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要:風骨和氣節是歷史的積澱和文化的結晶,具有強烈的時代性和傳承性,中國古代幾乎所有有關文人風骨與氣節的典型,這絕非偶然的歷史現象而是社會進步的邏輯使然,無論是動蕩紛亂年代的叱吒風雲,還是繁盛勃興時期的埋頭苦幹,須臾離不開風骨與氣節的引領和支撐。
風骨,語出《晉書·赫連勃勃載記·論》「其器識高爽,風骨魁奇,姚興睹之而醉心,宋祖聞之而動色」,意指人的剛正氣概和俊雅氣質。魏晉南北朝以降,風骨一詞被用來衡量文學藝術的格調和品位,劉勰在《文心雕龍》中專設「風骨」篇,將其作為一個美學範疇進行了詳盡闡釋和周致論述,風骨遂成為迄今中國文論的一個基本概念和專業術語,意味著文章詩詞中端直言辭和駿爽風格的有機融合和高度統一。文重風骨,人更重風骨,後世往往用風骨來評價一個人的品格和修養,用風骨來裁斷一個人的德行和操守,於是風骨就成為一種高邁而超拔的人格境界。人格意義上的風骨大體由氣概、氣度、風範、操行、修為等諸多道德因素構成,常被古書典籍形象地表述為風骨凜凜、風骨稜稜、風骨錚錚等等。從文化社會學角度看,風骨作為中國傳統文化的一種承載和具象,表現在人的志向取捨和行為選擇上,大都與作為重要道德標準的氣節在邏輯上相提並論,儘管氣節指的是個人精神生活方面的價值取向,但作為一種操守標尺和價值標籤,風骨和氣節在國人精神文化中均表徵著正向維度,在國人價值體系中均代表著高尚指標,素為中國曆朝歷代的文人所敬畏所崇尚所秉持所尊奉。
一、風骨與氣節彰顯華夏美德和東方神韻
風骨與氣節作為一種道德風範和信念追求,在我國古代不同文人身上的表現各不相同。風骨與氣節是從不同角度和不同層次,體現和反映中國古代文人的人格品質和精神狀貌。假如一定要區分出風骨和氣節兩者之間的差別,一般而言,風骨更側重於古代文人精神內涵的純正雅致,而氣節則更注重於古代文人行為表現的浩然峻烈,簡言之,風骨崇尚修身理念的闡發弘揚,如北宋一代名臣範仲淹倡導的「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是文人風骨的優秀範本,始終濡染和感召著後人。
文人風骨作為一種卓爾不群的道德品格,是中華傳統文化的優良因子和民族情結的重要載體。將風骨一詞分解開來就是風度和骨氣,其中風度源於優秀傳統文化的浸潤與培植,骨氣則來自對民族大義的忠誠和對天下為公的堅守。古代文人風骨,絕不是專制的強迫和皇權的驅使,而是一種主體意識的涵育和自我觀念的塑造;絕不是高傲的士大夫派頭和瀟灑的紳士風度,而是一種魂系家國的責任承付和情牽黎民的使命驅策;絕不是學識的展示和才華的表達,而是一種格局的彰顯與闊達襟懷的袒露;絕不是官階的招搖和爵位的炫耀,而是一種精神境界的外化和內在品質的溢出。文人氣節作為超凡脫俗的價值標準,「是對人生的一種堅定態度和個人意志獨立的表現」,是中華民族價值體系中的基本要素之一。把氣節拆分開來就是志氣和節操,其中志氣植根於宏大抱負和堅定信念,節操發軔於中華傳統價值取向,古代文人氣節,是一種「朝聞道、夕死可矣」的精神皈依;是一種「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人生價值選擇;是「英雄生死路、卻似壯遊時」的豪邁從容;是一種直抵宇宙天地和人性終極的正氣浩蕩和良知恣肆,質而言之,風骨和氣節是垂範千古的華夏美德和遺世標高的東方神韻,深深浸潤和熔鑄在古代文人的血液裡和精魄中,點繪和狀摹著中華民族高貴的精神譜系和壯美的生命形態。
二、風骨與氣節律動古代文人生命基調
在中國古代歷史上,究竟哪類人最有風骨和氣節?究竟哪類人可堪稱中華民族的脊梁和中堅?翻閱典籍檢索史書,不難發現危難之際高昂頭顱、堅挺脖頸的還是推崇「三不朽」的文人,其主要原因在於文人深受儒家仁義禮智信忠恕等思想的滋養、教化和薰陶,掌握世道人心的症候和趨向,知曉救國濟民的策術和路徑,更富有理想追求和家國情懷,更具有擔當自覺和正義良知,是引領時代走勢的先進群體,是推動社會進步的骨幹力量。滄海橫流,方顯風骨原態和氣節本色。每當國運存續和民族危殆的關鍵節點,文人士子便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發出正直聲音,或直言極諫,或奮起抗爭,力求以錚錚風骨挽狂瀾於既倒,以凜凜氣節扶大廈於將傾,希冀成為登高一呼的社會良心和打壓不跨的民族脊梁。風骨和氣節幾乎就是中國古代文人生活的底蘊和基調,是他們「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的依憑和標識,是他們「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的根底和源頭,是他們於熙來攘往的俗世中保持心靈潔淨和人格清白的底座和基石。
三、風骨與氣節穿透歷史擎舉當下
風骨和氣節是古代文人修身養性的標的、正義凜然的表徵、不卑不亢的刻度,解讀中國歷史,就是在品評文人的風骨與氣節,就是在與無數金聲玉振的民族英魂交流對話。不受司馬氏拉攏腐蝕、寧肯在洛陽打鐵的「竹林七賢」之一的嵇康,於刑場上彈奏一曲《廣陵散》,完成了人生的精彩謝幕,其風骨與氣節常在恆存;菊之君子陶淵明「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視民如子,守志不阿,其風骨與氣節峻峭拔俗;在仰天大笑中吟誦「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的一代詩仙李白,狂放不羈,桀傲不馴,其風骨與氣節傲岸卓群;屢遭貶謫流放但依舊吟詠「竹杖芒鞋輕勝馬,一蓑煙雨任平生」的曠世奇才蘇軾,放達率真,疏狂自適,其風骨與氣節磊落峻爽。這些中國古代文人的精英和翹楚,在入世與出世之間以自己光風霽月般的風骨與氣節,從廟堂走向江湖,從俗世走向審美,從庸常走向良知。
如果說西方文化把文人定義為風骨與氣節的擔當者,那麼中國傳統文化則把文人界定為風骨與氣節的守望者和弘揚者,甚至在某種程度上定位為風骨與氣節的化身。的確,中國古代文人的性情體系是一套恆常穩定的精神價值系統,無論是儒家的溫和謙恭,還是道家的超然灑脫,抑或佛禪的靈慧頓悟,幾千年來,中國文人歷盡滄桑,飽經憂患,無論居廟堂之高,還是處江湖之遠,當佇立於連綿起伏的群山之巔,俯視社稷凝眸蒼生時,眼神裡閃爍的是孔孟的忠善仁愛、老莊的達觀超然和佛禪的慈愛悲憫,這深邃而溫情的目光,恰恰就是中國古代文人難以消蝕的風骨和永不褪色的氣節:在朝與在野互洽,學統與道統相融,天下與自身兼濟,政治抱負與自然生命同置,家國情懷與個人追求並存。中國古代文人無論信奉何種文化思想、展現何種精神姿態,這些生活於古典時代的鮮亮個體,大都潛蘊著一種被稱之為風骨的高貴精神稟賦,氤氳著一種被稱之為氣節的堅韌人格質素;這些古老中華帝國的傑出宦遊者們,修身不息、格物無窮,中正自持、寵辱不驚,以風骨和氣節抵禦功名和欲望的誘惑,以風骨和氣節釐定高尚和卑下的邊界,以風骨和氣節樹立起志昂意堅、傲世蔑俗、報國濟民的英邁形象;這些「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的士子們,讀書萬卷,正心始終,集道德文章和詩情畫意於一體,操持著強大的文化內省力,其風骨與氣節既厚重又飄逸,厚重得如同踏在堅實的大地上,飄逸得仿佛進入如夢似幻的仙境中。
風骨和氣節是歷史的積澱和文化的結晶,具有強烈的時代性和傳承性,中國古代幾乎所有有關文人風骨與氣節的典型,既見諸於典冊史籍裡,又流傳於民間傳說中,這絕非偶然的歷史現象而是社會進步的邏輯使然,這表明風骨和氣節無時不有、無處不在,不因時空遷變遊移而減弱消亡,可以說,無論是動蕩紛亂年代的叱吒風雲,還是繁盛勃興時期的埋頭苦幹,須臾離不開風骨與氣節的引領和支撐。
風雨多經人不老,關山初度路猶長。在中國民族五千年發展進程中,文人風骨曾如日月高懸於朗朗乾坤,文人氣節曾似江河飛奔於萬古千秋,不斷書寫和鳴奏著中華文明瑰麗璀璨的華章金曲;在建設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徵程中,我們有理由相信,文人風骨與氣節一定會更加鼓蕩奮拔、硬朗彌堅,一定能激發出比以往任何時代更加無堅不摧的磅礴力量。
(作者系黑龍江省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體系研究中心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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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劉園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