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尼西亞應該算世界上一個比較特殊的國家,它在全世界人的心中似乎除了地震海嘯等負面新聞,很少落入公眾視野中。1910年之前它還處於分割破裂的殖民狀態,大大小小數以千計的島嶼上是各種原始部落的地盤,他們之間沒有統一語言,沒有統一信仰,甚至於連「印度尼西亞」到1850年才出現。在如此尷尬的統一環境下,它卻在1910年到1945年的短短35年間翻盤,完成了從統一殖民到建國獨立的大業,它是怎麼做到的?又靠什麼實現千島之間的相互認同和國家歸屬感的?
從原始秩序到殖民統一,印尼獨立環境有多尷尬?
19世紀之前,在環太平洋南亞群島間還不存在「印度尼西亞」五字,只是一些名叫爪哇島、峇里島、蘇門答臘島等數不清的群島組合。島上的原始居民們各自佔據著能夠存活的土地和資源,說著互相之間都聽不懂的語言,加起來高達700多種語言;信仰更是豐富,涵蓋伊斯蘭教、基督教、佛教和儒教等等。又加上地理環境的不堪,時不時伴隨著火山爆發,地震海嘯等自然災害的襲擊。很顯然,站在自然地理和出廠設置處境,這種統一環境它一個都沒有!
這種混沌狀態持續了15個世紀後,一股外來力量衝破了尷尬困境。隨著新航路的開闢,歐洲掀起了一股大肆搜尋殖民地的熱潮。南亞群島不僅是生產橡膠和石油的寶地,還是連接太平洋和印度洋的交通要道,一時間吸引了歐洲最強殖民者的目光。1510年後,葡萄牙人和英國人先後搶佔了一些島嶼,到了1595年,荷蘭人霍特曼又率領的一支荷蘭船隊到達爪哇島的萬丹,驚嘆於又一塊「新大陸」,雖然南亞群島的格局不似印度半島那樣連貫,但是只要這塊土地上有勞動力和其它自然資源,那麼這就是一塊「風水寶地」。接下來這三個殖民大國,英國、葡萄牙和荷蘭在群島之間掀起瘋狂的爭奪大戰,狗血的事情發生了:最強的英國勢力擴張卻止步在加裡曼丹島附近,葡萄牙佔據了帝汶島的東部,剩下的地盤被荷蘭這個最弱的殖民國全盤控制,所以從16世紀到19世紀的近300年,一直屬於荷蘭人的天下。
那麼又一個尷尬局面出現了,這被殖民的3個世紀之間,島上的居民居然從來沒有想過要自發組織建立反抗團隊,更別提什麼獨立意識,似乎被蹂躪成了習慣。有時候爪哇島的軍隊還聽從荷蘭殖民者的指揮,共同去攻擊蘇門答臘島上的群眾,所謂的同宗同源,共享一片藍天在南亞居民眼中都是虛無縹緲的東西。實際上這種分離局面的持續,除了自然地理問題外,還有一個核心原因是荷蘭殖民者的「以夷制夷」和「分而治之」政策,這種分離運動從殖民那天起一直持續到後來的國家獨立,其造成了嚴重的認同危機。
弄巧成拙,殖民主義下「倫理性政策」卻開啟了民族獨立意識
在荷蘭殖民南亞群島的時空裡,殖民者突然意識到如果要對在這片土地進行長期的管控和保證殖民的穩定,應該建立起一個強大的殖民政府和挖掘一些當地居民來共同管理。而且必須把原來的純粹殖民掠奪手段轉變為「孵化」手段,這才符合經濟的持續發展。在此基礎上,當時荷蘭政府出臺了一項名為「倫理性政策」的方案,其目的就是要用意識同化來保障自己在這些群島間的長治久安,這種手段曾經出現在世界上的其它殖民地帶,包括美洲大陸和印度半島,甚至於中南半島。
荷蘭殖民者在當地建立學校,修建鐵路和灌溉工程,開始往循環經濟模式走,同時還逐步遷徙部分居民到其他人口少的島上,以此來解決爪哇島上人口爆發增長的危機。隨著一系列公共設施建設和「倫理性政策」實施的推進,很快殖民政府遭到了反噬:一方面是資金壓力的問題,原本這片島是經濟生產的殖民地,現在卻要反過來投資,短期內殖民者也看不到回報。另一方面,對被殖民者的群島居民來說,隨著經濟的開發和生產資料的提高,人口迅速暴增,他們的力量聚集終於壓過了荷蘭殖民者的勢頭,一種所謂的「民族意識」開始覺醒,他們意識到自己不應該單單屬於荷蘭的廉價勞動力,也不應該發生爪哇島居民攻打蘇門答臘島群眾的事情,而是應該組織起來反抗殖民者的掠奪和剝削。
其結果就是一些原本被殖民者栽培起來用於充當統治工具的群體,由於受到了教育洗禮,思想飛升,開始自發組織工人罷工、學生罷課、煽動各界群體起來反抗荷蘭的統治。爪哇島上的土著們於是把這種驅逐「他者」的意識當成了所謂的民族認同和身份認同感,掀起浩浩蕩蕩的獨立革命。荷蘭殖民者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的「倫理性政策」會和英國殖民美洲大陸的結局一樣,引爆南亞地區的獨立危機。
瘋狂的35年,印尼靠什麼實現民族和國家認同
在印度尼西亞正式建立國家之前,並不存在所謂的「國家認同」,群體之間的相互認同要麼是建立在宗教形態上,要麼是語言基礎上,或者是同一個族源。南亞群島一開始確實不具備這種條件,意外的是殖民統治卻給它創造了無數條件。
語言統一的力量不管是荷蘭統一殖民統治前夕,還是19世紀獨立革命崛起,「千島之島」之間仍舊說著不同的族語,當時荷蘭的主要殖民根據地在爪哇島上,這裡便成了政治中心、經濟核心地帶,居住人口也是最多的,當所有人都以為殖民政府會選擇把爪哇語作為官方用語時,可結果並不如此。因為爪哇語有個很大的弊端:有階級劃分,有點類似日語和韓語性質,針對不同階級的人要說不同屬性的詞彙,在統一大陸上倒是可以傳播。但是要用在上千座群島之間,這是一件難以上青天的事。所以為了進行商貿談判,荷蘭殖民政府選擇用馬來語作為「商貿用語」,因為馬來語簡潔易懂,再經過不斷地發展和推行,馬來語變成了印度尼西亞群島之間的官方語言。一旦有了語言統一使用的趨勢,這就標誌著它獨立的進一步趨勢,而接下來一些外部條件,成就了印尼35年加速獨立的助推器。
外界的力量,日本「隔山打牛」式間接促成1939年,二次世界大戰爆發,整個世界原本的統治秩序被打破。荷蘭在印度尼西亞群島上的殖民狀態也遭到了重創。在1941年一天,日軍打著「大東亞共榮」的旗號南渡來到印度尼西亞,到了這裡後,日本軍方領導人聲稱「印度尼西亞人民和日本人同是一源的祖先,都是亞洲民族血脈,應當聯合起來反抗荷蘭殖民者的剝削」。印度尼西亞的人民一聽,對方說得好像很有道理,一種新的身份歸屬感得到了刺激,於是調轉方向支持日本人,共同圍剿荷蘭殖民統治者。
實際上,日本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佔據合荷蘭屬東印度群島殖民地,搶奪自然資源,為他在東南亞的持續擴張儲備勢力才是真正的目的。這就不難理解1941年日本為什麼膽敢向美國宣戰,他所依託的便是這塊新群島的力量。本期盼著日本能解救印度尼西亞殖民地於水火中,走向獨立的印尼土著們,卻被二戰結局這一盆冷水澆滅了希望。
1945年,還沒來得及給印尼做出明確獨立時間承諾的日本,在同年8月15日宣布投降了。當時印度尼西亞最高統治階級眼看大勢不對,趁著世紀一片狼藉,各國還沉浸在二戰喜悅之中時,趕緊自我宣布獨立,就怕過了這座山沒這座廟,這一天恰恰就是1945年8月17,離日本投降僅差距兩天。
印尼群體的民族意識加深和國家認同的出現印度尼西亞宣布建國獨立之後,並沒有馬上走上康莊大道。因為日本人被打跑了,可是其他勢力又來了。1945年9月,英國和澳大利亞的軍隊取代日本軍隊佔領了印度尼西亞,隨後荷蘭軍隊又回來了,試圖捲土重來。
可是此時的印尼形式已經不似從前,他們之前的「土著身份認同」變化為了民族認同,此刻又上升到了國家認同,35年間已經換了一片天地。本來荷蘭出於地理環境特殊性的考慮,打算再次用「分而治之」的方式重新奪回控制權,但是印尼各島敦促政府建立一個團結的共和國,誰都不想再回到過去那種受盡剝削和壓制的統治格局。荷蘭實際上也是賊心不死,雖然在1946年11月,雙方達成協議承認印度尼西亞共和政府建立,但是後來的荷蘭佔據爪哇核心經濟地帶不斷地反動,一會兒發動「警察行動」企圖推翻共和政府,一會兒又周旋在其他大國之間鉗制印尼共和政府。這讓印度尼西亞群眾非常惱火,加上民族意識和國家歸屬感的不斷深化,他們覺得有必要徹底被這個殖民頭子趕走,真正建立一個屬於自己民族的統治政權。在這種強烈的期盼下,一個重要的印尼偉人站到了歷史舞臺上,他就是印度尼西亞的開國總統——蘇加諾。
開國總統蘇加諾建國原則和反殖民運動蘇加諾進入政治圈子的時候,印度尼西亞還處在荷蘭的殖民下,他本身就是一個反對荷蘭殖民政府的民主主義領導者。隨著政治路徑的起起伏伏,蘇加諾被推到了開國領導人的位置,在1945年8月17號發布《獨立宣言》後,他就一直在思考關於印度尼西亞共和國的「國家認同」問題。因為之前所謂的民族認同都是建立在「驅逐外來殖民者」的基礎上,如果殖民者真的消失在這片土地上,南亞這座群島共和國要靠什麼來徹底建立認同感?顯然語言和信仰如此多元,雖不是最直接的方式,但是這些可以成為認同基礎。
經過思索後,蘇加諾制定了最著名的「潘查希拉」原則,也就是印度尼西亞建國的五大原則:信仰上帝、民族統一、人道主義、民主政治和社會公正。不難看出他是利用了宗教意識形態來建立民眾之間的連結,而民族統一才是最核心的原則。
蘇加諾上臺後,剛開始一直都在致力於實現共和國內部有關「民主治理」的問題,因為印度尼西亞一直處在荷蘭的殖民統治下,後來雖然日本短暫接手過,其統治根本屬於集權式的手段。從1957年開始,蘇加諾就通過軍事手段打造了一種所謂的「有領導民主」,而非西方國家那種國會選舉或者民眾選舉產生的機構,這對於當時的印度尼西亞統治秩序是較為合理的方式。除了政治模式的問題,整個印度尼西亞社會所面臨的依舊是殖民主義的陰霾還未散去,為了踐行自己一貫的反殖民主義,蘇加諾先後發動了兩場反殖民主義運動,試圖奪回還處於荷蘭殖民下的紐幾內亞地帶。持續的反殖民運動無異於再次深化了各島民族群體之間的身份認同和國家認同,因為他們終於有了一個同樣的目標——一起建造國家。
小結:憶往昔崢嶸歲月稠
印度尼西亞的特別之處不僅在於地理環境分割、語言多樣、信仰多元的情況下還能走向統一獨立;而且它還是一個一建國就面臨崩潰的群島共和國。面對各種不友好的建國環境,它卻展示出驚人的一面,不但沒有走向分崩離析結局,還實現了多民族共生的綜合體。短短的三十五年間,把一個「千島之島」建立成民族共和國,其核心主要是依靠民族認同和國家認同兩大意識形態搭建的。
在此基礎上,我們又不得不思考,在以往反抗外敵的鬥爭中,印尼人們的自我界定沒有遇到什麼困難,在同「敵人」的對立中構件了他們的認同。然而敵人消失之後,印尼各族人民不得不重新協商形成一個民族國家的諸多條件,這其中包括語言、風俗、經濟等等問題,這些因素都可能成為他再次面臨「認同危機」的引爆點。這也就是說這個年輕的國家經過短暫的時間從獨立到建國,卻需要花更多的時間去保護這來之不易的統一。這在隱藏的危機,西方工業化國家用了長達幾個世紀的充裕時間來解決,而擺在印尼面前的,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