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網暴,人肉,蕩婦羞辱。
最後被逼道歉…...
這一切,發生在一位無辜的20歲女孩身上。
你以為這是某部電影裡的情節?
不。
它就發生在不久前。
本周最牽動人心的新聞,肯定是「成都疫情」。
然而。
本次疫情中,最終被推向輿論中心的,竟然是一位20歲的女孩。
圍繞她的討論,熱度已然超過了疫情本身。
按照官方給出的時間線,事件經過大致如下:
12月7日,成都市郫都區的盧某確診。
之後立刻檢測近期與之密切接觸的人。
12月8日,盧某20歲的孫女趙某也確診了。
為進一步篩查密切接觸者,官方公布了趙某近幾日的行程。
沒想到瞬間炸鍋,網友的焦點開始跑偏。
很多人不關注疫情,反倒關注女孩一晚上轉場多個酒吧。
事態也就此愈演愈魔幻。
有些網友把趙某戲稱為「轉場女王」,接著用各種惡臭的猜測來中傷她。
不僅對她的私生活指指點點,更有甚者對其「蕩婦羞辱」。
有些網友把她視作「投毒者」,要求她道歉。
女孩的個人信息也迅速被人肉了出來。
不過後來被證實是假的,牽連到另一個無辜的女孩。
在疫情防控的關鍵階段,有人就是這麼添亂的。
不過,造謠者目前已經被成都警方繩之以法。
可那些打嘴炮的鍵盤俠卻無人治。
若不發聲,豈不是讓鍵盤俠得逞?
鍵盤俠只管發洩情緒,不講邏輯。
所以只要盤一盤他們的言論,就會發現,沒一句站得住腳。
女孩的活動,均發生在12月7號之前。
換句話說,當時的她並不知道自己被感染了。
她也是新冠病毒的「受害者」。
可是卻莫名其妙被當作了「槍靶子」「投毒者」。
那些羞辱女孩,並且要求道歉的人,和疫情爆發後把武漢人視為洪水猛獸的人有何區別?
至於女孩所做的事:去美甲店、去看電影、再去酒吧。
對於一個20歲的年輕女孩,有什麼問題嗎?
這是她的生活,也是她的自由。
有位博主說得很對:
「疫情都這麼久了,怎麼還有人不明白,公布確診者的行動軌跡,是為了讓你對照看看自己需不需要做核酸檢測的,而不是讓你去對別人的生活指手畫腳的。」
難以想像都2020年了,還有人一聽到酒吧,就和猥瑣事聯繫到一起。
這不就是魯迅所說的,一見短袖子,就一路想到了私生子。
後來女孩不堪輿論重壓,果真發布了一條道歉聲明。
理解女孩的人心裡都清楚,她,不需要道歉。
真正應該道歉的,是那些羞辱女孩的人,是惡意傳播個人信息的人。
圍繞這場風波,能談的東西有很多。
但歸根結底,同時也最貼近每個人的,不外乎這三點:
疫情時期的個人隱私;
對女性的言語攻擊;
以及網絡暴力帶來的二次傷害。
一個個來說。
首先,個人隱私,老生常談了。
疫情時期,部分個人隱私的公布,是為了更好地防控。
但難免被鑽空子,造成隱私被過度洩露,從而成為眾矢之的。
「這種行為並不是社會公正,而是一種洩憤的方式。」
雖然此次事件中,公開他人信息的造謠者被抓了起來。
但更重要的,是如何防止下一個造謠者的出現。
網飛有部紀錄片《隱私大盜》。
講的就是個人隱私遭洩露後,反過來又被數據操控的故事。
一家叫「劍橋分析」的公司,通過分析隱私,投放廣告,引導民眾的投票選擇。
間接左右了2016年國際政壇最重大的兩個事件——
美國大選和英國脫歐。
這部紀錄片表達了這樣的一個觀點:
「我們的個人數據在未經允許的情況下正在被盜取,並以我們不理解的方式,被用來針對我們自身。」
悲觀的情況是,事到如今,我們似乎已無法阻止個人隱私洩露。
我們只是希望,就算明知是在裸跑,至少可以不被絆倒,確保自身是安全的。
其次,是網絡上對於女孩的言語攻擊。
這些言語,無非是死抓「轉場多個酒吧」這一點。
按照這些人的思維,20歲的女孩,就應該老老實實在家,或是在學校待著。
出入酒吧這種場所就是不檢點,就是有所企圖。
瞧,這就是對女性的偏見。
換個角度想想。
如果這次事件的主角是男性,會有人因此說他不檢點嗎?
《粉紅女郎》
這種偏見,和《聽見她說》最新一期的《重塑》,簡直如出一轍。
柏林影后詠梅在片中飾演一位中年女性。
她經歷了從女兒,到妻子,再到母親的身份轉變。
無論在人生哪個階段,都有人跳出來教她該怎麼做:
「你一定要通情達理。」
「你要爭氣,嫁一個誠懇可靠的男人。」
「好字寫在我的額頭,就像一枚勳章。」
「你是新時代的女性,你有大學學歷,你怎麼能哭鬧呢?」
她從來沒有真正做過自己。
就算一路按部就班,遵循教條,到頭來還是遭遇婚變,就連孩子的撫養權也被剝奪。
終於,她決定打碎一切偏見和桎梏,重塑自己。
她說:「所有的聲音,那都不是我的喉嚨,那都不是我的胸口。」
《重塑》所要表達的主題,恰好呼應了這次事件——
沒有人必須要活在他人設下的標準裡。
一個20歲的女生,她只是在過自己的生活。
只因與某些人世俗觀念裡的設想有偏差,就要平白無故受人指責。
還有比這更可笑的嗎?
最後,種種指責的聲音匯聚在一起,便形成了網絡暴力。
網絡暴力的可怕之處,想必不言自明。
在電影中,我們見得太多了。
電影《搜索》中的葉藍秋。
在查出罹患癌症後,心生絕望的她,在公車上沒有給老人讓座。
這一過程,恰好被實習記者用手機拍下。
視頻上傳到網上,謾罵鋪天蓋地而來。
網絡暴力來得太過兇猛。
葉藍秋終於是不堪重負,自殺了。
日劇《3年A班:從現在起,大家都是人質》,班上一位女同學,因為一段污衊她服用興奮劑的假視頻,遭遇了網絡暴力。
同班同學沒有人願意相信她。
她最終同樣選擇了自殺。
於是,菅田將暉飾演的老師,策劃了一起綁架案。
他把班上29名學生作為人質監禁起來,要求大家找出這位同學的死因。
他要用極端的方式,給班上的學生上一課:
網絡暴力是如何逼人走上絕路的,而每個人又都在無形中,扮演了幫兇的角色。
老師的口頭禪是:「Let's Think!」
他希望通過這一課,讓學生們在遇事表態前,能夠先思考。
避免成為情緒的奴隸,偏見的附庸。
以上都是電影中的例子。
回到現實中,同樣也有因為網絡暴力而發生的悲劇。
最典型的,就是兩年前的「德陽女醫生自殺事件」。
一位13歲男孩,在泳池中對一位女醫生做出不雅舉動。
女醫生要求男孩道歉。
可對方拒絕道歉,還扮鬼臉,吐口水。
後來女醫生的丈夫就教訓了這個男孩。
這下,男孩的父母可不幹了,他們拿到遊泳館拍到的視頻,掐頭去尾。
只留下女醫生丈夫教訓孩子的那段。
然後以諸如「一男子竟在遊泳池按著孩子打」的標題,通過媒體在網絡發布。
一石激起千層浪,網友群起而攻之。
人們扒出了女醫生的個人信息,還到她所在的醫院去鬧事。
5天之後,女醫生吞藥自殺。
她在自殺前,給調解的民警發了簡訊:
「對不起,是我做錯了。我對整件事負責,一條命頂一個心理創傷應該夠了?」
「德陽女醫生自殺事件」和「成都女孩事件」,都展示了網絡暴力中最可怕的一面——
對受害者的「二次傷害」。
她們本就是現實生活中的受害者,卻還要在網絡再被傷害一次。
且往往「二次傷害」的威力,要遠超初次傷害。
因為她們尋不到還擊的對象,也已無力還擊。
網飛去年播出過一部9.2分的美劇《難以置信》。
女主角瑪麗同樣遭遇了網絡暴力的「二次傷害」。
瑪麗在被強姦後選擇了報案。
面對警察一遍又一遍地詢問,她不得不一次次回憶起那段噩夢般的經歷。
後來實在受不了了,選擇放棄。
她乾脆跟警察說,強姦一事從頭到尾都是編的。
本以為這樣能讓自己暫時清靜下來,卻沒想到這件事被報導出來後,招來了網絡暴力。
說她是為了獲得周遭人的關注才故意撒謊。
對瑪麗而言,她甚至可以咬牙挺過被強姦的傷害,卻在面對網絡暴力的「二次傷害」時險些崩潰。
「二次傷害」成了壓垮她的最後一根稻草。
幸虧後來遇到兩位女警察介入此事,才挽救了瑪麗。
回到這次的事件中,我們也能欣慰地看到:
當羞辱的聲音逐漸擴散,也有與之相抗衡的聲音出現。
許多主流媒體都點評了這件事,為女孩發聲。
《成都日報》說:
「捫心自問,我們有多少人近期其實也像她這樣生活著,我們又何必以上帝視角、事後觀點去過度苛責她呢?」
央視新聞說:「我們的敵人是病毒,不是感染者。」
四川新聞說:「她是病人,不是罪犯。」
這些言論,也算為此次事件定調,扭轉了輿論的導向。
回看女孩的道歉聲明。
其中有一句話令魚叔印象深刻:
「我也是第一次感受到了網絡輿論的力量。」
這個「第一次」,格外扎眼。
是啊,她原本只是個普通人。
可是不幸被病毒盯上後,卻成了網絡暴力的對象。
而這樣的「第一次」,隨時可能落在我們每個人身上。
所以。
如果此時放任網絡暴力不管,等它反噬到自己頭上的那天,就為時已晚了。
病毒可畏,人言亦可畏。
病毒終有被治癒的一天。
可人言帶來的創傷,有時候更難癒合。
還是那句話。
我們的敵人,是病毒,是謠言,是網絡暴力,是傲慢與偏見。
而絕不是一個感染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