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作弊過嗎?
這確實是一個很嚴肅的問題。有人會否認:從來沒有;有人會承認:不過那都是很小的時候,也就只有那麼一兩次。
作弊這件事,距離中國孩子很遙遠,如此自我麻痺的行為不會被任何人提倡。然而在印度,這是一場盛大的,經過「認可」的,參與者眾多的群體欺騙。
以上圖片並不是什麼攀巖比賽賽照,也不是大型施工現場,而是一群印度家長給考場內的孩子遞小抄。
這張圖片拍攝於2015年3月,印度比哈爾邦。家長們在沒有任何安全措施的情況下紛紛變身蜘蛛人,攀爬上學校大樓,從窗口給正在考場內參加全國10年級統一考試的孩子們扔答案。這個考試的量級相當於我國的中考。
而在考場內,你可以看到任何關於考試的「魔幻現實主義」場面:學生們瘋狂相互抄襲、左排考生一把奪走了右排考生的試卷,教室的紙條小抄滿天飛、收取賄賂的老師巡警視而不見,窗戶上還掛滿了家長。
在印度,作弊已經成了人們心照不宣的「公開秘密」。有一句話這樣形容印度的升學考試:富人靠錢,中產靠補(課),窮人靠抄。
在比哈爾邦,有一年的文理科「高考狀元」雙雙都是靠作弊作出來的。
17歲的魯比. 拉伊在「十二年級畢業考試」,也就是重要程度可對等中國高考的考試中,擊敗了超過100萬個競爭對手,成為文科狀元。而在接下來的電視臺採訪中,她不僅拼錯了政治學,還表示這是一門教做飯的學科。
之後。與她一起接受調查的理科狀元也秀了一下受教育成果:「水與H2O是兩種不同的東西。」
兩人的回答讓吃瓜群眾震驚不已,就算作弊,怎麼可能把政治學和咖喱聯繫在一起;礦泉水瓶子上印了那麼多年的H2O真的沒注意過嗎?
細思極恐,但這並不值得震驚。比哈爾邦文理科狀元的「口出金句」,根本上還是印度教育體系的整體腐敗,難以徹底解決。
印度的教育機構分為邦和聯邦兩級,各自製定教育政策,也各自管理下屬院校。通常聯邦管理普遍嚴格,而各邦之中有的嚴格堪比高考,有的鬆散去如打鬧。
譬如說嚴格的:監控金屬探測器信號屏蔽器一條龍,衣服不能有口袋,長袖也不行,女生內衣有鋼圈也會觸發警報,頭上套紙盒等。
譬如說鬆散的,參考前文提到的現象級場景。在2018年的「高考」中,比哈爾邦有上千人因此被開除,同時還抓出了25名假考官。
或許會人有問,教育作為一個國家的頭等大事,印度政府都不進行統一管理嗎,可以強制執行。
事實上,各邦也嘗試通過法律約束作弊。2018年,印度比哈爾邦採取史上最嚴防作弊措施,在考場安裝了5萬個攝影頭,最終導致110萬考生棄考。
而在邦政府通過了嚴格的反作弊法之後,考試通過率從60%驟降到15%。把這個比率代入印度的高考人數就明白,數字有多觸目驚心。
所謂「眼不見,心不亂」,萬般無奈之下政府只能將法案撤銷。
如同中國「毛坦廠」,印度版的毛中處在廢棄工業城市科塔,這裡的補習機構遍地開花,每年有10~15萬印度學子奔赴此地。
科塔的學生們每天用超過16個小時學習。吃飯、睡覺,都是為了自己能以更好的狀態坐在課堂上,把「用生命學習」作為宗旨。
但不同於毛坦廠的地方是,能來科塔補習的幾乎都是中產家庭的孩子。科塔人均培訓費折合人民幣每年20000元,而印度人均GDP才一萬左右。
毛坦廠萬人送考
每天高強度填鴨式教育的背後,學生們的壓力超乎想像。重壓之下,有人涉足霸凌、有人開始嗑藥、有人沉迷於性和酒精,有人選擇結束自己年輕的生命。
在科塔,每年都有人自殺。
但這些負面新聞在科塔的高錄取率面前根本抬不起頭。就連印度理工學院每年也會從科塔錄走大量學生。
於是肩負重擔的學生們孤獨一擲,破釜沉舟,希望自己可以成為那名萬裡挑一的幸運兒。
很多人都看過一部印度電影《三傻大鬧寶萊塢》,其中學校的原型正是大名鼎鼎的印度理工學院。
雖然整部電影基調歡樂,但喜劇的外表下是悲劇的內核。電影裡除了蘭徹之外的所有人,都不是為了自己而活。他們或許生於中產貧窮、來自全國各地、說著不同的語言,但不約而同的地方就是,都肩負著全家的希望。
其實,能考上這所學校,蘭徹他們已經贏了太多同齡人——坐在多少人渴望的課堂裡,聽德高望重的老教授講課。然而在影片中,還是有學生因為沒有按時完成作業,在即將面臨退學時選擇自殺。
可以理解,一紙一流大學的錄取通知書,幾乎等價於金錢、物質、尊重,甚至移民美國的綠卡。
反之,只能成為社會的底層,貧窮、窘迫、卑微、日復一日的做著操勞的工作,然後成家生子,繼續把希望寄託於下一代,直到子孫中有人越級成功。一個好大學,於他們而言不只是階級躍遷的唯一途徑,更是能讓根深蒂固的種姓制度退讓的存在。
所以,在印度,有時候「作弊不是作弊,是出路」,一位為兒子賄賂監考人花了2萬盧比的母親如是說。
這明明是錯誤的行為。
可是,她一邊說著,上衣舊破的衣角在風中發抖,語氣堅毅的婦人,那一刻眼中有水光若隱若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