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5日,茂縣土門鎮,考古工作者在山間古道進行考察,發現一處人工修築的痕跡。
四川盆地西北邊緣,綿延200多千米的龍門山脈起起伏伏,在東西兩麓孕育出漢羌兩族不同的文化味道。
在這,五千年的古老文化在黃土裡發酵。近年來,山脈的兩側,新石器時代遺址相繼出土:東麓,營盤山、波西等遺址的發現,開啟了岷江河谷的先民密碼;在山脈的西麓,什邡桂圓橋等遺址的面世,則掀開了成都平原文明源頭的面紗一角。
細考遺址的文物,考古專家發現,兩麓的遺址,呈現出較高相似的文化面貌。專家相信,道一風同並非偶然,一條古蜀道曾經存在。5千年前,部分東麓的先民翻過平均海拔3000米的龍門山,進入成都平原,繁衍生息。
6月5日,一支考古探險隊伍來到四川阿壩州,攀爬龍門山脈。在茂縣土門,海拔2000米的山腰間,隨著腳下的山路豁然開闊,一條廢棄三十年的古蜀道驚現眼前。道路寬2米,容得下3匹馬通過,可謂古代的「高速路」。據初步考證,道路廢棄了三十多年。
"古道尋蹤"
龍門山脈探索古蜀道
6月5日,阿壩茂縣,「古蜀文明早期遺址調查-穿越龍門山脈」考古行動啟動。行動的實踐者,是省文物考古研究院聯合德陽、阿壩等地文博機構組成的「古蜀文明先遣隊」。他們要共同調查龍門山脈遺址,探索古蜀文明的萌芽之路。
第一站,土門鄉。10點半,考古探險隊從茂縣縣城出發了,抵達羊坪村後,當地居民付玉章帶領著他們,挺進龍門山脈。尋找一個古城遺址是當天的探索目的,而遺址的線索,正是付玉章提供的。
考古院萬嬌是古蜀文明早期遺址項目的負責人,上個月,付玉章告訴她,在茂縣土門,有一個古城,後來在汶川地震時,被填埋了。這引起了她的興趣,去年,她在看電子地圖時,就留意到在土門,有一個叫「古城」的地方。
萬嬌說,茂縣發現過許多重要遺址,年代悠遠,遺存豐富。但所發現遺址都是先民聚落點,一直以來,諸如成都平原距今4500年的寶墩文化那樣,由城牆圍住的古城遺址,並未出現過。閱讀資料方覺淺,於是,接到線索後,她決定躬行前往。就在下決定時,另外一個想法萌發——尋找茂縣先民通往成都平原的古蜀道。
考古工作者在龍門山脈尋找古城遺址。
去茂縣,這個想法在萬嬌心裡縈繞了很多年。龍門山西麓岷江河谷,從仰韶晚期就有西北文化陸續傳入。在茂縣的岷江上遊地帶,七八處早期遺址,在六年間陸續被發現。每每讀到新發現的資料,她都會發出疑問:先民如何從龍門山脈西麓,大約海拔1500-2000米的居住地域,越過平均海拔3000米的龍門山進入成都平原?她相信,在古文明繁盛的背後,一定有一條傳播之路,通向遠方。
而在土門鄉,曾經發現的下關子遺址,串起了古蜀文明史前遺址文化序列。它是茂縣營盤山文化與成都平原寶墩文化的中界點,證明了岷江上遊是古蜀文化源頭之一。
萬嬌猜想,早期的川西北先民想要進入成都平原,應該會經過土門。
"古城疑雲"
疑似古城,但更像軍事要地
有人說,茂縣只不過是一座連著一座的山。在土門鄉,起起伏伏的山巒在雲霧中影影重重,山上的小屋像是天空中落下的星星,散落在白雲深處。
群山環繞間,嚮導付玉章找到了即將攀援的高川糧子山。與周圍的「大哥哥」相比,它不算出名,少有人踏入。沿著傾斜的山路駕駛,越野車師傅卯足了勁,猛蹬油門。行駛到四分之一山腰時,車路沒了。一條密草掩映的小路,彎彎曲曲地鑲嵌在陡坡之中。
徒步,隊員們從海拔千餘米處,開始攀爬。翠色的綠意在山間瀰漫。山的對面,是雄渾高聳的九頂山,狀若騰空巨龍。抬頭望雪山,一路上,隊員們都行走在「去散千峰白,雪凝萬壑丹」的意境中。
行至半山腰,付玉章停了,指了指對面,望向九頂山旁邊一座山峰的山腰,「看,古城就在那。」
順著付玉章的指向,萬嬌在一條彎彎曲曲的山路盡頭,找到山脊旁的一塊狹長地帶。「那?」萬嬌反覆確認後,沉默了一陣,問道:「古城?那個地方看上去很險。一旦有泥石流或者滑坡,非常危險。」
「是嗎?那裡一直都住著人家,七八十歲的太婆們說,他們的上輩也叫它『古城』。」
面對確有把握的付玉章,萬嬌疑惑起來。茂州扼川西要隘,在古代曾被列為軍事重地。而眼前這座所謂的「古城」,所處位置看起來,更像是一個曾經的軍事要地,易守難攻。山脊之間,行走不便,而且遠離交通線路。在那,古代先民很難建立生活系統。
「不太可能是古城。」萬嬌說,此後,她還將做進一步考察,探索附近有沒有其他平地。
"古道影像"
山間豁然開闊,綠樹掩映
「丟了」一座古城,萬嬌卻「撿到」一條古蜀道。攀爬過程中,隨著腳下的路開始變化,一條先民走過的古蜀道被發現。
隊員們最初下車後,進入的是洋目魚片區。在這塊區域,路徑非常狹窄,只容得下一人過,萬嬌比喻它為「鄉村小道」。行走其間,擠擠挨挨的小草,不時地搔弄起隊員的登山鞋。一路上,樹木稀稀疏疏,將人曝露在陽光下。
山間古道,綠樹掩映。
而徒步近1個小時,趟過一條「之」字形的小路,進入關口片區,道路豁然開闊起來。泥巴路寬2米有餘,路中間,一排樹枝肆意伸展,撐出一頂蔭庇的綠傘。樹枝右側,綠色植物在泥土地上「爬出」。
見此景,萬嬌大叫起來,「這是條開闢過的路!」
付玉章平淡地應道:「是啊,村民們都從這,爬上山去摘藥換錢。」
「常有人走嗎?」萬嬌追問。
「不常,不過,老人說,以前,這是條茶馬古道。」付玉章並沒發現,這裡有什麼異樣。
萬嬌停下腳步,仔細觀察起來。她發現,道路右側的山體是直角,並據此認為,道路是人工開鑿的,因為自然踏出的道路,不會有如此分明的稜角。她還認為,道路應是集體之作,因為在古代,零星的村民是沒有生產力的。
走到樹邊,萬嬌觀察發現,樹木應有20年的生命。據此,她推斷,道路在30年前就已經廢棄,隨後,樹枝自然生長起來。
接下來的路途中,萬嬌瞧見了一堆石頭,蹲下來。付玉章不解,「不就是一堆石頭嗎?」
「不是簡單的石頭。」萬嬌說,這些石頭是一塊塊壘起來的,是一處曾經的建築基礎。
繼續行走,萬嬌還看到了一段道路中,幾塊木頭掩在土裡。她認為,這表明道路曾經有人維護過。
萬嬌基本認定,這是一條古蜀道。2米寬的道路,容得下3匹馬通過,大夥打趣說,這可謂古代的「高速路」。
考證年代,萬嬌認為,雖然茂縣的多個遺址可追溯到石器時代,那時的先民並沒有能力開鑿這樣的大道,只有當居民們擁有了冶制金屬的能力時,才可能拓出這條道。萬嬌表示,她還將做進一步考證這條古蜀道的年份。
萬嬌說,在數千年前,當時的森林比現在茂密,居民要是走偏了道路,很有可能會在森林裡迷失。所以,當時的人們總會沿著山脊,或者順著河谷,開闢出一條道路。而在古時,修築一條路,是個巨大的工程。於是,修路人往往會將自己的名字,刻在石碑上。可惜的是,當天,萬嬌並沒有發現石碑。
聲音
村民回憶:這條古蜀道,我走過兩次
考古人員眼裡的這條古蜀道,63歲的付玉章稱自己路過多次,也「正兒八經地走過兩次」。
第一次是在2003年,兩個地質勘查員找到他,邀請他帶路,進山探礦。於是,他背上乾糧,帶著他們,翻過高川糧子山,花了兩天半,走到四大齋坪。到達目的地後,勘查員開始了兩個月的普查,他也從旁幫襯著。餐飲不便,付玉章跟著「吃了40碗方便麵」。
後來,在2014年,他約著四五個村民,想要遛遛,便帶著帳篷,走了兩天,抵達茶山村。住了一周,再返回清平寨。
走山路,對他來說「就是家常便飯」。看過一兩百米的懸崖,住過兩個月的帳篷。付玉章說,這輩子吃過的乾糧,可以堆成一家超市了。
翻山時,他總是走在最前面。萬嬌感慨:「當地人的體質,和成都平原的還是不一樣。再遙想幾千前年,人們常年行進山谷間,體質應該比現代人好。所以,我們找尋蜀道,不能以我們的感知去判斷,而要還原當時當地。」
側記
螞蝗出沒兩人中招
行走在山路,除了要留意路面隨時打滑,還要提防自然界的「親近」。
穿梭樹林間,一隻指甲長的扁平黑色蟲子,突然爬上了華西都市報-封面新聞主播的膝蓋,咬得主播直喊疼。「螞蝗!」付玉章立馬掄起太陽帽,使勁一刮,螞蝗便離開了。見狀,萬嬌立即從背包裡拿出醫藥包,做了消毒處理。
付玉章認為,螞蝗挑中主播,是「她穿了破洞牛仔褲」的緣故。而考古人員小高,雖然穿上了衝鋒衣,綁上了護膝,還是沒能避免螞蝗的「親近」。而且一路上,她並沒感覺到不舒服。直到晚上9點時,她準備洗漱時,才發現腳已經出了血。通過電話,付玉章指導起來,「一定是有螞蝗叮過,快,把血擠出來!」
見接連兩人中了「螞蝗招」,付玉章傳授起穿山竅門:穿起長襪子,把褲管紮緊,頂上太陽帽,帶著鋤頭,「就啥都不怕了」。
提醒
視頻直擊 龍門山脈考古探險
今日將在封面新聞獨家播放
不同於考古挖掘,省文物考古研究院院長高大倫曾這樣形容考古探險:「比一般的考古多一份驚險刺激,比一般的探險多一份嚴肅和厚重。」
6月5日,華西都市報-封面新聞記者獨家親歷了這次「古蜀文明早期遺址調查-穿越龍門山脈」考古行動,攀援途中,拍攝下短視頻。今日,視頻將在封面新聞獨家播放,請下載封面新聞APP收看節目。
華西都市報-封面新聞記者 毛玉婷攝影楊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