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永浩是這樣的一個人:如果他去做脫口秀主持人,你會發現周立波原來是個冒牌貨;如果他去說相聲,受爭議的郭德綱可能會稍有喘息;如果他去當作家,王朔會後繼有人;如果他去演小品,趙本山可能會多出一個徒弟「小延邊」……總之,如果他混跡於文化藝術圈,一定能憑藉他的天賦讓人眼前一亮。但他偏偏選擇了無法出明星的英語培訓這個行業。即便如此,他仍是一枝紅杏出牆,至少,在他數百萬的追隨者眼中,他真正的職業早就被忽略了——他是一個從來不參加娛樂活動的娛樂明星。
羅永浩:有時候會有。比如說我自己對自己胖瘦是不介意的,我平時穿得也很邋遢。其實是因為胖了才邋遢,我瘦的時候穿衣服還挺好的。我胖了就懶得穿了,因為胖了以後身材走樣了,穿得很講究就會顯得很滑稽。我索性邋遢了就無所謂了,這個一旦放鬆了以後就很舒服。但是如果有一個正式場合,比如騰訊教育搞一個年度頒獎,上去10個人領獎,我也沒當回事,吊兒郎當就跑那兒去了,上去一看大家都穿得西裝筆挺的,50多歲了身材還保持挺好,人模狗樣地往那兒一站;我上去一站呢,我想像從鏡頭裡看過去會很怪異,和那個場面格格不入。這樣的時候我就會想,「穿一身好衣服就好了,最近減減肥就好了」,這樣的時候是時不時有一些的。
三聯生活周刊:除此之外呢?
羅永浩:剩下應該很少。我大部分時候的問題是太自負了,而不是自卑。
三聯生活周刊:你經常說你自負,你這種自負是怎麼形成的?
羅永浩:我覺得我放在哪個群體裡都是中間偏上一些的,所以我就會忍不住有這個東西。但是我又覺得表現優越感是很愚蠢的事情,同時也是我非常反感的,所以我就會經常自嘲,嬉皮笑臉地自己把這個東西化解掉。但我骨子裡是很有精英意識的人。
三聯生活周刊:越是自信的人,心裏面往往存在著一個特別大的自卑感。
羅永浩:一個人特自信,和自戀有什麼區別?以前柴靜問過我這個問題。我想了一下,我覺得真正自戀的人是永遠不會拿自己開玩笑的,別人開玩笑他也不樂意。他不好意思表現,他會不笑,會那樣端著,但明顯是不高興了。你看他平時寫文章、開玩笑、朋友之間聊天,從來不自嘲。我覺得這種人是真自戀的,他是崇拜自己的,所以不能以任何即使是友好的方式去褻瀆自己。
2011年1月22日,賈樟柯(右)攜《語路計劃》主演羅永浩(左二)、周雲蓬(左一)、張軍(右二)做客《魯豫有約》
三聯生活周刊:自信和自戀的關係不是很大,倒是自信和自卑的關係很大。比如說芙蓉姐姐,她就是一個特別典型的從自卑走向盲目自信的結果。你這麼自信,內心也會有自卑。
羅永浩:你說這些話,我還能想到我心理上的一些問題。我雖然沒有某些人表現出來的表演型人格障礙,但也是表演欲比較強的人。一般你如果能當眾講話,很好玩或者很煽情,都是有表現欲的人才會去做。所以我的表現欲肯定算比較強的,小時候在孩子裡也算比較喜歡顯擺自己的那種。但我注意到在某些方面,比如我是朝鮮族,我會講韓文,但是因為我沒有讀過韓文書,所以我的韓語水平基本上是一個韓國文盲的水平。所以我離開家鄉來北京,有些時候接觸到中國朝鮮族或是韓國人的時候,我通常不願意講韓文,儘管我聽說沒有任何問題,讀寫有點費勁。我不願意說的原因是一說出來就顯得是一個韓文文盲。同樣的也表現在,我雖然是一個英語老師,但是我的英語基本上是啞巴英語,是自己學的、讀寫為主的,聽說比較差。聽沒有問題,因為美劇看多了,說有問題,就是發音不好聽。全是老外的時候我還能講一點兒,因為我覺得老外不會笑話我英文差。但如果有中國人在場,我又是英文老師,他可能會笑話我英文差,所以我就有意識地不說。在我的生活裡我能找到很多這樣的細節。我不知道這跟你說的自卑有沒有關係,我發現當我在某一方面跟常人一樣,或優於常人的時候,我是願意表現它的。即使不比常人強,那都沒事。但如果有些方面我比常人還差,那我就會有意識地掩飾這些方面。
三聯生活周刊:有時候你在網絡上、媒體上表現出強悍的那一面是否跟自卑有關?
羅永浩:我不覺得有。我有些兇巴巴,是因為我脾氣暴躁,我愛憎比較分明,如果我特別討厭一個人,我會顯得特不留餘地。另外,有時候我和人兇巴巴的是因為我無權無勢,我又想要做成一些事情,我得讓人怕我,但我又不能以不講理的方式。比如我和企業溝通的過程中,在合理、合法的前提下,把它弄得特別不留情面的話,將來任何一家機構和我們產生合作關係的時候,比如他想違約或者耍無賴、耍流氓,他的顧慮會多很多。這也是一種自我保護的方式。所以有一些我表現出來也是策略性的。
三聯生活周刊:如果你要給你的「粉絲」分類,你大概能分哪幾類?
羅永浩:我覺得百分之七八十就是覺得我好玩的,在他們眼裡我和郭德綱、周立波,或者任何一個笑星之間沒有任何區別。他們算相聲聽眾吧;能理解我的「粉絲」應該不到10%;還有另外10%,甚至更多,將近20%,可能是完全基於誤解。由於我在過去表現出的某一個特質正好符合他的胃口,他就喜歡上我了,後來發現不是那麼回事。這些人就是在我長期寫博客的過程中時不時蹦出來,說「我對你很失望」,然後消失;又冒出來一批說「我對你很失望」,然後又消失。我從2006年在網際網路上公開寫東西到今天,不停地冒出來一些表示失望、離開的人。比如說他上一次喜歡上我只是看過我寫的一篇回憶類的文章,那篇文章寫得很煽情,他被深深打動了;下次一看我吵架,他說「哎,你這人怎麼能吵架呢」,然後就走了;或者是上次看我吵架吵得特別兇悍,然後一下喜歡上我了,結果下次一看我就一個事情有理、有據、有節,特別溫和地溝通的時候,他就覺得「哎,你怎麼不直接幹他娘然後就完事了呢」,表示失望就走了。各種各樣。
三聯生活周刊:今天網絡社會關係,跟過去的社會關係不一樣,過去是熟人社會關係,圈子很有限;但現在完全是一個陌生人社會關係,是男是女也不知道,但感覺上都是零距離。但它存在著一個信息不對等問題。
羅永浩:對,更容易有誤會。
三聯生活周刊:當你說「這人怎麼這麼傻啊」或者「這人怎麼會這麼想啊」,你可能是在按一個熟人社會的標準想這些事情。
羅永浩:對,因為網際網路這種陌生人這麼大規模地、上來就自來熟地討論、交流、吵架、溝通、抒情,這種東西是完全的新生事物,對人類的人際交往來講。大家都是在適應和調整。
三聯生活周刊:你的影響力越來越大,喜歡你的人也越來越多了,你有沒有過回家單獨嚴肅時,突然產生一些幻覺,覺得「我很強大,我後頭有很多『粉絲』,我可能有很強的力量」?
羅永浩:當然有,客觀上就是有,比如話語權方面。■
(實習生魏玲、謝寧馨對本文亦有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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