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第一次讀到《詩經·小雅·蓼莪》,我陷入到了一種極大的悲傷之中。「民莫不轂,我獨不卒」這句話像是一根深深的刺扎進我的心裡。「大家沒有不幸的事情,為什麼不能終養父母的偏偏是我呢?」作者在本文的最後一句,發出了幾近撕心裂肺的吶喊。似是在嘆命運的不公,又似是在悔恨自己的前半生沒有好好侍奉雙親,留下了「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的終身遺憾。
魏晉時期,「竹林七賢」的精神領袖嵇康《思親詩》中曾寫到過:
奈何愁兮愁無聊。恆惻惻兮心若抽。
愁奈何兮悲思多。情鬱結兮不可化。
奄失恃兮孤煢煢。內自悼兮啼失聲。
思報德兮邈已絕。感鞠育兮情剝裂。
嵇康的母親在這時已經不在了,現在唯一能做的,只有寫詩懷念她了。這句「思報德兮邈已絕。感鞠育兮情剝裂。」表達出了不僅是嵇康,更是世間多少兒女深深的悔恨。父母在,人生尚有來處,父母去,人生只剩歸途。
「'哀哀父母,生我劬勞。'王裒每每讀到此處,總會大哭不止,無法教學,所以他的學生們總不敢在課堂上讀《蓼莪》……」《晉書·王裒傳》裡記載了這樣一個故事,王裒為人很孝順,父母死後,他不肯出仕為官,在父母墓邊結廬隱居,開館教授,受業者近百人。他的母親活著的時候膽子很小,害怕打雷,所以每次打雷,王裒總會來到墓邊,說「裒在此。」王裒感念父母之恩,乃至父母去世後多年,他仍然將孝順放在心間首位。我相信,他的父母生前是幸福的,因為家裡有個大孝子;王裒盡到了一個子女該有的孝道,以至父母去世後他不至於太過遺憾。然而我們如今的許多人,父母在世時仍忤逆父母,滋事挑釁,認為叛逆跋扈是「個性」,遵守孝道成了「迂腐」,父母該會多麼痛心啊!而這些人,也註定會在時間的前進中,留下終身無法言說的遺憾。
龍應臺的《目送》中寫道:「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謂父女母子一場,只不過意味著,你和他的緣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斷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漸行漸遠。你站在小路的這一端,看著他逐漸消失在小路轉彎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告訴你:不必追。」「不必追」看似多麼輕鬆的三個字,好像之前的一切矛盾不解在那個小巷的轉角處,在父親的抬手告別中都煙消雲散。然而仔細想來,哪兒有這麼容易啊!父母健在時若不能悉心侍奉,父母去世後你又怎能克服良心道義的關卡輕鬆而又自然地說出「不必追」「沒關係」「他原諒我啦」?
三歲,你哭著喊著不肯撒開她的手,最終卻不得不妥協。你們一天的相處時光壓縮到了十八個小時。
六歲,你好奇地被她拉著走進校園,東看看西看看,一切是那麼新穎。你忍不住去探索新世界,但心裡仍然殘存著對她的依戀。
十七歲,你的學業開始繁忙,和他們相處交談的時間一周加起來還沒有留給一次家庭作業的多。
十八歲,你去了更遠的地方,平時只能通過冰冷的通訊設備聯繫著那份「千裡共嬋娟」的家中期盼。
二十二歲,這次,你真的要走了,以後陪他們所剩的時間,你想也不敢想。
人生是一場孤獨的旅行。我想,這句話應當有個前綴:父母之後。父母在前,縱你胡鬧,縱你頑皮,總有人等著為你收拾殘局。然而這個人並不會一直都在,可惜的是,我們總是自私,從未想到過及時回報。我們總是太過靦腆,吝嗇於說出自己對他們的愛。
別這樣了,找個機會,告訴他們吧,我真的好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