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顆顆
在我家,夏天最常吃的菜是毛豆。
小時候的暑假作業,其中一項就是我和妹妹一人一個板凳,墊一張報紙在地板上,剝毛豆。現在想起來,還能感覺到吊扇底下的空氣,緩慢旋轉著。自己動手剝的豆子,特別鮮甜。我媽說,菜場剝好的豆子,漚了一天,上面蓋一塊來歷不明的溼毛巾,有股餿味。
我媽買毛豆常常是一捆連枝提回來,上班之前交代一聲,做完作業記得要剝毛豆噢。妹妹和我連聲答應,等我媽一出門,我們側耳聽見自行車推出了樓道,馬上開始看電視。
那時電視頻道不多,記得有一檔瑜伽節目,每天都有。一個皮膚略黑的女子,頭戴花環,站在海邊,動作緩慢。其實我們看電視的時間很有限,我媽下班回來前就要關掉電視機,但電視裡的人一點都不急,說著不標準的普通話,「慢慢地呼吸……」緩慢地呼吸過後,有時會播電視劇,但更多的是科學養豬之類的農業節目,我們沒有選擇,只能邊看豬們哼哧哼哧地吃食,邊寫作業。
估摸著我媽快下班了,我們才開始剝毛豆。毛豆豆莢表面上有細毛,非常短,初初摸沒什麼感覺,但連續剝上幾十分鐘,還是會有點扎手,而且指甲縫裡會嵌進綠泥,不容易洗乾淨。
這樣現剝的豆子,粘有白色的莖,洗豆子時要用手搓一搓。比起毛豆炒肉,我更喜歡只用青椒炒,不另加作料。青椒炒毛豆,兩種蔬菜互相借力,互相成就,吃起來格外清新爽口。
我媽媽很喜歡吃毛豆,有一段往事她講過很多遍。還是十幾歲讀書的時候,有次老師請她和另一個同學到家裡吃飯,其中有個菜是毛豆炒肉。我媽說,十多歲正是長身體的年紀,總是覺得餓。那次在老師家裡吃飯,吃了一大盤毛豆炒肉,飯後又吃了水煮的新花生,後來,她和同學為了消食,散了很久的步才回宿舍。我媽來廣州生活之後,也買過幾次毛豆,但超市裡的毛豆都是剝好很久的,不新鮮,也很硬,她後來就不買了。
在廣州生活了這麼久,粵菜裡沒有青椒炒毛豆這個菜。有一次在外吃飯,我懷著僥倖心理問了一句,有毛豆嗎?餐廳部長想了一下說,毛豆沒有,有荷蘭豆,要不來個荷蘭豆炒腊味?
荷蘭豆跟毛豆根本不是一回事。荷蘭豆的豆子只是若有若無地存在著,重點是吃外面的豆莢。
日本餐廳反而有毛豆吃,而且是連殼上的,他們叫枝豆。日本人把毛豆當成主餐之外的一種零食,邊剝邊吃。這樣的吃法,類似中餐館上菜之前,給大家端一碟鹽水煮連殼花生。不過,日本菜的容器太小,裝不了多少毛豆,一小碟毛豆即使全被我一個人吃光光,好像也只是跑步前原地活動了一下,還沒有開始跑就已經到終點了。
今年夏天,我回了一趟江西。每到吃飯,都點青椒炒毛豆,卻吃不出青椒和毛豆雙劍合璧的味道,也許真是要自己去菜場採買,親手剝出來的豆子才好吃吧。
我媽常說:「有些事可以偷懶,有些事不能偷懶。」剝毛豆肯定是位列不能偷懶的事情之一。不能偷懶的事情還有很多,有些事我之前就悟到了,有些是吃了苦頭以後才悟到的。看來,把每件事處理得恰如其分,還真是不容小覷的本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