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莎士比亞的書友,對於朱生豪先生一定不陌生,他短暫的一生是不幸的,也是幸運的。
朱先生1912年(民國元年)出生於浙江嘉興,1944年(民國33年)在窮困潦倒中病逝。年僅32歲,卻成為中國最偉大的莎士比亞作品譯者(譯31部半)。朱先生出身破落商人家庭,11歲喪母,13歲喪父,一生清貧。但卻天資聰穎,中學時就已經展現中英文才華,畢業獲保送之江大學並獲得文學士學位。(之江、燕京、震旦、聖約翰、輔仁、滬江等大師輩出的大學都是外國教會在華創辦,皆於1952年被教育部關閉)。並在之江大學結識了一生所摯愛宋清如,宋清如先生出身富豪家庭,大家閨秀知書達理,與朱先生相識相戀相知相守,並在他英年早逝之後替他完成遺願,傾其一生從事教書育人工作,桃李滿天下。兩人在1942年結婚,並育有一子。在適逢亂世戰火紛飛的年代,能有如此真情,哪怕只有32年陽壽也死而無憾。
王強在北大演講時稱:「你現在再讀任何一本(莎士比亞譯作),哪能找到朱生豪當年用漢字表現出的莎士比亞……如果沒有朱生豪,全世界四分之一的人不會第一時間知道還有莎士比亞。所以莎士比亞的墓地應該旁邊有一個朱生豪的碑,多麼偉大,四分之一的人口是通過朱生豪第一時間知道的英國還有一個莎士比亞。」
這本《朱生豪情書》則是其後人整理收錄了朱生豪先生給愛妻宋清如寫的情書。全篇肉麻至極,簡直無法想像一位今後幹出這麼偉大事情的人,居然跟一個小男生一樣黏糊,更難以想像這樣的一個人筆下的莎士比亞會是什麼樣?
信中的暱稱也非常之多,喊對方:清如、好人、無比的好人、好、宋、寶貝、宋兒、好友、好宋、澄、小姐姐、小親親、哥哥、阿姐、傻丫頭、宋姑娘、青女、我們的清如、清如賢弟、好澄、虞山小宋、昨夜的夢、愛人、小弟弟……
信尾落款則為:朱、朱朱、朱兒、專說騙人的誑話者、你腳下的螞蟻、厭物、不說誑的約翰、Lucifer、快樂的亨利十三、傷心的保羅、小瘌痢頭、Ariel、黃天霸、鴨、蚯蚓、醜小鴨、朱朱和我、太保阿書、吃筆者、希特勒、繡水朱君、老鼠、綜合牛津字典、和尚、無賴……
如果一個人把所有的外號都給你起了個遍,在現代人眼裡這種人的佔有欲是多麼的可怕啊,哈哈,真覺得可怕的話,那是你不配被愛。而那個懂得佔有與珍惜的時代也再也一去不復返了。
「不許你再叫我朱先生,否則我要從字典上查出世界上最肉麻的稱呼來稱呼你,特此警告。
你的來信如續命湯一樣,今天我算是活過來了,但明天我又要死去四分之一,後天又將成為半死半活的狀態,再天死去四分之三,再後天死去八分之七……等等,直至你再來信,如果你一直不來信,我也不會完全死完,第六天死去十六分之十五,第七天死去三十二分之三十一,第八天死去六十四分之六十三,如是等等,我的算學好不好?」
「親愛的小鬼,我要對你說些什麼肉麻的話才好耶?我只想吃了你,吃了你。」
「弟怨不欲生,阿姐是否被大狼銜去了乎?紙上灑幾滴誰,當作眼淚。」
「我待你好、待你好、你好、好。」
「但願來生我們終日在一起,每天每天從早晨口角到夜深、恨不得大家走開」
兩人的信一去一回,書中雖看不到女方的回信,但從朱先生的信中基本能看出來兩人之間發生了什麼,有時候會吵架,有時候會假裝故意疏遠,但又開始耍賴耍橫,鬥嘴發小脾氣,既抒發著對生活的不滿,也交流著詩歌、文學、表達著無盡的思念。文人之間的來往,總能顯得意境更美。
回想我最後一次寫信還是在高中時期,天天呆在學校裡被洗腦毒害,寫給那些過去的同學們,後來老師好像查封信件,就開始寄到校門外的書店或者找朋友代收。再到後來就真的是沒時間與精力了,因為有了手機。
讀到後來,就想起了巖井俊二的《情書》,在那個沒有手機,通訊並不發達的年代,愛情,是需要時間等待的。人與人之間的空間是那麼的寬廣,心與心之間卻是那麼的近。
世上最遙遠的距離,是我在你身邊,卻不在你心裡。
「醒來覺得甚是愛你」,即使結婚不到兩年,朱先生就撒手人寰,留下未完成的遺稿與一歲多的孩子,但兩個人卻擁有著永恆的愛情,這樣的人生,在未亡人宋清如先生87歲溘然長逝之時,心中也一定是知足與安詳。
早上甦醒睜開眼第一個看見的是還在如孩子般酣睡的你,瞳孔的聚焦使得你從朦朧逐漸變得清晰,我的眼始終沒有離開你那清秀美麗的面容,天吶,竟真的是你,這不是在夢境的夢境是我一生最幸福的時刻,竟真實存在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