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光閣在清代曾是演武之所,位於大內西苑太液池中海西岸,康熙、雍正常常在這裡閱視武進士。乾隆年間,清軍平定大小和卓之亂,天山南路重新納入中國版圖。此役過後,「乾隆二十五年(1760年)上嘉在事諸臣之績,因葺新斯閣,圖功臣,自大學士忠勇公傅恆、定邊將軍一等武毅謀勇公戶部尚書兆惠以下一百人於閣內。」(《日下舊聞考》)乾隆二十六年(1761年)正月初二,紫光閣修葺一新,「巳刻,上以紫光閣落成賜大學士公傅恆以下畫像。諸功臣並滿漢文武大臣、蒙古王公、臺吉等一百七人宴。回部郡王霍集斯等、葉爾奇木(即葉爾羌)諸回城入覲伯克薩裡等、哈薩克罕(汗)阿布賚、來使蘇爾統卓爾波拉斯等十一人,並令與宴。上次第賜酒,並賚幣帛有差。」(《乾隆帝起居注》)
宮廷畫師姚文翰繪製的《紫光閣賜宴圖》描繪的就是這件事。這幅畫收錄在《石渠寶笈續編》中,書中記載道:「每歲新正,皇上於紫光閣武成殿筵宴年班入覲之外藩、蒙古汗王、臺吉、回部汗王、臺吉及各國使臣等。殿外張幄次,設樂部儀仗,旁列冰嬉。」
此畫宣紙本,設色。縱一尺四寸三分,橫一丈五尺二寸,場面宏大,內容豐富。學者們對於其中的人物、建築、儀仗、樂舞等方面已有不少很好的研究,在此不再贅述,本文重點解讀一下「旁列冰嬉」。
畫中的冰嬉場景大致可以分為三部分,儀仗上方的冰面上正在進行的是冰嬉中的「轉龍射球」項目,正紅旗的兵士沿著蜿蜒如龍的滑道按照旗手、射手的順序依次通過三座旌門。當射手通過旌門的時候,轉身引弓射掛在其上的天球。大概在乾隆十一年,姚文瀚和張為邦曾合繪過一幅《冰嬉圖》,在那幅畫當中,畫師用更加細膩的筆觸描繪了八旗兵士轉龍射球的場景。在《紫光閣賜宴圖》中,冰嬉並不是主角,所以作者進行了簡化。轉龍射球表演隊伍的左側是兩座豪華的冰床,冰床兩側雕龍,其後有長柄以便推行,這是供皇帝和皇太后乘坐觀看冰嬉表演的。在太液秋風亭(水雲榭)北側,是一群躍躍欲試的選手,他們將參加的是類似速度滑冰的「搶等」項目。
稍微分析一下就可以看出,這幅畫有一些邏輯上講不通的地方,比如皇帝賜宴時,宴會廣場是用黃色帷帳圍住的,參加慶宴的人是無法觀看冰嬉的。因此這幅畫描繪的不是某一個時點的場景,而是賜宴過程中一些活動的總體呈現。
乾隆在這樣一個特殊的日子舉行冰嬉盛典是有深意的,在他看來,冬天舉辦冰嬉盛典就如同秋天舉行盛大的「木蘭秋獮」,不僅是軍事訓練的手段,還有向入覲之外藩、蒙古、回部汗王及各國使臣等顯示恩寵及宣示大清國威的政治和外交功能。乾隆二十四年(1759年)正月初四,乾隆在瀛臺賜蒙古王公、臺吉及在統一新疆過程中有功的漠咱帊爾等人宴,並一起觀看冰嬉表演,顯示了清政府對其的恩寵。事後乾隆作《新正瀛臺小宴御前藩王大臣及漠咱帊爾》(見《清高宗御製詩二集》卷八十三)一詩,詩中寫道:「運鬥屠維單閼回,順時行慶合瀛臺。千群尚可冰嬉試,三接都教春宴陪。屏翰何妨廁蔥嶺,歡娛齊說到雲來。鵠場晴靄因觀射,示遠寧徒好樂哉。」詩中「屠維」是天幹中「己」的別稱,「單閼」是卯年的別稱,乾隆二十四年為農曆己卯年。蔥嶺是帕米爾高原的舊稱,乾隆一舉將其握在大清手中。詩中道出觀冰嬉、觀射是為了「示遠」,並非是為了享樂。乾隆六十年(1795年),乾隆在《嘉平廿一日幸西苑覲外國諸使之作》(見《清高宗御製詩五集》卷一百)一詩的註解中進一步強調了冰嬉的政治和外交功能,詩中有「初見均賜賚,冰嬉匪愛遊」的詩句,其註解道:「於藩使瞻覲之日,又令八旗合演,使遠人見之,知予不自圖逸。於繩武惠下之忱,常如一日也。」由此可見,在乾隆心中,通過冰嬉「示遠」,可使外藩、貢使等知道帝王「不自圖逸」,並感受到帝王「惠下」的恩寵,從而更加臣服。
在重大的場合舉辦冰嬉盛典,往往是八旗合演,場面更加壯觀,可是在《紫光閣賜宴圖》中只畫了正紅旗一旗的表演,頗令人費解。姚文瀚之前曾畫過《冰嬉圖》,應該對冰嬉已十分熟悉,即使是藝術處理的需要,理應也不會在這麼嚴肅的畫作中將八旗合演處理成一旗單演。乾隆二十六年《紫光閣落成錫宴聯句有序》中有如下詩句:「橦竦都廬爭撇捩,隊撐角觝互低昂。雕珂盤馬驤騏驥,錦字銜書舞鳳凰。僸佅兜離諧律呂,摩訶敕勒葉絲簧。」從詩句中可以看出當天的表演是很豐富的,有尋橦(爬杆,都廬最善)、角觝(摔跤)、盤馬、鳳書伎(鳳凰銜書)等百戲表演,還有少數民族音樂表演。冰嬉表演只是當天眾多表演內容之一,因此推斷只有部分兵士參與,這可能就是其中的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