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殿左側的北殿是石制的中國式建築,而右側的南殿則是原色木製日式建築。如此另類的宮殿,世界之大,唯衝繩獨有)
【東瀛視角】
10月31日是我的生日。感謝我的母親在萬聖節這一天生下了我,讓我無論身在哪座城市都能夠愉快的過生日。
但是,對於我個人乃至全體日本人而言,今年的萬聖節卻是一個讓人非常不愉快的日子——當天凌晨,位於衝繩縣那霸市中心的首裡城突發火災,正殿、北殿、南殿瞬間成為了一片火海。
公元1429年,尚巴志(1372至1439年)創建了琉球王朝,並模仿北京的故宮建成了一座王宮。這座宮殿便是首裡城。直到1879年日本政府將琉球合併到衝繩縣為止,首裡城一直是「琉球王朝的故宮」。
1945年,第二次世界大戰進入末期。在4月至6月進行的「衝繩之戰」中,首裡城因遭受美軍的空襲而燒毀殆盡。戰爭結束後,衝繩曾一度被美國佔領,後於1972年重回日本的懷抱。1992年,日本舉行了紀念衝繩回歸二十周年系列活動,首裡城也因此得以整體復原重建。
復原重建完成之後,我曾花了整整一天的時間參觀了這座「琉球王朝的故宮」。對於那被染成了朱紅色的正殿,我至今仍記憶猶新。
步入其中,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柱子上的綠色花紋,讓人不禁聯想起了普照在琉球大地上的陽光以及這片土地上的青山綠水。定睛觀瞧,出現在各處的仿龍頭裝飾,顯然就是模仿了故宮裡的式樣。登上二樓,更是可以看到被稱為「御差床」的豪華龍椅。
其實,首裡城最突出的特點是,正殿左側的北殿是石制的中國式建築,而右側的南殿則是原色木製日式建築。如此另類的宮殿,世界之大,唯衝繩獨有。
對於為什麼要採用這種「雙拼」的建築模式,在首裡城裡陪我的衝繩本地人給出了這樣的答案——因為琉球王國沒有軍隊,而且還要向中國和日本兩個國家朝貢。
也就是說,如果中國明、清兩朝的「冊封使(即皇帝派來的使者)」來了的話,琉球王就會前往北殿,用中國式的方式招待來使。如果薩摩藩(今日本鹿兒島縣)的官員來了的話,琉球王會去南殿,用日式的方式招待來使。
首裡城的這種建築模式充分反映了琉球王國的苦惱——必須時刻顧及中國和日本這兩個鄰國。另一方面,琉球王國通過在中國和日本之間做中轉貿易,實現了長達450年的繁榮昌盛的局面。
時至今日,我仍記得當年衝繩人告訴過我:
「從1392年到1869年,琉球王朝派遣了81位名為『官生』的公費留學生前往明、清兩朝。與此同時,各地還湧現了約1200多名名為『勤學』的私費留學生。這些留學生把中國先進的文化和技術帶回了琉球王國。
日本方面,1603年德川家康創立了江戶幕府。六年後,德川家康派遣3000多名薩摩藩士兵,乘坐約100艘戰船攻打琉球王國。之後還將琉球王國的尚寧王扣押在日本長達兩年之久。從那時起,琉球王便負有了『向江戶(東京)派送使節』的義務。
1868年,日本依靠薩摩藩的力量推行了明治維新,並由此終結了持續近700年的武士時代。而薩摩藩之所以財力雄厚,並且通曉世界形勢,完全應該歸功於薩摩藩與琉球王國的頻繁的貿易來往。琉球是中轉貿易的聚集地。坐擁當時東亞最先端的人、物、錢,以及信息。但是,對琉球人來說,最大的不幸莫過於,由於薩摩藩日漸富強,明治維新結束後的1879年,琉球王國被舊薩摩藩『滅國』了。」
140年後,這座曾被譽為「東亞貿易之心臟」的首裡城又在短短幾小時內被付之一炬。我寫下本文的時候,距離火災發生已經過了一周。目前,起火的具體原因仍在調查中。
根據那霸市消防局和那霸警察署披露的消息,火災發生時,首裡城內有3名警員。當天下午2點34分,正殿的防盜傳感器發出火警信號。警員趕到現場時,正殿已經升起了黑煙。於是,警員立即聯繫了消防隊。但是,火勢蔓延的非常快。消防隊趕到時,正殿已經基本燒毀。
對於這場火災,人們感到非常意外的是,首裡城內竟然沒有設置噴水滅火裝置。根據聯合國制定的相關規定,位列世界遺產名錄的歷史遺蹟必須嚴格設置消防設備。但是,真正的首裡城在1945年已經在美軍的空襲中燒毀殆盡,現在的首裡城只不過是一個複製品。而位列世界遺產名錄的是「首裡城原址」,並不是複製品。所以,城內沒有設置滅火裝置,似乎也並不涉及違規。
火災已經發生,首裡城已然燒毀殆盡,現在無論怎麼說怎麼做都已經於事無補了。
事發後,一位衝繩老奶奶痛哭流涕地表示:「覺得活著很難受」,還有一位衝繩中年男士傷心地說「這是我自出生以來,遇到的最悲傷的事情」。就連住在1600公裡之外東京的我,都特別難過,就更別提衝繩當地的居民了。
火災發生一周之後,大家終於把關注的焦點集中到了「怎樣再次復原首裡城」這個話題上。但是,再次復原,談何容易。
據說,用於建造首裡城的木材不是當地產的,而是從中國臺灣出口到衝繩的絲柏木。臺灣的木材供應商表示,從保護森林的觀點出發,臺灣已經嚴令禁止砍伐絲柏。所以,暫時無法確定能否再次提供同類、同數量的絲柏木。1992年復原首裡城的時候,日方已經和臺灣森林管理局進行了深度的交涉,最後在約定了「今後不會再次提出要求」之後,臺灣方面才勉為其難的砍伐了大量的絲柏。
此外,衝繩方面雖然妥善保管好了首裡城的設計圖,但是組裝柱子和塗灰泥漆的木匠和其他工匠,很多都已過世。尤其是,重建首裡城需要約22萬片紅瓦,但現在能夠製造紅瓦的工匠已經所剩寥寥。
近幾年,很多中國遊客訪問衝繩,在剛剛過去的9月裡,赴衝繩觀光旅行的中國遊客多達65300人,較去年同期增長了24.9%。這些中國遊客之中的大部分人應該都參觀了衝繩的象徵性建築——首裡城。
衝繩的首裡城就是日本的首裡城,也是亞洲的首裡城。衷心希望那個紅瓦綠柱、極致豪華的宮殿可以儘快恢復曾經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