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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若茜
作為一代金石書畫大家吳昌碩的曾孫,吳超在14歲那年,整個家庭經歷了一次文化上的浩劫,幾代人積攢下來的藏品包括曾祖父吳昌碩創作的書畫作品瞬間毀於一旦。據吳超回憶,「文革」期間,他們一家和祖母住在上海市區南昌路一幢兩層的樓房內,臂戴紅袖章的紅衛兵衝入屋內,在他家裡查抄了整整兩天兩夜,把所有查到的字畫都給撕毀了。撕完之後原本還打算用火燒,因弄堂狹窄,遭到鄰居反對,撕毀的廢紙就被保留下來。
「當時吳越還小,我跟我妹妹就把廢紙一天拉過去幾包,賣了四五天。當時廢紙是一分錢一斤,算下來賣了大概六塊九毛錢,合計就是六百九十斤廢紙。」
幸運的是,有幾十件書畫作品和大部分吳昌碩的印章躲過一劫,保留下來。「造反派認為我們家有名氣,家中應該藏有金銀財寶,但是我們家不藏財寶,有錢都去買字畫了,造反派在另外一位老闆家裡查抄到金子,就轉移到那家去了,留下一批字畫讓我們自己處理掉。」
據吳超估計,留下部分可能連整批收藏的十分之一都不到,以至於現在家中還能見到一些書畫對聯殘件,有上聯沒下聯,或者有下聯沒上聯,另一聯在「文革」中被毀掉了。
吳昌碩是融詩、書、畫、印為一爐的晚清海派大家,亦是西泠印社的首任社長,其治印藝術受人推崇,一生留下很多篆刻精品。其印文為「昌碩」、「聾缶」、「老缶」、「苦鐵歡喜」、「吳昌碩大聾」、「雄甲辰」的自用印也因其書畫盛名更顯得如雷貫耳,受歷代「吳粉」所珍視追捧。
吳超目前收藏有其曾祖父家傳印章三十餘方,年代跨度從吳昌碩三十多歲壯年期一直到暮年期作品,比如「雄甲辰」、「半日村」為其自用印;「明月前身」印則為吳昌碩懷念其原配亡妻所作。
據吳超介紹,吳昌碩是甲辰年生的,所以他稱呼自己為「雄甲辰」,氣勢中有一股雄氣。這是吳昌碩六十一歲那年所刻的一方印章(泥黃石,長三十毫米,寬三十一毫米,高六十七毫米),體量很大,亦為其生前最喜歡的自用印之一,在他創作的眾多書畫作品上都鈐有「雄甲辰」印。「當初父親認為子孫裡就我一人同曾祖父同屬龍,就把這方印留給我了。」吳超說。
「半日邨」印是一方頗富詩意的印章,為吳昌碩暮年印作。「昌碩先生鄉下的居所位於兩座山之間,看到的太陽只有一半,所以叫半日邨。」吳超說。
「明月前身」印則顯示了作為詩人吳昌碩的浪漫情懷。該印是吳昌碩六十六歲時夢見原配章夫人後所做。「明月前身」寓指章夫人是明月來投胎。印側為陽刻章氏夫人徐徐而行的側影,另一側邊款為楷體陽刻「元配章夫人夢中示形刻此作造像觀老缶記」,記述治印的來龍去脈。吳超解釋說,章氏為吳昌碩未過門妻,在太平天國運動時期遭難,雖然未曾圓房,但曾祖父對她感情很深,一直到六十多歲還做夢夢見她。
除了家中祖傳的印章、書畫作品,吳超亦藏有少量拓片、晉磚,吳昌碩銘的鼻煙碟、硯臺等。赴日留學期間,他自己亦購藏了不少與其曾祖父過從甚密的友人的畫作,比如楊峴、蒲華、李瑞清、倪墨耕、王一亭等。
吳昌碩畫過一張畫《粗枝大葉》,是畫中精品,吳超兄妹幾個分家時,父親亦把這張畫傳給了吳超,其與眾不同之處在於,「昌碩先生把一個原是木本的芙蓉花畫成了藤本,以藤本的形式來體現木本芙蓉花,有一種肆意生長的氣勢。」
吳超說,收藏即是與古人對話,曾祖父身體力行一輩子踐行著「敦品勵學」之精神時時激勵著自己,吳氏家風代代相傳,吳家子孫三代均與人為善。「祖父自己生活簡樸,對家鄉的鄉鄰卻非常慷慨,遇到別人求畫,他都是自己出錢寄雙掛號信給人家,上世紀五十年代曾將家藏的部分吳昌碩遺作捐獻給西泠印社和上海博物館。」因為祖父的善舉,捐獻給公家的這部分吳昌碩遺作得以在「文革」期間倖免於難。「父親始終認為吳昌碩的藝術不僅僅屬於吳家,應該屬於整個民族, 文革 後又向西泠印社、安吉吳昌碩紀念館等捐贈
的吳昌碩作品。」
沿襲祖上傳統,在西泠印社成立100周年之際,吳超亦向西泠印社捐獻過一方吳昌碩寫了之後沒有篆刻的半成品印《吳氏雍穆堂印》 。吳昌碩成品印很多,半成品印就只這麼一方。通過這方半成品印,可以知道吳昌碩治印的過程。「很多研究者說昌碩先生當時是把字寫在紙上再反轉過去,實際上他是直接在印上寫的反字,顯示了昌碩先生刻印的功底。」吳超擔心這方半成品印日後若是傳到子孫手中,子孫不懂印把印上字跡洗掉,這印就毀了,於是將其包裝妥帖,捐獻給西泠印社以示後人。
吳超所藏的寥寥三十餘方印章,可以勾勒出缶翁的治印人生,倘若六百九十斤廢紙不是廢紙,均是保存完好的書畫作品,這世上又該多了多少書畫珍品?
Q&A
收藏十問
Q:你怎麼走上收藏之路的?
A:受家庭藝術薰陶。
Q:你記憶中最早的藏品是什麼?
A:抄家時掉落在地上,被我撿到的一幅拓片。
Q:你最喜歡的藏品是什麼?
A:我祖父的自用印,一枚田黃的「雄甲辰」印。
Q:你的「收藏之道」是什麼?
A:收藏之道我認為是傳承文化。
Q:藏品主要通過什麼渠道收藏?
A:祖上傳下來的,自己購買的。
Q:知道自己有多少藏品嗎?
A:我收藏有曾祖父印章約三十餘方,書畫少量以及曾祖父朋友的一些書畫作品。
Q:你覺得自己是收藏家嗎?
A:我喜歡收藏,但絕不能稱之為家。
Q:你覺得收藏帶給你的最大樂趣是什麼?
A:為了研究和傳承。
Q:收藏中遇到過贗品或挫折嗎?
A:有的,比如收到過別的藝術家的作品,後被他的後人證實是贗品。
Q:有一天能放棄你的藏品或捐出嗎?
A:捐掉一部分,留一部分給後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