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CR-V接受了官方召回升級，結果非常後悔，現在甚至想刷回原來的ECU。」黑龍江大慶車主王璋如今還記得，4個月前，自己在4S店等待區如釋重負的那個下午。
從去年1月開始，部分2018款CR-V（思威）被曝出存在機油增多和機油乳化變黑的質量問題。在嘗試修改說明書、召回油尺等方法無果後，受國家市場監督管理總局啟動缺陷調查的影響，東風本田於去年5月16日宣布召回2017年2月14日至2018年2月27日生產的搭載1.5T發動機的部分2018款CR-V汽車，共計13.0455萬輛。
召回公告顯示，東風本田將為召回範圍內的車輛免費更換空調控制單元、升級FI-ECU軟體，對搭載CVT變速箱的車型同時更換散熱器下水管總成、升級TCU軟體，抑制機油液面增高。同時為對象範圍內的車輛免費更換發動機機油和機油濾清器，並添加發動機清潔劑。
然而，不少接受這一方案的車主發現，自己的CR-V在接受召回後，不僅機油增多的問題沒能徹底根治，反而出現了動力下降、油耗增多等新問題。在浙江、黑龍江等地的多個CR-V車主維權微信群中，「接受召回後舊症未除又添新病，不接受召回自費燒錢換機油」成為車主們日常討論和糾結的最大問題。浙江金華的CR-V車主劉黎說：「我們好像在經歷一出東風本田導演的羅生門。」
動力下降、油耗增多 車輛召回後反添「新病」
王璋告訴記者，過去1年半中，東風本田CR-V「機油門」讓自己的情緒經歷了一次從未有過的「過山車」。「一開始是焦急和失望，廠家宣布召回又帶來希望，沒承想現在問題不減反增，令人絕望。」
2017年8月，王璋在黑龍江省東風本田大慶尊典店購買了一輛白色風尚型CR-V。他說：「當時自己很喜歡這車的強動力和低油耗，還是排隊等了很久才買到的。」
2017年11月，他發現自己的CR-V出現了機油增多和乳化的問題。他和其他車友交流後得知，這些問題並非個例。經過與4S店、東風本田客服等方近半年的「維權拉鋸戰」，他們終於盼來了官方召回聲明，有人還開始扳著指頭等待「愛車恢復正常」的日子。
「本以為召回升級後問題就會順利得到解決，但是萬萬沒想到，不僅原有問題沒能解決，車子還出現了新毛病。」去年11月，王璋的CR-V在東風本田大慶冠馳店完成了召回升級，可惜這齣「羅生門」並未結束。
「原來只要深踩一腳油門就會有推背感，車輛提速比較快。」他告訴記者，召回升級後，自己的CR-V已經無法再拿出之前的動力表現，「現在這輛車的油門響應變慢了，前期的提速變慢了，可能是發動機扭矩變小了。」同時他還發現，自己的CR-V油耗比以前更高了，「在相同的路段，召回升級後的汽車百公裡油耗要比原來多1升左右」。
最令他感到憤怒的是，召回升級後的CR-V甚至連機油增多的老毛病都沒能徹底解決。「去年冬天，我只開了1500公裡左右，（機油）就達到了機油尺上限，雖然比召回升級前有所緩解，但這仍然是機油異常增多啊！」
為此，王璋今年1月致電東風本田官方客服，當他問到「CR-V召回升級是否導致發動機扭矩變小，並使得油耗增加」時，官方客服工作人員沒有給出答案，只是告訴他「半個月內會有答覆」。然而，截至記者發稿前，他仍然沒能等來東風本田的任何官方回復。
類似王璋這樣「升級後機油增多未徹底解決，又出現動力和油耗問題」的車主不在少數。在浙江金華，CR-V車主張華向朋友抱怨說：「召回後的汽車機油照樣增多，而且起步加速軟綿綿，動力沒有原來好了。真搞不懂這到底是『升級』還是『降級』。」
「我總算明白了，為啥東風本田召回聲明中要用『抑制機油液面增高』而不是『解決機油液面增高』，是不是他們根本就沒辦法徹底解決這個問題。」在浙江2018款CR-V車友群內，一位車主寫道。
「升級」有風險 消費者卻「無第二條路可選」
如果說召回後「舊症未除又添新病」的CR-V讓車主感到絕望，那麼對於還沒有接受召回升級的CR-V車主來說，何去何從心中仍是問號。
作為曾經的「鐵粉」，來自黑龍江的王元慶購買2018款都市版的CR-V時，為了早點提車不惜加價3000元。現在回想起當時的衝動，王先生認為：「東風本田沒有珍惜我們這些粉絲對於CR-V和本田品牌的喜愛」。
在去年經歷了機油增多和乳化的問題後，王元慶本打算將自己的CR-V進行召回升級。但因為聽到其他車友抱怨「召回升級後機油照樣增多，反而動力下降油耗增加」，為了求證，他多次聯繫東風本田大慶尊典店，但沒有人給他提供肯定的答覆。
「20多萬元的購車款可能是一個人多年的積蓄，作為車主，我肯定希望自己的車變好，但現在4S店只說要去升級，卻又不保證真正解決問題。」王先生向記者坦言，這樣的情況下，誰也不敢貿然拿自己的車去冒險。
這個冬天，王元慶幾乎沒敢開自己那臺沒有召回升級過的CR-V。「只開不到1000公裡就會達到機油尺上限，然後導致其他零部件受損。我心疼這臺車，也心疼當時加價的3000塊錢！」
據了解，在召回聲明發布前，東風本田曾經宣布「免費為出現機油增多和乳化問題的車主更換機油」。隨著召回聲明的公布，這一方案立刻終止。對於像王元慶這樣因為得不到保證而不敢貿然進行召回升級的車主來說，除了頻繁地自費更換機油外，似乎沒有其他解決問題的辦法。
問題頻發 廠家承認「實驗不充分」
「機油增多現象的出現，是CR-V在車輛實驗過程中測試檢驗不充分造成的。」去年6月，在接受記者採訪時，東風本田汽車有限公司檢查主任技術者加藤文男的這番結論不僅令人震驚，更讓人隱約感受到了一股令人後怕的傲慢。
「在中國北方部分地區的高寒條件下，一些車主會駕駛汽車進行短距離啟停。本田由於沒有考慮到這個情況，導致CR-V發動機的暖機速度跟不上實際使用情況，最終導致了機油異常增多的現象。」加藤文男坦言，2018款CR-V的產品驗證測試的確不夠充分，「我們當時確實沒有考慮到最苛刻的用車條件。」
此言一出，立刻引發強烈質疑。要知道，在汽車產品正式上市前進行充分驗證，早已是每一家車企的「必答題」。據記者了解，目前絕大多數車企都會在產品上市前進行高溫、高原、高寒環境下的測試試驗。
在獨立汽車產業評論員夏樹看來，本田在產品測試尚不完善的情況下，就匆忙將CR-V投放到中國市場，是一次非常嚴重的商業歧視性行為。「按理說，乘用車是一種產品標準化極高，也是最容易取得標準化的產品。CR-V『機油門』問題卻在中國北方大面積爆發。」他向記者直言，這足以反映出本田對中國市場的商業歧視。
夏樹認為，本田作為一家全球化的跨國車企，本應對「統一、平等」的全球貿易精神非常明確。很長一段時間以來，CR-V被視為東風本田的「銷量支柱」。而「機油門」在長達一年半的時間內無法徹底解決，本田時常掛在嘴邊的「重視中國消費者」言論將被打上問號。「過去十幾年，中國汽車市場用最大的優惠力度、最大的誠意來歡迎這些外國車企。今天，本田這種毫不負責的表現讓人無法接受。」
讓主力車型匆忙上市，隨意簡化產品驗證步驟，出現問題進行召回卻引出更多質量問題的背後，究竟是一場怎樣的傲慢？在濟南CR-V車主李欽林看來，這場「機油門」風波已經足夠令人後怕，「東風本田的這種行為甚至已經不能叫『失誤』，而是拿中國消費者生命當兒戲的嚴重過錯。」
CR-V保值率暴跌 車主損失誰來賠
另一個困擾CR-V車主的問題，則是產品保值率下跌嚴重。2017年9月初，由於電子制動助力器控制軟體存在問題，可能因產生誤判導致制動故障燈點亮及制動踏力增大，東風本田召回了30509輛2018款CR-V，此時該車上市還不到兩個月。8個月後，它又被曝出「機油門」問題並被召回。
一年內遭受兩次重創後，2018款CR-V的市場口碑和保值率均遭到斷崖式下跌。在某二手車交易網站上，2018款CR-V價格跌幅不僅超過了同級別車型，甚至與2016款CR-V價格不相上下。該網站根據大數據分析預測，未來3個月，2018款CR-V二手車成交價或將繼續下跌10%以上。
記者以購車為名採訪了某知名二手車直賣網銷售顧問高涵，他表示，從「剎不住的本田」的調侃到「機油門」，二手車市場對這款車的認可度幾乎已經在幾番拉扯中磨光了。「相較於前幾代車型，2018款CR-V讓第五代CR-V遭遇了『開門黑』，處於價格窪地也就不奇怪了。」
「當初購買CR-V的很重要原因是由於它市場認可度高，保值率高，現在卻成了塊燙手山芋。」王璋有些焦急地說，「車主的合法權益究竟誰來保障？」
「從目前的情況來看，消費者可以採取法律手段維護自身合法權益。」北京京師律師事務所律師田濟民表示，根據《產品質量法》和《消費者權益保護法》的有關規定，當產品存在質量問題，並直接造成消費者經濟損失時，消費者有權要求其進行賠償。
然而，對於陷入維權苦旅的消費者而言，採取訴訟後不得不面臨較高的時間成本和檢驗鑑定成本。
對此，北京志霖律師事務所律師、中國政法大學智慧財產權研究中心研究員趙佔領表示，消費者可通過公益訴訟制度維護自身權益。
「汽車產品質量問題往往涉及面很廣，通過個人訴訟或代表人訴訟往往很難解決。」趙佔領解釋說，根據民事訴訟法規定，對於涉及眾多消費者合法權益的事件，可由各省級消費者權益保護組織(例如消費者協會、消費者權益保護委員會)代表廣大消費者提出公益訴訟。
據了解，近兩年由消費者組織提起消費公益訴訟較為常見。2017年，上海市消保委因手機預裝軟體無法卸載，將部分手機製造商起訴至上海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成為國內首次被法院受理的消費維權公益訴訟。
「過去，像本田這樣的跨國汽車公司損害中國消費者利益後，消費者往往面臨維權難、代價高的情況，這也助長了一些企業忽視質量問題的做法。」夏樹認為，除了繼續探索公益訴訟制度外，還可設立消費者保護基金和常備律師，以面對類似CR-V這樣的突發情況。
實際上，近年來國內汽車市場為經濟發展作出了巨大貢獻，但對於長期處於弱勢地位的消費者來說，一旦辛苦買到的產品出現問題，希望儘快得到妥善解決，這無論如何不應成為「奢望」。
「在發展較成熟的汽車市場，企業一旦出現質量問題，不僅將面臨重罰，還可能招致聲勢浩大的消費者集體訴訟，因此企業非常重視產品質量。我國的有關部門也應該適時『揮起大棒』。」夏樹表示，即便已經解決了產品出現的問題，也要讓車企付出相應的代價，「只有這樣，才能促進中國汽車行業的成熟和發展。」
（應受訪者要求，文中車主均為化名）
中國青年報·中青在線記者 張真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