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封情書
文:城閉喧
看到滿屏幕「老網抑雲了」「老抑鬱症了」「生而為人,我很抱歉」的彈幕時,我真的感到脊背發寒。
我仿佛能看到視屏背後無數張誇張的笑臉,而這些笑,讓我感到恐怖。
最近「網抑雲」梗火了,到處都能看到,躲都躲不掉。
而寫出「生而為人,我很抱歉」的太宰治則成為了「網抑雲之父」。
我想如果他能看到這些的話,或許會將「生而為人,我很抱歉」改成「在這樣的世界裡生而為人,我很抱歉。」
這個因為自殺而死的人,對世界充滿歉意。
而這個世界的人們,卻因此充滿笑意。
所以他為自己的存在而抱歉,將會變成對這個世界的恐懼而進行的討饒。
他在說:「對不起,請求你們放過我吧。」
他的另一句話解釋了人與人之間的距離。
我偽裝成騙子,人們就說我是個騙子。我充闊,人人以為我是闊佬。我故作冷淡,人人說我是個無情的傢伙。然而,當我真的痛苦萬分,不由得呻吟時,人人卻認為我在無病呻吟。——太宰治
我知道,很多「網抑雲」的梗並非針對抑鬱症。
他們更多只是在玩一種「沙雕鬼畜文化」。
他們針對的群體也是那些「偽裝抑鬱,強行矯情的人」。
他們看到這裡可能會說:
「不是吧不是吧,這裡有個老實人。」
「有沒有幽默感啊?」
「認真你就輸了。」
……
但我想說的是,無論如何「抑鬱症」都是一種疾病,是代表著痛苦的,一個嚴肅的東西,我們不能將它娛樂化。
因為抑鬱症是人類共同面對的東西,它可能會出現在你親人朋友,甚至是你自己身上。
我們可以開癌症的玩笑嗎?
我們可以開新冠肺炎的玩笑嗎?
我們可以開殘酷歷史的玩笑嗎?
就算我們看到一些「矯揉造作」的人,我們也可以選擇理解他們,引導他們,或者乾脆無視他們。
而不是以錯誤的方式來攻擊錯誤啊。
即便他們對於真正的抑鬱症患者並沒有惡意,但這種對於「抑鬱症」的娛樂化的文化,也會真實的傷害到每一個抑鬱症患者。
因為這種文化損害了人們的「共情能力」,同時讓「自我表達」變得更為羞恥和充滿負罪感,讓抑鬱症患者有更強烈的病恥感。
當一個人因為痛苦而想要尋求幫助和找人傾訴時,他可能因為想到那句「老抑鬱症了」「老網抑雲了」而放棄求助,變得更加自我封閉。
那種明明很痛苦,卻被人娛樂,被人嘲笑和諷刺的後果,簡直不敢想像。
人類為了娛樂,就像為了押韻可以胡亂湊詞一樣,無所顧忌。
正如娛樂至死裡說的那句:「一切公眾話語日漸以娛樂的方式出現,並成為一種文化精神。我們的政治、宗教、新聞、體育、教育和商業都心甘情願地成為娛樂的附庸,毫無怨言,甚至無聲無息,其結果是我們成了一個娛樂至死的物種。」
我們會自發的挖掘尋找和創造那些娛樂文化,並讓它們流行起來。
但我們從小就聽過那句話:「不要把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上。」
所以請不要將抑鬱症娛樂化,不要將人的痛苦娛樂化。
試想一下,以後的語文課上可能是這樣的。
「十年生死兩茫茫……」
「老網抑雲了」
「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老網抑雲了」
「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
「老網抑雲了」
……
娛樂很好,很重要,但是如果人類只剩下娛樂,那麼他們將變得一文不值。如果人類只懂盲目的追求快樂,那麼快樂只會麻木。
對娛樂的過分需要對應的是一種喪文化的流行,在壓力日益變大的生活中感到無力,並以「認真就輸了」的態度消極應對,於是喪情緒的輸出以及對應的娛樂化便流行起來。
可我們明明有更多選擇的。
我們可以引導青春期的孩子正確認識和處理自己的抑鬱情緒。
我們可以給痛苦的人帶來安慰和幫助,而非諷刺和嘲笑。
我們可以讓人們更多的了解抑鬱症,不再將它妖魔化,汙名化。
正如魯迅說的:「願中國青年都擺脫冷氣,只是向上走,不必聽自暴自棄者流的話。能做事的做事,能發聲的發聲。有一分熱,發一分光,就令螢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裡發一點光,不必等候炬火。」
不要因為世界「已經很爛了」,就「乾脆讓它爛透吧。」
不要讓這個世界裡痛苦的人抱歉到窒息。
不要讓最美好的笑容,變得恐怖。
不要讓同為人類的彼此,成為最無法理解的生物。
我曾經幫助過「沒錢回家的農民工」「沒錢吃飯的一家三口。」「手機和錢包丟了的女生。」……朋友總會笑我說:「外一是假的呢?」
可我想說的是:「外一是真的呢。」
如果能夠幫助到一個真正需要的人,那麼其他「假的」便也是值得了。
因為如果你體會過一次,一個人因為你而變得更好以後,便能感受到充實的價值感,那是比娛樂感覺更好的事。
在這個世界裡,我們每一個選擇,都是一份投資。它會讓這個世界朝著我們希望的那個方向,轉變一點點。
希望世界可以讓每個人感覺:
「生而為人,我很幸福。」
最後,我寫了一篇小故事:
世界上出現了一種怪病,生病的人身上會出現一把刀,人們稱這種生病的人為<背刀人>。
生了這種病的人會非常痛苦,所以人們會格外心疼他們,會給予格外的體諒和幫助。
逐漸有一批人對此感覺非常不公平,為什麼<背刀人>就可以休息,可以得到更多的幫助。於是有些人開始攻擊他們,說他們「矯情」「不堅強」,人們稱這個群體為<厭刀人>。
還有一批人會在身上插了把假刀子,並且擺出一副痛苦的表情,以此獲得更多的「特權」。甚至有些人會在坑蒙拐騙、殺人放火後指著身上的假刀子說:「我沒錯,因為我有病。」於是人們對「刀」生出反感。
人們漸漸發現了這些偽裝成<背刀人>的群體,並稱他們為<偽刀人>。但人們很難區分這兩者,便開始對人保持「懷疑態度」。
隨著<偽刀人>的增多,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把刀看成了一種風潮和時尚,他們覺得背上插了一把刀非常酷,於是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模仿<背刀人>的習慣、表情和常說的話,以此博得關注。人們稱這個群體為<背刀客>。
當這種風潮發展到人均<背刀客>的時候,另一個看不慣這種人的群體興起了,他們在身上插滿刀子,插滿了螺旋刀子,插滿了五十米的大刀子,以這種誇張和抽象的方式諷刺和娛樂那些偽裝成<背刀人>的人。人們稱這個群體為<背刀俠>。
於是這個人人身上都插著刀子的世界裡,人們分成了一大堆群體,人們對刀和身上插刀的人,分出了很多種態度。
開始人們看到一個人身上插著刀子,會感到難過與心疼。
後來人們看到一個人身上插著刀子,會感到懷疑。
接著人們看到一個人身上插著刀子,會感到厭煩與乏味。
最後人們看到一個人身上插著刀子,會感到可笑和諷刺。
於是身上插著真刀的人,極力掩蓋自己的刀子。而那些身上沒有刀子的人,卻極力的炫耀著身上的假刀子。
刀的象徵,從「痛苦」變成了「黑鍋」,變成了「時尚」,變成了「娛樂品」。
從此看到沾血的刀子,人們便會忍不住發笑。
那些笑聲無處不在,仿佛織成了一張用刀子組成的大嘴,將那些真正痛苦的人,一個一個吞噬掉。
希望遇見我的人,都能變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