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 寫作編輯部 寫作雜誌
上篇:「作文」課程概要
1928年,國立武漢大學成立,其下轄三個學院,即社會科學院、理工學院和文學院。1929年,社會科學院改為法學院,理工學院分為理學院和工學院。1936年設農學院,1947年設醫學院。民國時期,武漢大學共有文、法、理、工、農、醫六大學院。文學院始有中國文學和外國文學二系,1929年添設哲學系,1930年改哲學係為哲學教育系,同時增設史學系。1938年,哲學教育系又改為哲學系。
一、「作文」課程開設情況
武漢大學文學院始終堅持兩大「培養目標」:一是造成專門的學者,同時又是受過高等教育的通人;一是養成學生自動讀書研究的能力與習慣。圍繞這兩大目標,中國文學系、外國文學系、哲學教育系和史學系都設置了各自的課程體系。在課程設置上,一方面,每個系、每個年級都有各自的專門科(課)目;另一方面,每個年級均有機會選修其他相關的科目,一二年級還設有不少共同的科目。其中,四個系都曾開設過一門必修課程「作文」。
1929年度起,中國文學系開設了必修課程「國文講讀及作文」。1931年度起,中國文學系設必修課程「作文」,分「作文(一)」和「作文(二)」兩個階段,一年級講授「作文(一)」,二年級講授「作文(二)」。1935年度起,「作文(一)」改為文學院各系共同必修課程。1937年度起,文學院將「作文」課程分為「作文(一)」「作文(二)」和「作文(三)」,並規定一年級講授「作文(一)」,二年級講授「作文(二)」,三年級講授「作文(三)」。1939年度至1944年度,應教育部要求,將「作文」課程改為「各體文習作」。1945年度至1947年度,「各體文習作」與「歷代文選」合併,定名為「歷代文選及作文」。1948年度至1949年度,中國文學系開設了「寫作實習」「現代散文選讀與習作」「現代小說選讀與習作」「現代詩歌選讀與習作」等眾多與作文教學相關的課程。
自1938年度起,武漢大學文學院還為全校各院系開設了共同必修課程「國文」,「作文」教學在其中佔有很重要的地位。
民國時期,在武漢大學擔任過「作文」課程或與作文教學相關的課程的教員主要有:
譚戒甫(1887—1974),湖南湘鄉人,上海南洋大學畢業,1928年9月到武漢大學。
朱世溱(1896—1988),即朱東潤,江蘇泰興人,歷任廣西省立第二中學、江蘇省立第七中學教員,1924年4月到武漢大學。
周貞亮(1876—1933),湖北漢陽人,前清進士,日本法政大學畢業,歷任天津南開大學、北平第一師範院教授,1929年9月到武漢大學。
徐天閔(1888—1957),安徽懷寧人,曾任國立中央大學講師、副教授,1929年8月到武漢大學。
蘇雪林(1897—1999),安徽太平人,曾任上海滬江大學、蘇州東吳大學國文教員和安徽大學教授,1931年8月到武漢大學。
劉異(1883—1943),湖南衡陽人,曾任遼寧東北大學、北平民國學院教授,1933年8月到武漢大學。
汪詒蓀(1904—1972),安徽懷寧人,國立北平大學法學士,日本九州大學法文學部歷史研究所畢業,1936年9月到武漢大學。
葉紹鈞(1894—1988),即葉聖陶,江蘇吳縣人,中學畢業,曾任北京大學講師和福建協和大學教授、復旦大學講師、商務印書館和開明書店編輯,1928年9月到武漢大學。
高亨(1900—1986),吉林雙陽人,清華大學國學研究院畢業,曾任東北大學、河南大學教授,1938年9月到武漢大學。
朱人瑞(1908—?),江西浮梁人,武漢大學中國文學系畢業,曾任江西省立南菁中學、安徽省立宣城師範教員,1938年10月到武漢大學。
黃焯(1902—1984),湖北蘄春人,曾任國立中央大學國文系講師,1939年9月到武漢大學。
周大璞(1909—1993),河南固始人,武漢大學中國文學系畢業,曾任武昌東湖中學教員,1939年9月到武漢大學。
程會昌(1913—2000),即程千帆,湖南寧鄉人,金陵大學畢業,曾任金陵大學、四川大學副教授,1941年到武漢大學。
葉瑛(1896—1950),安徽桐城人,國立武昌高等師範學校畢業,曾任吳淞中國公學、桐城中學、南開中學等校教員,1942年到武漢大學。
民國時期,武漢大學文學院教員中向有「舊派」與「新派」之分,「舊派」主要從事古代文學教學與研究,「新派」主要從事新文學教學與研究。擔任「作文」課程的教員中,屬於「舊派」的有周貞亮、譚戒甫、劉異、徐天閔、黃焯等人,而朱世溱、蘇雪林、葉紹鈞等人則屬於「新派」。
二、學程內容及課程指導
從1929年至1939年,武漢大學均編印了一冊年度《國立武漢大學一覽》,內收全校各院系「學程內容」和「課程指導書」。1940年至1949年,雖未編印《國立武漢大學一覽》,但各院系每年度都有「課程指導書」或「課目表」。「學程內容」主要介紹每門課程的性質、教學目標、基本內容、基本要求等,「課程指導書」則對每門課程的類別、學分、周學時、年級、學期、任課教員等進行了詳細說明。
1929年度和1930年度,中國文學系一年級設必修課程「國文講讀及作文」,其「學程內容」如下:
本學程取秦漢以來至近代各體甲選之文,用為模範,詳加講解。隨即於授各體文時,講明為各體文之方法,並試令作各體文,為之詳加評改,使學者明於各體文之程式,且能操筆為之。
這門課程由周貞亮講授,每周二小時,一年授完(即講授兩個學期)。從周貞亮編寫的課程講義《各體文選》來看,他所講授的「國文講讀及作文」偏重於文言文教學。
1931年度起,「國文講讀及作文」課程停開,中國文學系一年級設必修課程「作文(一)」、二年級設必修課程「作文(二)」,均每周二小時,一年授完。其「學程內容」如下:
作文(一)
練習普通應用之描寫,記敘,議論各種文體。或翻譯,或筆錄,或就教員提出之參考材料作為綜合,分析,批評之工作。每次皆當堂交卷以期練習敏捷之思考力。
作文(二)
練習普通應用文體,均當堂交卷。其由教員供給參考材料作長篇有系統之學術論文;或自由命題練習詩歌戲劇小說各種文藝者,不在此限。
「作文(一)」注重對「描寫、記敘、議論」三種普通應用文體的練習,「作文(二)」則重視「作長篇有系統之學術論文」的訓練和自由命題之詩歌、戲劇、小說等文藝文練習。普通應用文體練習,均要求當堂交卷,旨在養成學生的思考力與敏捷度。自1935年度起,「作文(一)」「作文(二)」的「學程內容」略有變化,即「作文(一)」中的練習文體增加了「抒情」一項;「作文(二)」中的「自由命題練習詩歌戲劇小說各種文藝者」改為「自由命題練習其他文藝作品者」。同時,「作文(一)」成為「文學院各系公同課程」。
據文學院課程指導書,1931年度,中國文學系一年級「作文(一)」和二年級「作文(二)」,均由蘇雪林講授。1932年度,中國文學系一年級「作文(一)」,蘇雪林講授;二年級「作文(二)」,譚戒甫講授。1933年度,中國文學系一年級「作文(一)」,劉異講授;二年級「作文(二)」,譚戒甫講授。1934年度,中國文學系一年級「作文(一)」,朱世溱講授;二年級「作文(二)」,劉異講授。外國文學系一年級選修課程「作文(一)」,蘇雪林講授。本年度起,哲學教育系實行主輔修制,將課程分為哲學教育組、哲學組和教育組。選哲學組或教育組的學生,應以哲學或教育為主科,另選中國文學、外國文學或史學為輔科,輔科課程亦為必修課。一年級哲學教育組「作文」,與外國文學系一年級合班,蘇雪林講授;二年級 「作文(二)」(輔科必修課程),每周三小時,劉異講授。1935年度,中國文學系一年級「作文(一)」,劉異講授;二年級「作文(二)」,朱世溱講授。外國文學系一年級「作文」,蘇雪林講授;史學系一年級「作文」,朱世溱講授;哲學教育系一年級「作文」,與外國文學系一年級合班,蘇雪林講授。1936年度,中國文學系一年級「作文(一)」,朱世溱講授;二年級「作文(二)」,劉異講授。外國文學系一年級「作文」,蘇雪林講授。史學系一年級「作文」,朱世溱講授。哲學教育系一年級「作文」,與外國文學系一年級合班,蘇雪林講授;二年級「作文(二)」(輔科必修課程),每周三小時,劉異講授。1937年度,中國文學系一年級「作文(一)」和二年級「作文(二)」,均由朱世溱講授;外國文學系一年級「作文」,蘇雪林講授。史學系一年級「作文」,汪詒蓀講授。哲學教育系哲學教育組一年級「作文」,汪詒蓀講授;哲學組、教育組一年級選中文為輔科者,「作文」與中國文學系一年級合班,朱世溱講授;二年級「作文(二)」(輔科必修課程),朱世溱講授。1938年度,中國文學系二年級「作文(二)」,葉紹鈞講授。哲學教育系「作文(二)」(輔科必修課程),朱世溱講授。
1937年度,中國文學系還為三年級設必修課程「作文(三)」,每周二小時,一年授完。其「學程內容」如下:
講習積極修辭學,辨析駢散文之異同,及駢文之歷史,體性,技術,使知文筆二者之特點與功用。再就時代性,講習公牘,書扎,及其他應世之文,以完成文學上應用之技能。
這門課程由劉異講授,僅開了一學年。
從1938年度起,文學院為全校各院系一年級開設共同必修課程「國文」,或每周二小時,或每周三小時,或每周四小時,由葉紹鈞、朱世溱、蘇雪林、高亨、朱人瑞、葉瑛、程會昌(千帆)、周大璞等人講授。其「學程內容」如下:
本學程為全校各院系公同功課。
一、讀文 選授文字七十餘篇,計分以下諸目:1.近人文;2.雜文(包括抒情文,寫景文,議論文,說明文);3.史文;4.詩;5.批評文;6.駢文;7.詞;8.曲;9.小說;10.諸子文。
二、作文 每二星期作文一次。命題或切近學生之實際生活,或與所讀文字有關,務使善達其所蘊蓄。
三、專書閱讀 選定書籍八種,令學生於課外閱讀,而筆記其心得。
「國文」內容主要包括「讀文」「作文」和「專書閱讀」,其中「作文」佔有重要地位。在一定程度上,此前中國文學系的「作文(一)」或外國文學系、史學系哲學教育系的「作文」被納入「國文」範圍。學程規定每兩周作文一次,作文命題要求切近學生的實際生活或與所讀的文字(大概指選文)有關,對題材、文體並無明確的限制,更具靈活性。「國文」中選文比較廣泛,涉及包括文學作品在內的各種文體。同時,要求學生課外專書閱讀並養成寫讀書筆記的習慣。
1939年度,武漢大學文學院根據教育部頒布的《各學院分系必修選修科目表》,將必修課程「作文」改為「各體文習作」。葉紹鈞、朱世溱分別為中國文學系二年級、三年級講授此課程,每周一小時。1941年度至1944年度,徐天閔、胡守仁等人為中國文學系二年級講授「各體文習作」,每周二小時;朱世溱、黃焯等人為三年級講授「各體文習作」,每周一小時。1945年度至1947年度,文學院將「各體文習作」與「歷代文選」兩門課合併為必修課程「歷代文選及作文」,由黃焯為中國文學系二年級講授,每周三小時。1948年度,中國文學系一年級設必修課程「寫作實習」,每周二小時,一年授完;同時設有選修課程「國文選讀與習作」。二年級第一學期設必修課程「現代散文選讀與習作」,每周三小時;二年級第二學期設必修課程「現代小說選讀與習作」,每周三小時;三年級第一學期設必修課程「現代散文選讀與習作」,每周三學時;三年級第二學期設必修課程「現代小說選讀與習作」和「現代詩歌選讀與習作」,均每周三小時;四年級第一學期設選修課程「現代散文選讀與習作」,每周三學時。本年度,與「作文」相關的課程明顯增多,並細化為不同文體,既有必修,也有選修,為學生提供了更多的學習機會。值得注意的是,小說、散文、詩歌都冠之以「現代」,顯然指的是「新文學」,而「習作」當然是指語體文寫作。1949年度,文學院課程大大精簡,中國文學系一年級設必修課程「寫作實習」,每周二小時,一年授完;二年級第二學期設必修課程「現代小說選讀與習作」,每周三小時;三年級第二學期設選修課程「現代詩歌選讀與習作」,每周二小時。
下篇:「作文」教學舉隅
武漢大學圖書館藏有蘇雪林1934年和1936年兩本日記手稿,其中1936年日記對其教授「作文」情況多有記載。葉紹鈞的《西行日記(上)》《嘉滬通信》對他在武漢大學期間所授「作文」「國文」情況也有詳細記錄。通過蘇雪林、葉紹鈞兩人的日記或書信,可以大體了解民國時期武漢大學的「作文」教學情況。
一、蘇雪林的「作文」教學
1936年上半年,蘇雪林除擔任「中國文學史」「新文學研究」課外,自3月3日起,還為外國文學系、哲學教育系一年級合班講授必修課程「作文」,每周四下午二節。其日記記載:
3月3日 餘今日添作文課後比較忙碌,整理舊作亦須參考許多材料。
3月5日 下午睡了一覺,預備作文課之講演,所講系沈約、謝靈運傳論及陸厥傳。
3月6日 下午動手改作文。
3月7日 今日擬以一日之力批改作文,幸而進行尚不甚慢,自上午十時後改起,到下午五時前,居然大致畢事。
4月8日 上午將作文課本看完,並批了分數。
4月9日 下午作文二堂,題為(一)哀阿比西尼亞,(二)我於非常時期之準備,(三)特寫。
4月30日 今日為餘上文學史及作文之最後一日,故心甚高興。
5月8日 下午一時赴文學院考書,今日所出國文題為:(一)張騫論,(二)「自力更生」之評判。學生多不解第二題之義,豈不看報耶?奇哉!
每次上作文課之前,蘇雪林都預備了講義、參考材料或作文題目。課堂上,她將一部分時間用於講授寫作技巧,一部分時間用於寫作實踐;學生當堂作文,作文簿由她帶回批改,待謄繕分數後再發還給學生。這一學期,她為學生提供的多為傳論類材料,如李廣傳、張騫傳、沈約傳、謝靈運傳論、陸厥傳、司馬遷《〈史記〉自序》等。她對所選材料進行講解、分析之後,有時會當堂提供作文題目,如《張騫論》。不難發現,蘇雪林所出的作文題目,大多具有很強的現實針對性。當時,衣索比亞因義大利法西斯的入侵而淪陷,《哀阿比西尼亞》一題就是針對這一事件所出的。由衣索比亞的淪陷,蘇雪林聯想到中華民族的前途,「恐國家形勢之迫切,恐不免做亡國奴,故心緒尤為鬱郁」。有感於此,她又出了一道作文題——《我於非常時期之準備》,希望青年學生對國家命運有所關切。之所以出《「自力更生」之評判》一題,是因為當時各種報刊上正熱烈討論民族復興與自力更生的話題,蘇雪林期待學生對此能有自己的認識和評判。「特寫」屬於新聞報導的一種體裁,蘇雪林以此為題,可以訓練學生對真人真事的描寫能力。
下半年,蘇雪林繼續為外國文學系和哲學教育系講授「作文」,每周二下午三節。其日記記載:
9月22日 下午小覺,一時三刻赴文學院上課三小時,第一小時精神不振,以後即轉佳。作文班學生約十餘人,較去年略少。
9月29日 飯後小睡,睡起看了一刻鐘的報,赴校上課,精神更壞。作文出題二:(一)誇大狂與自信力,(二)外郊漫步。
10月6日 下午欲睡,而心懸懸然,起而改作文。完畢,赴校上課。
10月13日 午餐後小睡,一時三刻赴文學院上課一堂,又上作文課二堂,出題二:(一)天助自助者論,(二)非常時期吾人之準備。
11月24日 下午……接上作文,出題二:(一)慰勞綏遠將士書;(二)過去生活漫譚。
12月1日 第二堂上作文課,將柳宗元八記講完,發還作文簿。
這一學期,上「作文」課的學生不多,僅有十餘人。蘇雪林共出了六道作文題,其中,《外郊漫步》和《過去生活漫譚》均屬於隨筆一類,其他題目也是有很強的現實針對性且多來源於其所閱讀的報章雜誌。1935年6月,梁實秋針對當時南京、上海、北平等地十位教授聯名發表的《中國本位的文化建設宣言》,撰寫了一篇《自信力與誇大狂》。此文在天津《大公報》上發表後,被北平《獨立評論》、上海《興華》等多家報刊轉載。蘇雪林直接將梁實秋的文章標題作為作文題目,是想讓學生也能參與討論並發表自己的看法。《天助自助者論》,仍是當時報刊上討論的熱點話題。《非常時期吾人之準備》與上學期的《我於非常時期之準備》相似,也是強調在國家危急之際應有救亡圖存意識,但由個體「我」擴大到了全體「吾人」。1936年11月至12月間,日軍入侵綏遠,在國民政府的領導下,前方戰士奮力抵抗。11月19日,蘇雪林「看報綏遠戰爭緊急,恐中日戰爭即將爆發」。她出作文題《慰勞綏遠將士書》,意在讓學生關心國事、支援前線抗敵將士,培養學生的責任感。
1949年,蘇雪林在上海《神職月刊》上發表了一篇《教授國文經驗談》,對其20多年來的國文教學經驗特別是作文教學經驗進行了總結。她認為,教師出題目「要學生寫文章,總該使學生有話說。使學生有話可說,題目寬易是一法,題目與講授過的教材發生聯繫也是一法」。最理想的做法是每周作文一次,至少每兩周作文一次。「作文宜在課堂之上,必須二小時內交卷,所以養成學生敏捷確切之思考力。不得已乃可作於課外,但一學期中僅可一次。」她還認為,對學生的作文,教師宜親自批閱,「閱時先注意其思想之條理,次注意其文句之構造,遇有警策的意思,雋美的文採,亦不妨略加圈點及好評,藉以鼓勵其興趣。但濃圈密點和阿諛過當的評語,徒然煽動學生的虛榮心,則在所切忌」。此外,她建議學生於正課之外,多閱讀各種書籍報章雜誌,並撰寫讀後札記。
多少年以後,吳魯芹仍記得蘇雪林當時的授課情形:「她教外文系的大一國文,到了學校內遷四川樂山,大約是人手不夠,這—班國文就擴大為文學院全院的大一國文,可能不包括中文系,至少外文系、哲學系、歷史系的大一學生,共濟一堂。每隔一兩星期還要作文一次,而她對作文的批改是十分認真的。」
二、葉紹鈞的「作文」教學
1938年9月,葉紹鈞由文學院院長陳源推薦到武漢大學,任中國文學系教授,講授了四個學期的「國文」「作文」等課程。
武漢大學本擬於1938年11月1日開學,但因時局不靖,上課日期一再被延遲,直到12月1日才正式上課。11月4日,葉紹鈞致函上海友人:「武大於十日上課。但弟所教系新生,新生從他處來不易,大約須至廿日始上課。同任國文者為蘇雪林女士。楊今甫君聞亦要來擔任此課,還有一二位尚未遇見。昨與蘇商談,她推弟擬一目錄,供一年教授之用。以前大學教國文唯憑教師主觀嗜好,今新有課程標準,或可漸入軌道。」葉紹鈞為甲組和癸組講授「國文」,每周三小時,還為中國文學系二年級講授「作文(二)」,每周二小時。葉紹鈞初到武漢大學時,很受重視,被推為同行領導並主持「國文」選文工作。他在致友人信中說:「三班人數,合計不出八十人,作文兩星期一次,則每星期改作文本四十本可矣。同行尚有三位,陳通伯君以為弟有什麼卓識,推弟為之領導,選文由弟主持。實則弟亦庸碌得很,所選與陳所不滿之老先生(舊時多黃季剛門人,今因學校搬家,他們未隨來,現在老先生無一個矣)無甚差異。」講了一個月之後,他又在致友人信中寫道:「上課已一月,興趣尚佳,不致感厭惡。學生程度不好,只嫌上課時間太少,不能多為講解。作文三班共有一百廿本,兩星期改一次,天天還不清的債,未免感苦。然學生似頗有領會弟改削之苦心者,則亦足以自慰。」儘管學生程度不好,工作量又大,但葉紹鈞「興趣尚佳」,雖苦猶樂。
1939年3月16日,第一學期結束。一周後,即3月23日,第二學期開始。本學期,葉紹鈞周一、周四上午為甲組講授「國文」,周三、周六上午為癸組講授「國文」,周六下午為中國文學系二年級講授「作文(二)」。同第一學期一樣,葉紹鈞每天忙於備課、上課、批閱作文等,鮮有空暇時間。其《西行日記(上)》對此做了十分詳細的記載,計有五十餘條,茲擇其要者過錄如下:
5月2日 晨起,改癸組作文。
5月3日 晨上癸組一課,歸來將甲組之文課改畢。
5月4日 上午上甲組二課,不令作文,怕改削也;歸來改癸組作文三本。
5月5日 上午改癸組作文,飯後預備功課。
5月8日 午後……癸組楊倫來請改文,即為指點終篇。
5月10日 晨上癸組一課,歸來倦甚,入睡一時。飯後改二年級作文四本……
5月11日 晨令甲組作文,出題二,為《樂山聞警》及《重慶慘劫》,限作抒情文。
5月13日 上午令癸組作文,題與甲組同。歸來改甲組文數本。下午三時到校,上二年級兩課。
5月14日 竟日改一年(級)甲組作文本。
5月15日 晨上甲組一課,歸來改癸組文,計得十本。
5月16日 雨竟日。改癸組文,及晚得十三本,全部改畢。
5月20日 上午上癸組兩課;並出題與二年級,以免下午再走一次,題為《作一記人之文》。歸來改作文三本。
5月21日 晨起即預備功課,改作文本。
5月24日 晨上癸組一課,歸來改作文三本。
5月25日 晨上甲組二課,歸來改作文三本。
5月27日 上午令癸組作文,題為《壁報》。
5月30日 孟實送來學生趙君一文,謂可交《中學生》,餘即封寄至桂林。
5月31日 上癸組一課,歸來改作文十本。
6月1日 上午上甲組兩課,歸來改作文本。
6月5日 晨上甲組一課,歸來改癸組文十餘本。
6月6日 午後預備功課,改作文四本。又作書復彬然、祖璋,附去武大學生投稿兩篇。
6月7日 晨上癸組一課,歸來改甲組文十本。此次叫他們試作五言詩,他們韻也不押,為之修改,乃殊非易。
6月10日 晨令癸組作文,題為《隨筆》。歸來後改二年級文二本。
6月14日 上午上癸組一課,回來改癸組之作文本。
6月16日 上午預備功課,改二年級文四本。精神不好,午後休臥一時許。
6月17日 晨到校上癸組兩課,歸來改癸組文本。午後三時到校上二年級一課,精神不好,少上一課。
6月22日 晨令甲組作文,題為《讀詩隨筆》,作了此篇,本學期不復作矣。歸來改二年級文,亦為五古,一本而費二小時。
6月24日 上午令癸組作文,題仍為《隨筆》。歸來改各級作文共七本。
6月26日 晨上甲組一課,回來改各級文十本。
6月29日 上午上甲組二課,歸來改二年級詩作七本。
7月3日 晨上甲組一課,回家改甲癸兩組文,共得十本。
7月9日 晨方起,學生楊倫來,以餘所批作文本自述其領會所得,兼及平日所誦文章,直至十時半始去。
7月12日 上午出國文試題,所擬較多,且須繕寫清楚,費了半天工夫。飯後持題歷訪人瑞、晉生、雪林、東潤四位,天氣大熱,坐定喝水扇風,間以閒談,歸來已四時矣。
7月17日 上午十時到校考試國文,十二時收卷而歸。此次考試出三題,一以一詩演述之,一以古文一篇約縮為短章,一以作語體文一篇。各同事分題評閱,餘與蘇雪林閱語體文。飯後將甲組之卷看畢。
本學期,葉紹鈞所出的《樂山聞警》《重慶慘劫》《作一記人之文》《壁報》《隨筆》和《讀詩隨筆》等均為命題作文。在他看來,「定期命題作文是不得已的辦法」,但教師要理解透徹命題的含義,「命題的時候必須排除自己的成見與偏好;唯據平時對於學生的觀察,測知他們胸中該當積蓄些什麼,而就在這範圍之內擬定題目。學生遇見這種題目,正觸著他們胸中所積蓄,發表的欲望被引起了,對於表達的技術自當盡力用功夫;即使發表的欲望還沒有到不吐不快的境界,只要按題作去,總之是把積蓄的拿出來,決不用將無作有,強不知以為知,勉強的成分既少,技術上的研摩也就綽有餘裕。題目雖是教師臨時出的,而積蓄卻是學生原來有的……學生經過多年這樣的訓練,習慣養成了,有所積蓄的時候,雖沒有教師命題,也必用文字發表;用文字發表的時候,雖沒有教師指點,也能使技術完美。這便是寫作教學的成功」。他還認為,「有些國文教師喜歡出議論題教學生作」,學生遇到此類題目,只得「從報紙雜誌上去摘取一點意見來」,或者把自己「聽來的看來的話複述一遍」。蘇雪林常常取材於報章雜誌並喜歡出議論題,而葉紹鈞則不同,他的命題作文是以學生的生活經驗為範圍,比較貼近學生的見聞、理解、情感、思想等,多要求寫抒情文和記敘文,如《樂山聞警》和《重慶慘劫》就是這樣。1939年5月初,重慶遭遇空襲,「熱鬧市街毀十之六七,死傷殆至五六千人,電廠水廠俱被破壞」,樂山也警報不斷。5月11日,他在課堂上出這兩個作文題,並限作抒情文。這兩個題目都涉及學生身邊發生的事情,容易觸發他們心中的「積蓄」,寫出他們的真情實感。
1939年9月23日,葉紹鈞赴中國文學系參加系務會議,「所議為各人所擔任之課程。餘任一年級基本國文兩班,及二年級各體文習作。並議定課文必須文言,作文亦必須作文言。在座諸君皆篤舊之輩,於教學無所見地,固應如此。餘以一人不能違眾意,亦即隨和而已」。10月26日,學校送來功課表,葉紹鈞「本學期教基本國文兩班,計六小時,二年級各體文習作一小時,比上學期少一小時;分排四日,星期一、五無課」。雖「各體文習作」比以前少了一個小時,但每周所批閱作文量並未減少。此時,中國文學系新舊兩派之間矛盾突出,葉紹鈞乃生出走之意:「餘在武大本不見有興趣,每日改文,又嫌其苦,今得改途,為中學國文教學謀改進,又得從事著述,是不啻開一新天地也。餘決去武大而就教廳之事矣。」 1940年8月,他辭去武漢大學教職,在四川教育廳廳長郭有守安排下,以語文考察員名義前往成都,繼續從事中學國文教育教學工作。
在武漢大學任教期間,無論是備課、上課,還是批改作文,葉紹鈞都極其認真負責。蘇雪林曾在《葉紹鈞的作品及其為人》一文中說:「葉氏做事非常負責,也非常細心,到校後,果然不負陳院長的委託,把他多年國文教學經驗一概貢獻出來。特別在批改學生作文課方面所定條例最多,所定符號有正有負,竟有十幾種花式。」蘇雪林「那時在武大擔任基本國文兩班,因素來欽佩葉氏國文教學方法,頗能虛心聽從他的領導」。她還坦言,曾向葉紹鈞學習過作文教法和批改方法。據李格非回憶,「葉先生備課從來極為認真,常常通宵達旦,講稿寫得密密麻麻。上課時,更是一絲不苟,從範文的講解到寫作的評述,鞭辟入裡,使人折服」,「葉先生對我的寫作,批改得極為認真,常常稍易一字,意境就大不一樣,真不愧為大手筆」。
從1929年至1949年,武漢大學一直將「作文」教學納入本科課程體系之中。除文學院之外,作文教學還覆蓋到了法學院、理學院、工學院等其他院系。總體來看,當時的作文教學主要側重於議論文、抒情文、記敘文和學術論文等應用文體寫作訓練,同時兼及詩歌、小說、戲劇等文學創作。在近二十年的時間裡,先後有十幾位教師講授過「作文」課或與作文教學密切相關的課程,其中多是享譽文壇或學界的大家。這些前輩不僅兢兢業業於課堂教學,課外還精心指導學生習作並推薦發表。現今,武漢大學寫作學科建設之所以能夠走在全國高校前列,直可謂其來有自,與其歷代累積而成的寫作教學傳統是分不開的。
作者簡介:
陳建軍,湖北浠水人,武漢大學文學院教授,主要從事中國現代文學、寫作學等研究。
戚慧,安徽宿州人,武漢大學文學院博士研究生,主要從事寫作學等研究。
排版:鄭琴
審閱:宋時磊
主辦單位:武漢大學
出版單位:《寫作》編輯部
出版周期:雙月
地 址:湖北省武漢市武昌區珞珈山
郵政編碼:430072
電 話:(027)68752268
電子信箱:writing@whu.edu.cn
本期責編:蕭映
出版日期:2019年12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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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標題:《《寫作》| 民國時期武漢大學「作文」教學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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