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到的第一首英文歌就是《斯卡布羅集市》這首歌,那是在我們初一的時候,教我們英語的左老師在第一堂英語課上唱給我們聽的。
Are you going to Scarborough Fair你要去斯卡布羅集市嗎?Parsley, sage, rosemary and thyme蕪荽,鼠尾草,迷迭香和百裡香Remember me to one who lives there請代我向住在那裡的一個人問好He once was a true love of mine他曾經是我的真愛……
左老師的低聲吟唱,歌聲空靈縹緲略帶憂傷,當時雖然不知道歌詞是什麼意思,但左老師和她的英語課深深吸引了我們這些鄉村少年。左老師當時二十一二歲,皮膚白皙,身材高挑,一身白色連衣裙,聲音好聽,舉手投足就像電影明星,在我們那個鄉村中學,格外醒目。有同學說,左老師是名牌大學畢業的應屆生,到我們這是來支教的,不會呆太久。我們暗自祈禱,最好能帶完我們這一屆再走。
鄉村中學的好老師太少了,家長們和老師們都想留住左老師。所以左老師的宿舍門口經常會有雞蛋、紅薯、玉米……那是家長們送的,都是自家產的。老師們則輪番給左老師介紹對象,在我們那裡相親很有講究,不是兩個陌生人直接見面聊,首先是在集市上先彼此遠遠地瞅一瞅,如果彼此感覺好,再見面正式談。
在我們學校附近的小鎮上,每逢農曆的「二」和「七」都會有集市,十裡八鄉的鄉親們都會來趕大集,十分熱鬧,現在回想起來,那集市堪比「迪士尼樂園」,是農閒時節鄉親們的大聚會。就這樣,左老師隔三差五就會出現在集市進行面試,太多的人根本入不了左老師的「法眼」,左老師乾脆就當趕大集散心也挺好玩的。
功夫不負有心人,老師們不懈的努力打動了月老,在熙熙攘攘的集市上,左老師真的看上了一個人:一個回家探親的男軍官,軍校剛剛畢業兩年,在部隊當副連長。當時兩人一見鍾情,相見恨晚,每隔五天,他們準時出現在集市上,邊聊邊逛,他們真的成了一對戀人。
男軍官的假期很快結束了,書信成了他們情感的紐帶,每次郵遞員過來,都能看到左老師面帶紅霞輕盈的從宿舍跑出來取信,那時候,高年級的同學就會起鬨:「左老師,發喜糖。」左老師大方的回應:「好好學習,少不了你們的喜糖。」
我們終究沒有吃上左老師的喜糖,那個男軍官在那場驚濤核浪的抗洪搶險中,為了救落水群眾,跳入滾滾洪流,群眾得救了,他卻再也沒有上來……
左老師是在課堂上知道這個噩耗的,她靜靜地寫完最後一行板書,直到下課鈴聲響起,才有些落寞地走出教室。第二天,她又站在講臺上……
後來,我們都會唱《斯卡布羅集市》這首歌,也知道了歌詞背後的故事:斯卡布羅是英格蘭的一座海邊小鎮,小鎮每年都會有一個連續交易多天的集市。有一對相愛的情侶,因為戰爭要分開了,小夥子和心上人約定戰爭結束後在斯卡布羅集市相見。
小夥子投入硝煙之中,最終死在戰場上,掩埋在了荒墳亂冢間,再也回不到熟悉的故鄉,再也無法與心上人一同生活,他的靈魂飄蕩在通往斯卡布羅集市那條路口,輕輕地對每一個過往的行人吟唱:「你要去斯卡布羅集市嗎,那裡有芫荽、鼠尾草、迷迭香和百裡香,請代我向住在那裡的一個人問好,他曾經是我的真愛……如果你見到她,請轉告我非常想念她……」
夢幻般的曲調和輕吟低訴的唱詞,仿佛一陣清風,夾雜著野花的輕香,像落日的餘暉在無際的原野上緩緩掠過,緬懷著逝去的愛情和牽掛著心愛的姑娘,歌聲漸飛漸遠,最終消逝於天地之間。
今晚,又聽到這熟悉的旋律,我仿佛看到裙裾飄飄的女子,神情落寞地獨自走在那個小鎮上,陣陣冷風吹拂著她紛亂的髮絲,她望眼欲穿滿是期盼的等待著心上人,她知道已經永遠地失去了他,可依舊在痴痴的等……
我不知道,斯卡布羅集市在哪?
但我好想去那裡看看,看看那裡的芫荽、鼠尾草、迷迭香和百裡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