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1972年的20年間,匯率由360日元兌換1美元升值到約80日元兌換1美元,升值4倍,如果人民幣對美元的匯率8:1升值到2:1,有多少中國企業可以生存?」
6月26日,中歐-成為2011年創新中國高峰論壇上,受中歐國際工商學院邀請,日本知名管理學者大前研一如此設問開篇,呼籲在場的中國企業家要創新,攀爬產業鏈的高端,而不要沉迷於掙快錢。
20世紀70年代末,日本在經濟上開始稱雄世界,當美國產品面對日本產品節節敗退時,被稱為「日本戰略之父」的大前研一打破了西方關於日式管理的種種神話,獨具一格地提出了日本的戰略思想藝術,他的《戰略家的思想》一書由此而成為經典。
他的戰略思想,跳出了西方熟悉的數量經濟學分析模式,以最簡潔的顧客、公司和競爭者三者關係作為戰略框架,強調戰略中的直覺和洞見,揭示了日本企業戰略的獨特性。
他還是管理時尚的追逐者和製造者,在專業主義、M型社會、全球化、知識經濟等方面有著大量著述,在不同的時代熱點問題上都提出了自己的見解。在全球商業管理界掀起過一陣陣大前旋風。
演講過後,就創新和老齡化的話題,他接受了本報記者專訪。無論演講或接受採訪,大前研一沒有太多學術化語言,更喜歡舉實用的例子。「指導創新,要給出實實在在的例子」,這是他傳授年輕人創新心得的法門。
創新動能
《21世紀》:最近10年,蘋果公司的輝煌與索尼、東芝的平淡無奇形成了鮮明對比,很多人感覺日本企業現在的創新能力不如以前了,為什麼?
大前研一:創新的動力,我認為首先要歸功於個人。蘋果公司今日的成功,能創造這麼巨大的革新,首要應歸功於史蒂夫·賈伯斯。不是所有美國公司都有創新精神,是賈伯斯給蘋果帶來了創新。當初,他離開蘋果的時候,蘋果筆記本業務做得並不好,等他回來,想出這些創意,蘋果才重新起死回生。
除了人的問題,還有時機的配合。如果賈伯斯在20年前推出iPod或者iPhone,肯定賣不出去。蘋果的成功,正好是人和時機匹配得好,兩者結合了起來,並不是說,美國公司整體就比日本企業有創新精神。
其實,日本公司依然在創新的,比如日本手機領域的創新就非常多,能夠結合錢包、車票和遊戲的功能,可惜它太根植於日本的本土文化,這些設計都不能出口,諾基亞、中國移動等很多公司都曾想照搬類似做法,但發現並不適合在別國推廣。另外,在日本餐飲業,「米其林三星」餐廳也有很多創新做法。
《21世紀》:倡導創新精神固然重要,此後又應該如何使之落地?
大前研一:中國政府一直在講創新的重要性,這值得讚揚,但是,嘴巴上強調創新的重要性,遠沒有想出一個好點子、好創意來得有價值。
我覺得,真正學習創新的唯一方式,就是舉出各種各樣創意、各種創新的例子,我剛在演講中就說了很多例子。比如,每天你都可以思考如何通過創新改變自己的生活,像電腦、照明、錢包等生活的方方面面,你都可以思考創新的例子。創新的目的就是讓生活變得更加簡單、享受。中國政府今天談創新的重要性,但是很遺憾,沒有給年輕人提供很多實際案例,讓他們喝到創新的「果汁」。
我個人比較喜歡幫助年輕人,方法就是給出很多具體例子和點子。我給你個啟發,下一代大的創新會發生在電視機和整個起居室的布置,你回去可以想想怎麼做創新,下次我來檢查你。
《21世紀》:你認為阻礙中國社會創新的因素又有哪些?
大前研一:中國現在阻礙創新最大的問題是,在中國掙錢太容易,沒有壓力去思考更多創新的想法。比如,做房地產就能輕鬆掙到錢,企業家不需要考慮從事產業鏈中價值更高的業務。隨著中國經濟的發展,勞動力價格上漲,人民幣不斷升值,未來向高附加值的業務轉型是不可能迴避的。
人口紅利
《21世紀》:談到對中國經濟和社會的擔心,除了創新不足外,很多人還擔心人口老齡化問題,擔心「人口紅利」消失,這種擔心有必要嗎?
大前研一:老齡化其實並不可怕,年紀大的人多了,意味著年輕人機會也多了。現在的問題在於,中國很多年輕人太自滿了,都是獨生子女,這些從小受寵愛的「小皇帝」們沒有挨過餓經歷過困難。如果讓一個家庭生3個孩子,情況會好很多,第一個孩子子承父業,後面兩個小孩只能自己去求生存。
中國的獨生子女政策是出於國情考慮的國家政策。而在日本,是民眾自發的選擇,現在老百姓也只願意生一個孩子,獨生子女也越來越多。對日本而言,最大問題之一就是一個家庭只有一個小孩,很多獨生子女不想創新,不想努力。
《21世紀》:在日本,這方面的問題很嚴重嗎?
大前研一:有一次,我把一批日本農民帶到澳大利亞,告訴他們那裡的土地價格更加便宜,土地政策更加優惠,種什麼都可以,不需要在本土受到限制,在澳大利亞肯定比在日本那麼小的彈丸之地掙得多,但是農民們說,如果搬到澳大利亞,跟旁邊鄰居隔開20多公裡,一大片田就自己種,周圍沒有人,雖然掙更多的錢,這種生活還是沒意思,全都回日本了。
在日本,大量出身獨生子女的年輕人失去了勇氣,失去志向,他就想自己生活在一個小社區,簡簡單單、平平安安過一輩子就可以了,這是日本社會面臨的很大問題,中國可能很快會遭遇到類似的現象。
社會活力
《21世紀》:你在《M型社會》中談到,日本由於一些既得利益集團的存在,禁錮了社會的活力,現在中國社會也有類似的擔心。如何持續保持一個社會的活力?
大前研一:如果一個社會存在容易獲得財富的方式,創新的壓力就比較小。以美國為例,創新的主要力量是移民,他們原來生活在社會底層,工作比較艱苦,要努力往社會上層升遷,本土的美國人其實創新能力並不強。
出現既得利益階層這是不可避免的,這種情況下,更可能依靠發展起步相對比較晚的地方,比如西南的成都、重慶,還有東北的一些城市,這些地方產生創新的動力會更大一些,而不是大北京或者大上海這樣的區域。北京現在有塊區域被稱為「中國的矽谷」,實際上美國的矽谷本來不是在發展得很好的區域出現的,美國最富裕的地區在東部,而不是矽谷所在的西部,好萊塢也是一樣,好萊塢創新最初的動力就是要擺脫貧困。
《21世紀》:過去二三十年間,你著書立說,推動日本社會的變革,但似乎日本社會一直停滯不前,又是為什麼?
大前研一:如果你為日本缺少變化或者領導者無能而吶喊的話,希望藉此改變政府,那是喊破嗓子也是沒用的,我個人付出了很多努力,確實沒有太大的成功。
日本政府的不少政策讓人非常困惑,他沒有改變的壓力,原因在於現在日本人普遍滿足於過去的成功,習慣於維持現狀,比如,街上找不到挨餓的人,生活都很好,甚至東日本大地震之後,民眾整體氛圍還是蠻輕鬆的,並沒有感覺發生大的事情。當然,不少日本公司很有進取心,他們到日本本土之外去發展,因為其他國家有壓力、有競爭。
一個好消息是,大地震之後福島核電站出現事故,政府最終還是來找我了,因為我是核能領域的博士。非得有點事,政府才能想起我,祝我好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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