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簡單的話,卻反向折射出了一個真相,那就是我們會很隨意的評價別人,而且評價的時候往往會「以己度人」。
「以己度人」是一種很普遍的現象,按照認知心理學的體系來看,人會依賴自己的信念系統,自動化的認為自己的想法和態度和別人是一樣的,所以,自己的想法是正確而且得到支持。
按照精神分析的理論看,「以己度人」這種現象被稱為投射。投射指的是一個人將自己的思想態度,願望,情緒,性格等個性特徵不自覺地反應於外界事物或者他人身上的心理過程,簡單來說就是每個人在別人身上看見的,其實是自己。
事實上,「以己度人」對「己」有著非常重要的影響。這種影響既可以是積極的,也可能會給自己帶來很多的煩惱。畢竟「性相近,習相遠」。如果總是拿自己的感受去揣度別人,主觀上認為別人和自己一樣,誤判、錯判一定會經常發生。
我們可以通過一個心理學實驗了解一下這個真相:請你先停下裡,看看這幅圖,根據這張圖片講一個大約300 字的故事,要描述圖畫說明了什麼情況,正在發生什麼事情,圖片中的主人公內心有何感觸,結局如何。(可以把您的故事發在評論區,明天再來看看,會有什麼變化!)
這張圖片,來自一個叫做主題統覺實驗的心理學測驗,是美國心理學家默裡·亨利在1935年為了性格研究而發展的一種測量工具。當將同樣的圖片呈現給大家的時候,我們會發現,即使呈現同樣的材料,不同的人是說不出一樣的觀點的。通過故事的描述,我們可以看出每個人的描述往往受到自己的心理特徵的影響,所以,看起來,我們描繪的是圖片,實際上我們描繪的是自己的內心。
那麼,如果我們把這幅圖換成了身邊活著的人,可能是朋友,可能是同事,也可能是家人、子女,甚至陌生人。那麼,你會看到什麼呢?
是不是清楚了呢?現實中,我們同別人的相處過程中,一直在解讀別人的態度想法,就跟解讀那副圖畫的一樣,看似我們看到的是這個人,其實我們會不自覺的帶入自己的經歷、情感和想法,是通過對這個人的觀察,表達了我們內在的信念。所以說,與人相處就是一個不斷投射的過程,具有很強大的生存意義和好處。通過投射能讓我們和他人共情,不用耗費太多時間和精力,就能和他人迅速建立情感聯繫。但是,當我們把投射當成「理所當然」的時候,就會陷入自戀,也會給我們帶來很多不良的體驗和視角視野的局限性。
最經典的例子,莫過於盲人摸象了。
聽說國王及其隨從、車隊經過盲人聚集的城市,盲人們知道國王騎著一頭大象,都十分敬畏,都期盼著能夠看一看這頭大象。他們當然看不見大象長的什麼樣,只能在黑暗中摸索,把一片片憑著感覺得到的信息拼湊起來。
每一個盲人都認為自己是對的,因為他們都對大象的某一部分有著真切的感覺……摸到大象耳朵的盲人說:「大象是一個很大、很粗糙的東西,寬闊而平坦,就像一塊厚地毯。」摸到大象鼻子的盲人說:「你說的不對,我說的才是對的。它就像一個直直的、中空的管子,很可怕,很有破壞性。」摸到大象的腿和腳的盲人說:「明明大象是強壯有力的,很結實,就像一根粗柱子。」盲人們都沒說錯,但是他們都犯了「以己度人」的錯誤,忽略了個人的局限性,而把自己的確信當成了真相。
同樣的情形也常常發生在親密關係裡,比如夫妻對話時說的「我還不知道你?」比如母子關係裡「有一種冷叫做媽媽覺得你冷!」這樣的投射,是把自己的經驗投射到了你的身上。這一類型的投射,我們稱之為一致性投射。
還有一種叫互補性投射,是指我認為我跟別人是某種關係,我就認為你是那個跟我有這種關係的人。自我實現的預言就是一個典型的互補性投射。比如,你把我投射成一個不喜歡你的人,那我再怎麼說不會啊,你都會在心裡不以為然。而認知塑造現實,你的信念,也就是對外界的想法可能會真的形成變化。當你以互補投射的方式,認定一個人不喜歡你的時候,你就會用一種防備的心態對我,當你和我發生交集的時候,你就不自覺的流露出警惕,就算我對你很友好,你也會覺得我別有用心……時間拉長,這樣的情形重複的次數多了,我會覺察到你的刻意迴避 ,那也會保持距離,或者刻意迴避。這時候,你就會想:看,我說的沒錯吧,你就是不喜歡我。
在這些時候的投射,也就是「以己度人」,更多表現出我們自身經歷的局限性。經歷過貧困的老人,總會說「你的衣服新新的,怎麼還買衣服?」挨過餓的老人,總是覺得孩子們吃不飽,小時候沒有得到媽媽疼愛的孩子,認為無限制的寵溺才是對孩子的好。他們是真的這麼認識這件事,認知這個世界的,只不過,他們用自己刻骨銘心的經歷限制了自己的認知升級。
我們每個人都是有限的。生命以年齡為限,感知以邊界為限,認知以「認知的認知」為限。我們需要看到的是,人能以認知創造出自我的邊界來應對生命,能夠覺察到自我的邊界是認知進化的結果。但決定人是所有的系統中最獨特的,源於人能夠觸摸到「邊界的模糊性」。邊界,代表著界限,無論從保護的角度,還是從佔領的角度看,界限存在的價值在於不可逾越,而一個不能逾越的邊界,是保護,更加是限制。比如,以燕山山脈為例,北宋開國時攻打北方,宋太宗最終也沒能拿下燕雲十六州,導致燕山山脈這個天然屏障成了北方少數民族的屏障。人也是如此。
身體和認知形成了人的邊界,可以保護我們的安全,可以區分人的獨特性,可以以邊界為限快速反應,應對一切變化。但是,如果我們固守這個邊界,把這個邊界當成是理所應當的,當成是非常確定的、固化的一個存在,那麼意味著我們放棄了人最根本的優勢——人是唯一可以觸摸到「邊界模糊性」的群體。
什麼是「邊界模糊性」?舉例說明。有的人喝醉酒之後開車回家,等酒醒後,會非常詫異,那麼那麼窄的胡同,平時絕對開不進去的胡同,愛車竟然毫髮未傷的放在那裡!為什麼?醉酒的人完全依靠本能開車,醉酒的司機已達到了「人車合一」。這時候,聯通外部環境的肌肉記憶,在醉酒無意識下,已經內化為我們身體的一部分。「人車合一」就是邊界的模糊性。
不僅如此,身腦複雜體與環境界之間也是一種雙向的交互關係,除了因人本能的意向性而對環境界進行認知外,環境界也通過身體作用於神經系統及整個身腦複雜體,雙方通過邊界進行著「互滲」。所以,人在意識到邊界的時候,常常會無意識的突破邊界。投射就是一種突破邊界的反應。
既然說交互關係,那麼就存在共存的問題。以什麼樣的態度共存,就值得我們探討了。
如果,我們以自私趨利的方式共存,要麼侵奪,要麼固守,結果肯定是劍拔弩張。那麼,「我要成為我自己」的代價,就是「以己度人」,我的邊界就是世界的邊界。
如果,我們以合作的方式共存,可以共贏,可以互不妨害,可以互通有無,肯定是富有彈性的,具有建構價值的樣子。這時候,就會主動的避開「以己度人」的思維陷阱,用積極的眼睛看世界,看哪哪美,我與世界因為互通有無,看似弱化了邊界,其實,我們邁出了自我的局限性。
所以,一個成熟的做法是,從今天開始,就主動去覺察投射,嘗試從共存和合作的視角看一看,學習著去發現「與我不同」的世界,就能慢慢脫離「以己度人 」的掌控。
當然,還有一個更加成熟的做法,那就是在承認自己本能防禦存在的基礎上,經常反思和審視自己,看看自己的「以己度人」是怎麼發生的,與自己的認知有什麼關聯性,主動阻斷關聯,讓「認知的認知」來為我們自身經歷的世界開疆拓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