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絳先生對翻譯所作比喻頗多。一曰翻譯好比「翻跟頭」,二曰翻譯好比「解連環套」,三曰翻譯好比「拼七巧板」,四曰譯者好比「僕人」。
顯而易見,「翻跟頭」的比喻是講翻譯的過程。由於漢語和西方語言行文次序大相逕庭,翻譯的時候,只有「翻個大跟頭」,漢語譯文才會通順流暢。翻跟頭一定要技術到家,稍不留意,就有可能「沒有翻成而栽倒在地,或是兩腳朝天,或是蹩了腳、拐了腿,站不穩」。譯文中之所以出現這樣那樣的彆扭表達,全都是跟頭沒翻好的緣故。而且「翻跟頭是個快動作」,將原文徹底讀懂,再細細一想,然後跟頭一翻,地道的譯文便從筆下汩汩流出。
「解連環套」的比喻,顧名思義,講的是翻譯方法。原文句子冗長,有「主句、分句、形容詞組、副詞組等等」,一眼望去,「好比九連環,一環扣一環」,複雜得很。但只要將這些「曲折繁複」的句子成分一一「解套」,便可分出個子醜寅卯,接下來「把原句斷成幾句,重新組合」,一組通暢的漢語句子由是立馬而生。
「拼七巧板」的比喻指的是翻譯的技巧。原文可能是正方形,也可能是長方形,更可能是梯形。對這些不同形狀的板塊,完全能夠以拼七巧板的方法進行處理,比如可將正方形拼為長方形,可將長方形拼成梯形,但有一個原則必須遵循,那就是在「重拼時不能減少一塊或增添一塊板」。
「僕人」的比喻說的是譯者的身份。譯者不僅是僕人,而且是「一僕二主,同時伺候著兩個主人:一是原著,二是譯文的讀者。」眾所周知,僕人的本分或者說特點就是百分之百地忠實於主人。作為僕人的譯者,必須將原作的內容、原作的語氣、原作的聲調、原作的弦外之音等等等等,「照模照樣地向讀者表達」,「不能插入自己的解釋或擅用自己的說法」。
正是基於這些精彩的比喻,楊先生譯出了被讀者連連稱好的《小癩子》、《堂吉訶德》和《斐多》等等。老人家翻譯《斐多》的時候,已經在人生的道路上行走了整整八十八年,換言之,亦即作為「忠實僕人」的楊先生在翻譯這門活兒當中,無論是「翻跟頭」,還是「解連環套」或者是「拼七巧板」,都已臻爐火純青的程度。2000年遼寧人民出版社推出是譯一萬冊後,旋即銷售一空,八個月後,又趕忙加印了一萬冊。非常幸運,當時正在南昌奔波的我,在江西師範大學門旁的書店裡搶購到一冊,成了兩萬名讀者中的一個。隨後,香港和臺灣相繼出版繁體字本;再後來,中國國際廣播出版社更是推出漢英對照本。儘管如此,這本書依然是洛陽紙貴,供不應求。
這本書的第95頁上有一句話:「我們活一輩子,應該盡力修養道德,尋求智慧,因為將來的收穫是美好的,希望是大的。」這句話應當是哲學家蘇格拉底的高見,無疑也是翻譯家楊絳的心聲。廣大譯者不妨以楊先生為楷模,遵從翻譯倫理,發揮翻譯智慧,不斷開創翻譯事業的美好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