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中科院心理所教授劉正奎,出生於安徽農村,1997年大學畢業後,他回到安徽某貧困任鄉政府教育辦副主任。當時縣裡外出打工的人多,留守兒童也多。劉正奎在工作中發現,這些孩子由於和父母長期分離,內心或多或少有些創傷。幾年後,劉正奎調任去中科院心理所,便格外關注留守與流動兒童的心理創傷問題。
2007年的某次飯局上,三辰集團董事長孫文華提到自己想辦個公益學校。三辰集團是做動畫起家,代表作品有人們耳熟能詳的《藍貓淘氣三千問》,而孫文華本人則是中國人民大學碩士畢業,深知教育的重要性。
同桌的劉正奎聽了,有點遇知己的興奮,他給孫文華提建議,「如果真想做,就關注那些跟著父母在外打工的孩子,所謂的流動兒童,他們急需幫助。」在劉正奎看來,有些非京籍的流動少年,既聰明又有韌性,卻受制於客觀條件,天賦被浪費,著實可惜。
酒局結束後,劉正奎與孫文華建立了聯繫,他們多次討論要辦一個什麼樣的學校,才能更好地幫助這些孩子。最終決定「辦一個不大但要有影響力的學校」,專招收那些「貧窮又有天賦的打工子弟」。
2009年,孫文華捐資1000萬元,設立「超常教育專項基金」,用於項目運作。同年,趙大恆從北京八中退休,加入青雲。趙大恆是北京教育界響噹噹的名師,他帶的北京八中少兒班,高考平均分在620分以上,關於怎麼教育早慧的孩子,他有著三十年的經驗。
資金有了,老師有了,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二、
2009年,是「青雲學子計劃」正式在北京招生的第一年。劉正奎和工作人員跑遍了北京郊外的打工子弟學校,見了好幾十位校長,試圖找到一批符合條件的青雲學生。
他們髮捲子給學生做,試卷上的幾百道題,無關知識積累,而是看應試者天生的邏輯。通過考核的孩子會被帶到中科院上幾天課,學初高中物理,有老師在旁邊觀察記錄,看他們的吸收和理解能力。
最終,「青雲計劃」從八九百位應試者中招到了24個學生,這24個學生中,除了極個別的,都符合「智商較高」、「家庭貧困」兩個條件。
2009年秋天,青雲班在芳草地小學開學了。著名的芳草地小學,曾是外交部子弟小學,後來又成為了全國第一所公辦國際學校。彼時,萬和城校區剛剛建成,一共就兩個班上課。青雲班的24個孩子,用一整層樓。
2009年,第一屆青雲班在芳草地小學萬和城校區的開學典禮,孩子們穿著芳草地小學的校服。
24個孩子中,有8個女生,16個男生,他們是超常兒童,也是裝修工人、餐館服務員、廢品回收者、臨時工的孩子。
徐博是「青雲學子計劃」的第一屆學生,來自河南信陽農村,父親在北京東五環外東壩鄉皮村的小餐館裡幫工。不上學的時候,徐博也在館裡跑前跑後,做些前臺點單、後廚刷碗的活兒。
自打進了青雲班後,徐博每周日下午都會背著書包、換上乾乾淨淨打的校服去上學。公交車穿越城市,從東六環到北四環,終點是芳草地小學的萬和城校區。用他的話說,「是在兩個世界裡穿梭。」
青雲班的另一個學生李小溪,江蘇人,兩歲跟著父母到了北京,在豐臺區讀過一所打工子弟學校,教室是一間普通的居民平房,學生多,中午排隊吃大鍋飯。後來去的一所學校,校車是廢舊的麵包車,每天拉滿滿一車學生。有時司機會大喊讓站著的學生全部蹲下,怕被執勤的交警看見。
和班裡的其他學生一樣,來到青雲班,徐博和李小溪都覺得美好得不太真實。
每周,體育老師張豔傑會花一個下午的時間,帶著孩子們離開學校,到自然裡去。
他們在奧森公園體驗四季,去地壇公園觀察觀察花苞,在後海看柳條兒抽出嫩芽,在朝陽公園散步,還坐著火車去爬了泰山.
青雲班的學生們在泰山。右一為趙大恆。第三排左一為班主任張豔傑。
在自然裡,張豔傑教他們認識植物,培養他們的觀察和感受能力。比如,讓他們閉著眼睛感受一棵樹的表皮紋路、氣味、溫度和聲音.
小學時期的徐博,在自然體育課上。
只要出門,他們基本不坐車,都是靠走路。有時走上十幾公裡去鳥巢,再走回來,孩子們邊叫苦不迭,又興致勃勃。
課上,會有一些團隊協作的項目,張豔傑把體力強和體力弱的分在一組,把開朗的和沉默的分在一組。他設置的任務,往往都需要調動所有人的優勢才能完成,「慢慢他們會意識到,只有我們組合起來,一起解決問題,才能變成超人。」
另外,青雲班的老師們有一個共識,即見識高於知識。孩子們曾被帶去人民大會堂參加活動、被帶去博物館看展,劉正奎校長還請過十多位院士到青雲班來,告訴他們科研是什麼、南極科考是怎麼回事.
青雲班的學生們被宋慶齡基金會帶進了人民大會堂。
最讓徐博印象深刻的,是張豔傑會在課上放一些短片,關於斯坦福、哈佛、麻省理工這些世界名校的建校過程,還告訴他們什麼是託福、SAT考試。
跟蹤了這個項目十年的老師成吉思說,「我們的孩子,比其他農村孩子見識大多了。這是我們的初衷,他們成績可以不好,但見識不可以不多。」
三、
2009年秋天到2012年夏天,三年轉瞬而過,第一屆青雲班小學面臨小升初。正巧,東北師大附中在朝陽區建了一所分校,接受了青雲班的孩子。
而就在小升初這一過程裡,有少數學生放棄繼續參與實驗——出身第一次開始主導學生們的人生走向。
由於當時並不那麼嚴格的篩選,24個孩子中,有兩個孩子是有北京戶口且家庭條件不差的。他們小學畢業後便離開這個項目,一個在本科時就去了美國,另一個考入北京八中,並最終考上了北大。
另一些孩子則被父母送回原籍。按照當時的政策,孩子們在北京無法報考高中,只能報考職校,一些家長為長遠計,讓孩子們回到原籍。其中一部分人最終沒有考上大學。
李小溪也離開了這個項目。原因是父親認為新學校離他們當時租在海澱的家太遠。之後李小溪度過了顛沛流離的幾年:先是在海澱一所初中上到初二,後來轉學至河北保定,之後又轉學到江蘇連雲港老家。
她是個敏感又早慧的女孩,見過什麼是好的,那種教育方式的對比尖銳地刺痛著她。江蘇那所高中,一年只有十幾個學生能考上一本,成天抓語數英,一樣的題老師能來回講兩三遍。
小學時期的一個下雪天,張豔傑帶著青雲班的同學出門玩雪。而那些留在東北師大附中朝陽分校的學生們,繼續了三年安穩順利的生活。青雲班三年的課程,為這些孩子打下了好底子。他們學的新概念英語,比普通小學更難,數學物理也超前學了初中的內容。更重要的是他們個個自信,初中校長曾這樣評價道,「就沒有見過剛上初中就眼界這麼開闊的孩子。學校來個院士、來個博士,他們就好像不為所動。」
但等到初中畢業,高中入學又成了問題。沒有北京戶口,要麼回原籍讀高中,要麼留在北京考職校。項目方聯繫了俞敏洪,讓孩子們直接去新東方國際學校就讀。國際學校學費高,一人一年十幾萬,俞敏洪給打了折。這錢還是由項目方來出。
有了這樣的條件,項目方希望能再次將從前那批失散的孩子召集回來。
四、
剛讀完高一的李小溪,也收到了「重聚」邀請。這個消息對她來說像是黑暗中的一道光,「當我待在家裡刷題的時候,真的太難受了,不如我就出去看一看。」
所以,當年24個孩子中的一部分,在北京重聚了。
進入國際學校、準備留學,讓這群孩子看到了比以前更大的世界、更開放平等的教育方式,但也感受到來自金錢和出身最直接的刺激。
在新東方國際學校的第一學期,剛開學,就有家長給學校提意見:「咱也算一個小貴族學校,價格也挺高,怎麼搞了一幫農民工的孩子進來了?」
而對青雲班的孩子們來說,國際學校的各種對比更是無處不在,「那時我們班所有人都很窮,把我們放到一起,就顯得整個班都很窮。」徐博回憶道。
但同樣是在這裡,這群孩子也一點點地融入國際學校的生活。徐博加入了校橄欖球隊和帆船隊——這都被視為是中產階級的孩子才會參與的運動。
那時他們真心相信,自己真的可以去美國念大學。他們從高一就開始同步學美國高中的課程,高二考託福,準備去美國大學的申請文書、挑選心儀的學校和專業。
但到高中最後一年來臨前,變動接連出現。
首先是他們得到通知,中止對美國大學的申請,一起去西澳大學讀書。西澳大學的校長當時去了北京,對這班學生們的成績滿意,願意給全班學生獎學金。為了讓全班學生都能出國,項目方認為集體去西澳,可能是一個更好的選擇。
如果學生們同意去西澳,西澳大學將給他們提供能夠抵扣學費的全額獎學金,青雲計劃給他們提供的貸款足夠他們支付房租。但學生們在澳洲的其他生活費需要家庭支付,或是自己打工掙錢。按照估算,這筆錢每年大概在人民幣五萬元左右。
而這每年五萬塊的生活費,難倒了一半人——全班有接近十位同學,都在最後關頭放棄了去澳洲。有人回老家上了專科,有的上了技校,有的直接工作,還有人從高一重讀,考了一次或兩次高考,上了大學。
李小溪也是放棄澳洲的學生之一。她是這個班級的班長,從小就是全班最聰明、最被老師看好的孩子之一。但她家裡不是能不能拿出一年五萬塊生活費的問題,而是連一張去澳洲的機票都承擔不起。她就這樣離開,回了江蘇老家,最後考上了北京一所211大學,憑藉自己的力量,重回軌道。
小學時,全班一起慶祝徐博的生日。面對鏡頭的就是徐博和李小溪。
談及結果,一位十年來一直服務青雲班孩子的工作人員嘆息道:他們當時是懷著改造孩子們人生的心理,希望他們成為真正的社會棟梁。但在漫長的過程裡,因為各種原因,這個曾經被視為貧民版八中少兒班的天才班級,沒有完成預期的目標。
對此,徐博卻說,「從外界看,這可能是一個失敗的投資,是一個不太成功的教育案例。但我覺得它是成功的,它教會了我們,如何做一個向上的人、一個正直的人。」
意猶未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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