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畸園老人陳遹聲詩集駕到,厚厚一櫝)
我感覺讀書是甜的。譬如我讀楓橋,就好比自己是在啃一枝長長的甘蔗。
甘蔗是一節一節連貫的,楓橋的歷史文化也是由一個個楓橋先賢書寫接續的。王冕、楊維楨、陳洪綬,這三節,最粗壯,啃起來最費勁,但感覺也最甜,或許是因為他們靠近甘蔗蔀頭的緣故。這三節我已啃了多年,至今仍時不時會咀嚼回味一下。三賢之外,從去年開始,我依次啃完了「越中知名士」陳偉,啃完了「朱紫陽之功臣」駱問禮,啃完了「楓橋才子」陳於朝,這三節在楓橋這支甘蔗的中間或接近梢頭處,啃起來比較輕脆,味道各有異同。一支甘蔗在啃吃的過程中,不可能是同樣的味道,甜的淡的,硬的脆的,全部滋味加起來,才是楓橋文化完整的味道。
我可能真的讀古書讀上癮了。上癮表現為捨得投入:投入時間,投入精力,投入金錢。我讀的多是古籍,雖是複印本,可價格小貴。譬如10萬字不到的《薴蘿山稿》竟要500元,畸園老人陳遹聲的詩稿竟要600元,一套他的會試硃卷都要30元,而最划算的駱問禮《萬一樓集》和《續羊棗集》也要436元。我的小金庫通常被這種複印紙吞吃。而自我檢討時,又不免暗笑:當我把讀古書當成事情後,其餘的事情都稱不上事情了。譬如今年,我竟然推掉了兩樁價值20萬元的文字生意,欺騙人家說自己忙得沒時間,而實際自己沉浸在古書裡。一邊將大額的寫作進帳拒之門外,一邊卻在跟書店老闆錙銖必較。如此強大反差,值得慶賀,說明我的讀書已漸入佳境:金錢不能移,誘惑不能屈,我已「君子固窮」矣。
(我低三下四向書店老闆討要來的)
有時候也反躬自問,這條路走到底,自己的精神會否錯亂。因為一路上至今沒有同行者,也沒有交流者,就好比小時候獨自摸黑走夜路,半道上為了壯膽,不得不故意大聲吆喝或唱歌。諸暨同城有位同樣讀古書的鄭先生,與我偶有交流,他時不時在寂寞中昂起頭來,發出「讀書必須交流」的呼號聲。其實有這種感覺是件好事,說明我們的讀書已接近「做學問」的程度。「做學問」是需要安靜的。做學問在古代叫「為學」。「為學須闇然!立名目,務張揚,最忌。」這是陳偉在《誨爾錄》裡說過的一句話,他所說的「闇然」,就是隱晦深遠,不易為人所見。我們讀書就讀書,我們不巧立名目,我們不四處張揚,我們默默堅守在自己一貫的愛好裡,朝著一個目標「前進,前進,前進進」,這是典型的做學問式的閱讀。
兩年前我辭去領導職務,內心的真實意圖是多出時間來讀書。當時並沒有詳細的未來計劃,現在時光一晃,兩年就不經意間飄忽而去,我終於看清了前方的道路。這條道路,就是一條靜靜的孤零零的一個人的讀書之路。我很慶幸當時的抉擇,因為我比別人憑空多出了五六年讀書時間,大賺了一把時間。在過去的兩年中,我看似悠閒,其實真的忙碌,眼睛忙,腦子忙,雙手跟著忙。我將50餘萬字的古籍,一個個打進了電腦,同時也水到渠成地結出自己的閱讀成果。在我看來,這是一種精耕細作式的閱讀,我是一支快樂的蚯蚓,除了在泥土裡獲得營養,順便還做了鬆土的工作。
我的泉溪書房,原本純屬附庸風雅。現在,它慢慢有了自己的主題,也開始醞釀所謂的書房產品。泉溪書房的主題,就是代表楓橋文化的先賢古籍,泉溪書房應該成為楓橋古籍的收藏庫,別人有的這裡都有,別人沒有的這裡也有。泉溪書房的產品,就是從先賢古籍衍生出來的閱讀札記、詩文點校、楓橋史話、詩畫楓橋之類,泉溪書房將以「獨家出品」的方式,日積月累,形成一整條買書——讀書——出書——養書的讀寫鏈條。
(第一個書房產品正在印製中)
《誨爾錄》作者陳偉先生這樣教誨道:「為學,務須平心易氣,以求其是;勿依附以求名,勿凌駕以求高;務使可質天、可質凡民、可質古人、可質來者、可質我。」此言極是,它應該成為泉溪書房的座右。
今天,楓橋第七位名人——畸園老人陳遹聲,他的《畸園三次寫定詩稿》三十二卷(又名《陳蓉曙觀察詩》)和他的《會試硃卷》來到了我的案頭。這套古籍是非活字印刷的影印板,辨識與錄入難度極大。用一年時間去對付,也未必能如願。
我似乎見到畸園老人在笑,他笑吟吟地端坐在我眼前,說道:
「有本事把32卷的蠅頭小楷,一字不漏錄進電腦,你才堪稱陳氏子孫。」
我一聽,心裡暗自得意,然後答非所問地回答畸園老人:
「不就是啃甘蔗嘛,大不了我耐得性心啃,啃兩年總啃得完的!」
(影印版,辨識難度極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