要是思春的國學教授不戴瑞士表
戴國產表會不會神遊太虛?
一分鐘後，的士老了。
公交車的一分鐘，半分鐘堵了一千年。
北京市的一分鐘，半分鐘在昌平縣。
美國夢的一分鐘，半分鐘是中國造。
全球通的一分鐘，半分鐘就掛斷了。
這餵的一分鐘，HELLO的一分鐘。
宇宙
在註冊過的蘋果裡變小了，變甜了。
咬了一口的蘋果，符合
本地人對全球化的看法。就這一點點甜，
蘋果西紅柿在裡面，印度咖喱，義大利奶酪
全在裡面了。
貝克漢姆也在裡面。
一分鐘辣妹，甜了半分鐘。
一分鐘快感，慢了半分鐘。
一分鐘OK，卡拉了半分鐘。
一分鐘，歌都老了，不唱也罷。
但是從沒唱過的歌怎麼也老了?
叫我拿那些來不及卡拉
就已經OK的異鄉人怎麼辦呢？
過了一分鐘，火車老了。
又過了一分鐘，航空班機也老了。
你以為一分鐘的烤雞翅
能使啃過的食物全都飛起嗎？
一分鐘，用來愛一個女人不夠，
愛兩個或更多的女人卻足夠了。
一分鐘落日，多出一分鐘晨曦。
一分鐘今生，欠下一分鐘來世。
一分鐘，天人老矣。
選自《名家自選經典書系 黃山谷的豹》，遼寧人民出版社
不是我不明白，這世界變化快
你可曾數過，人的一生中有多少個一分鐘？恐怕很少有人在意這件事，因為它短小，轉瞬即逝。但詩人恰恰抓住了「一分鐘」，以此為切口，介入現實和人生。
「一分鐘」，這六十秒的長度，還代表了此刻這個瞬間裡能發生的一切。它既是一種抽象的尺度，也融合了人對時間的獨特感受。我們有時感慨「光陰似箭」，有時抱怨「度日如年」，所以「一小時，一學期，一年或一百年 / 都在這一分鐘裡」。
一分鐘，自行車、汽車、火車、航空班機都曾是新鮮事物，卻很快就「老」了。在我們拿起手機的這一分鐘，可以溯古追今，面對的是全球資訊，前一分鐘的熱點很快就會被下一分鐘的熱點所取代。
這首詩就是一幅當代人生存狀態的浮世繪。像在一列疾馳的火車上，透過小車窗，發現沿途風景不斷切換，一切都風馳電掣般地閃現。仿佛這一路漫漫，可還沒來得及把握住什麼就不見了。
在城市的洪流中，我們加班，擠地鐵，吃速食和外賣……拼盡全力不過是因為害怕自己能力不夠強，速度不夠快，會被時代拋棄。歌還來不及唱就過時了，一些話還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就說完了。戲謔、荒誕，又讓人感到茫然。
承認吧，我們所羨慕的「從前慢」，所希望的「一生一世一雙人」，恰恰因為難以實現才令人心動不已。在這個光怪陸離的世界中，其實是我們自己，親手推動了齒輪的轉動。生活節奏像被擰緊了的發條，根本停不下來。試問，又有哪個時代的人會比我們更加理解「朝如青絲暮成雪」？
一分鐘，旋風颳過，天人老矣，一生就過去了。曾閃耀過的是什麼，留下痕跡的又是什麼呢？
編輯 | 阿 一
校對 | 西格瑪
歐陽江河詩意分享：現實如果只是物的狀況的匯集，沒有心靈和詩意的參與，那麼，一切都將變得難以忍受。而詩歌寫作恰恰是物象、心象、幻象相互區分，相互印證，相互融合的過程。
呂梁文學季：由賈樟柯藝術中心發起，是匯集眾多作家、出版人及文學愛好者的盛大文學活動。首屆呂梁文學季已於5月9日至16日期間，在山西呂梁汾陽賈家莊舉辦，圍繞「從鄉村出發的寫作」，於村莊中進行包括大家演講、學術對話、校園日、寫作工作坊、朗讀會等一系列文化活動。莫言、餘華、蘇童、梁曉聲、阿來、格非、李敬澤、梁鴻、于堅、歐陽江河、韓東、谷禾等多位文學大家親臨呂梁，深度參與多項活動。
配樂剪輯自音樂人Iver Kleive與Aage Kvalbein合作的作品Velt alle dine veie，出自專輯Til Tro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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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意的人
歐陽江河
詩人，批評家，北京師範大學特聘教授。1956年生於四川，現居北京。歐陽江河的詩歌寫作強調思辨上的奇崛複雜及語言上的異質混成，強調個人經驗與公共現實的深度聯繫。著有詩集《誰去誰留》《事物的眼淚》 ，隨筆集《站在虛構這邊》等。其詩作被譯成英語、法語、德語等十多種語言。獲第九屆（2010年）華語文學傳媒大獎年度詩歌獎，第十四屆（2016年）華語文學傳媒大獎年度傑出作家獎，英國劍橋大學詩歌銀葉獎（201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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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預告
明晚（5月23日）10點，主持人北辰為你讀詩人海桑的作品《我是你流浪過的一個地方》（節選）。
策劃出品：Be My Guest「為你讀詩」
智慧財產權法律顧問：金杜律師事務所史玉生律師 鄭績律師
法律顧問：北京市中聞律師事務所 李亞律師、王維維律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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