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人日報-中工網記者 陳俊宇
作家與其生活的城市密不可分,城市滋養並成就著作家,作家的生活、寫作又浸淫在城市。
哈爾濱,是遲子建生活了30年的城市。「我對哈爾濱,從最初的隔膜到現在就是水乳交融了,在這座城市當中了解它的歷史、文化、風俗等等一切,對這座城市的感情在升溫,對它有了表達的欲望。」遲子建將這種欲望寫成了小說,於是有了《煙火漫捲》。
作家圍繞生活的城市開展創作的還有不少。賈平凹新作《暫坐》寫的是西安城裡事,那是他生活了40多年的地方;陳丹燕在《陳丹燕的上海》系列中記錄下上海百年巨變中的日常生活、民間記憶;石一楓的作品大多與北京這座城市有關,新作《玫瑰開滿了麥子店》也不例外……
聚焦都市百姓生活
凌晨批發市場的喧鬧,晨曦時分的鳥雀和鳴,街道開出的每一種鮮花,食物的香味,澡堂子裡的溼潤熱氣,舊貨市場的老器物,老會堂音樂廳的演出,飯館或禮堂的二人轉,做禮拜的教徒……哈爾濱城豐富的生活包含其中,溫婉細緻。
《煙火漫捲》是一部聚焦都市百姓生活的小說,哈爾濱獨特的景觀與小說人物複雜隱微的命運交織,柔腸百結而又氣象萬千。在遲子建從容洗鍊、細膩生動的筆觸下,「一座自然與現代,東方與西方交融的冰雪城市,一群形形色色篤定堅實的普通都市人,於『煙火漫捲』中煥發著勃勃生機。」
哈爾濱進入遲子建筆下自《偽滿洲國》始,數十年後,作家對這座城市的書寫已經蔚為可觀:《黃雞白酒》《起舞》《白雪烏鴉》等,它是地理坐標,是故事的發生場所,承載著悲歡離合的背景。而在《煙火漫捲》裡,哈爾濱成為小說完整的主體,小說人物承載著城市的歷史,人物命運與城市歷史互相交融。
《煙火漫捲》2019年4月動筆,同年底完成初稿。之後新冠疫情肆虐,遲子建一面忙於疫情中的工作,一面修改小說。她說:「我感受到的自然的風雪越強烈,對溫暖的渴望也就越強烈,這樣的歲月讓我感到自豪,活著是多麼好……在疫情防控最艱難的時候,很幸運能有那麼多筆下的人物陪著我度過。對靈魂的拷問、對自然的拷問也是我對文學最根本的關注點。」
逐漸培養成熟的城市題材
老陝賈平凹說,對西安的熟悉,如家一樣,從客廳到廚房,由這個房間到那個房間,無論多少拐角和門窗,黑夜中也自由出入。
不過,賈平凹寫西安的小說甚少。1993年問世的《廢都》,是他的第一部城市題材小說,第二部城市題材小說就是《暫坐》。《暫坐》以西安為背景,講述一個欲望的城市,和在這個城市裡一群中年女子在生活中所遭遇的困境,以及困境中展現出的複雜人性。
「我寫的多是現實生活,也就是百年來中國發生的事情;最早書寫的是家鄉,後來擴大到了整個秦嶺地區,不過都是農村題材、鄉土題材。我在城市已經生活40多年了,除了《廢都》,幾乎沒有城市題材。新作我寫的是城市。」賈平凹說。許多人認為,賈平凹是鄉村題材作家,但他說,新世紀以來,城鄉交織在一起,小說哪能非城即鄉呢。
不過,對城市的聚焦,是遲子建在《煙火漫捲》中的一個重要轉變。
作家阿來認為:「這個轉換必然會發生。過去我們都是從一個小地方開始自己的文學之夢。後來我們都進入到比較大的城市,比如遲子建到哈爾濱的時候,大概這個時間前後我也到了成都。對於一個作家來講,難道後來這三四十年的經驗不會形成文字?」
將城市生活作為小說焦點,對遲子建來說是一件水到渠成的事情。她說:「沒有一個人會說,你在一個地方生活了多年以後一定有責任和義務寫這個地方。但是我覺得每個作家要遵從自己的內心,當你覺得一個題材培養成熟以後,無論是城市還是鄉村,都可以從容駕馭它。」
承擔起書寫城市的使命
作家為生活的城市留下作品的不少,其中有不少名著。比如遠離故土、青年時期在都柏林度過的喬伊斯,在短篇小說集《都柏林人》中用簡練詩意的筆觸描述這座城市與人民;比如帕慕克寫下《伊斯坦堡,一座城市的記憶》等作品,記錄他眼中這座城市的榮光與夢想,沒落與哀愁。
當然,不得不提海明威的回憶錄《流動的盛宴》,他在扉頁的獻辭中寫道,「假如你心有年輕時在巴黎生活過,你們此後一生中無論去哪裡她都與你同在,因為巴黎是一席流動的盛宴。」很難說清楚,有多少是因為《流動的盛宴》而愛上了巴黎這座城市。
而在中國,對上海的書寫從來就不乏名家,聞名者如張愛玲、王安憶,還有陳丹燕。近來《陳丹燕的上海》系列圖書發布,她坦言:「我努力承擔了對養育我的城市的作家使命——盡我所能,為這條充滿象徵並不斷變化的河灘留下有血肉的歷史細節。」
《白水青菜》是潘向黎的代表作,在作者的意識裡,上海不是一個元素,而是創作乃至人生的底色,「上海已經進入了我的審美,我的價值觀。我深深地受惠於它,不可以忘恩負義,假裝和它拉開距離,說:你是你,我是我。」
遲子建也喜愛上海,但「哈爾濱」才是她筆下繼「北極村」之後第二個精神家園。所以,當她談起哈爾濱,一草一木、一磚一石都是有情的,這使得《煙火漫捲》對城市的描寫充滿了力量。
小說之外,生活繼續。如她所說,「無論是(哈爾濱)城裡人還是城外人,他們的碰撞與融合,他們在彼此尋找中所呈現的生命經緯,是文學的織錦,會吸引我與他們再續緣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