閩南人下南洋的歷史十分悠久，早年把「下南洋」說成「過番邦」。下南洋的過程中，沒什麼文娛活動，就是用傳統閩南民歌的方式，來念歌詩和搭配來講古。傳統的閩南民歌其實並不是今天聽到的那種由臺灣傳過來的流行歌曲的模樣，而是以彈三弦的方式為主，配合一些簡單的敲擊樂，把要講的故事編成以七言詩句為主的格式半念半唱出來的。今天要分享的，就是早年閩南人「過番邦」時傳唱下來的念歌詩《過番歌》。
《過番歌》目前所知最早的文字版本是清末時期廈門會文堂的刻印本，上面寫著「南安江湖客輯」，「輯」就是收集整理編輯的意思，因而過番歌的形成和傳唱過程顯然是遠早於這個時間的。
從近兩百年前起，閩南人就開始了下南洋的徵程。一趟旅途通常長達六七天到十多天不等，在那個文娛活動缺少的年代，為了打發枯燥的海上之旅，閩南人用傳統的念歌詩的方式一來打發時光，二來慰籍離鄉背井遠渡重洋的憂傷。而到了南洋之後，異鄉打拼的艱辛勤苦歷程和對家鄉親人的魂牽夢縈，更是不斷豐富了這些念歌詩的內容，並在南洋的華人圈中不斷傳唱、再加工和擴散流傳。在此過程中，《過番歌》也就逐漸完整了起來，並且有了不同的版本，從閩南版開始，還有潮汕版（其實潮汕和閩南無論地緣、歷史及文化，都是近親），閩南版有文字流傳下來的，除最早的廈門會文堂版之外，還有廈門博文齋版、臺灣傳唱版、安溪善壇風物版和新加坡版等。
會文堂版的《過番歌》共344行（安溪版則長達760行），每行七個字，全歌詩可謂唱盡了閩南人那一段為了生計勇闖敢拼的波瀾壯闊的史詩。
歌的前面部分，唱的主要是主人公如何在生計艱難之下告別父母，告別妻子兒女，告別家鄉出海的情景。這些告別情景對話詳實，描述細緻，情真意切，內容也比較長，因為最能觸動和慰藉外出的閩南人對家鄉的思念和依戀。
接下來會唱到主人公經歷一路的艱難，以及來到南洋時眼前所見的種種光景：一排排高樓大廈，繁華的街景，迷人的異域風光……然而最後卻發現，華人來到此地，只能從最底層的苦力活做起，也常常是受盡剝削和折磨。雖然都有為了家鄉家人的殷切期盼，再苦再難也要血和著汗堅守下去的覺悟，但最終能攢到一點錢的終究是少數，很多人最終也是謀生無望，最終唱著《過番歌》回到了國內。所以歌中那句「勸恁（您）只厝（家鄉）那可度，番平（番邦，即南洋）千萬不通行（不要去）」，飽含著對自我處境的深深無奈與哀傷。
今天的很多人提到華僑，總是和那些成功的華僑商人聯繫起來，那段艱辛的歲月記憶卻漸漸淡薄了。也許，我們都該再聽聽這曲《過番歌》，銘記那段我們先人和親人的苦難史，珍視今天的美好生活！
閩南《過番歌》-安溪版
（一）稟過父母
天地生人一樣心，固體貧富拙分明。
人間出有幾樣景，大家聽我說原因。
無錢說實無人信，有錢說虛句句真。
呣信且看筵中酒，杯杯先敬有錢人。
其餘世事說袂盡，且說當年過番平。
在咱唐山真無康，只著相招過番邦。
想著侵欠人錢項，失志無面通見人。
想起有古呣愛講，心頭沉重袂輕鬆。
甘心出外來去趁，在咱唐山實在難。
當時心中思想起，稟過雙親得知機。
兒子：想卜外出求財利，早暗不能在身邊。
年紀算來廿一二，在咱唐山無了時。
父母：爹娘聽說目箍紅，出外千萬是呣通。
番平雖然恰好趁，一條水路十外工。
過番的人有在講，比咱唐山恰重難。
番銀好趁咱無映，田螺含水過三冬。
兒子：爹娘聽囝說因伊，咱厝趁無五十錢。
侵欠人債滿滿是，被人辱罵無了時。
年年侵欠人錢米，咱無傢伙受人欺。
若是呣敢出外趁，欠債何時通還人。
父母：父母聽說想無步，說汝大漢心肝粗。
如今兩人年又老，汝卜出門是如何？
番平雖是好頭路，船稅也著十外箍。
出外受風又受雨，呣比咱厝翻田塗。
兒子：爹娘聽我說原因，在咱家中袂成人。
互人恥笑袂長進，看咱萬代袂出身。
父母：爹娘聽說不得已，一時想起心頭悲。
有人說汝呣食志，是咱字運未到時。
兒子：心頭呣願想袂盡，也無半時的清閒。
暝日逾想心逾冷，只著甘心過番平。
富貴貧賤介恨命，千般萬事總由天。
父母：若想番平好景致，由汝自己去主持。
兒子：一時聽說答雙親，心肝親像彈月琴。
船稅託人去代認，明早初三卜起程。
出外的人真大陣，爹娘在厝免煩心。
我去出外袂要緊，須著介顧恁一身。
父母：汝去出外著勤謹，細心結交朋友人。
人說莫信直中直，又著提防人不仁。
古今路遙知馬力，方知事久見人心。
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這條情理大要緊，千萬記得我言因。
兒子：爹娘哈哈即言因，心肝怠煩呣清榮。
說著人間幾樣景，別人袂比咱的心。
咱是並袂亂開用，因何家內會拙窮。
平生無做毒心行，今日落難真袂明。
（二）告別賢妻
夫：心中一時思量起，就叫賢妻說因伊。
想卜番邦看景致，挑挑甲汝說想辭。
服侍雙親著孝義，應話呣通忤逆伊。
三餐奉養著順意，免我在外心掛疑。
妻：娘仔聽說淋淚啼，夫君乜通按怎生。
阮來恁厝未幾時，今日甘心拆分離。
爹娘算來老年紀，汝著在家奉承伊。
夫：娘仔呣知我的事，我今無說汝呣知。
幾年光景甲拙歹，侵欠柴米無路來。
四面無埭通移擺，一暝無睏想東西。
若無命底所登帶，乜袂出身呣應該。
妻：聽君障說心頭悲，一時分開卜怎尼？
無家無夥滿滿是，夫君何用苦傷悲？
若卜甘心想立志，咱厝卜趁驚無錢。
即去那卜字運起，望卜雙手遮著天。
黃河也有澄清日，做人豈無得運時。
夫：娘仔免說我也知，想卜去趁無路來。
歷年世事幾十擺，也著借錢合人開。
侵山入石借來開，債主計債歸日來。
說咱無錢假使派，互人恥笑說東西。
妻：聽君言語心頭酸，恰慘利刀割心腸。
人說時到時打算，世事呣免想久長。
番平好趁咱無映，呣比咱厝作田園。
甘心一日食兩頓，呣甘互君出外方。
夫：聽汝言語心頭酸，今日呣通在唐山。
家中本來無罪掛，年年亦著受枵寒。
無錢通開卜安怎，世事說來歸大拖。
今日呣是愛出外，也是想起無奈何。
妻：夫君汝想呣拆套，如何暝日著煩惱。
若卜勤基骨力做，咱厝卜趁哪會無。
該飽該餓注好好，呣免心頭著雜槽。
番平錢銀也是惡，過番幾個通轉倒。
夫：娘仔聽我說世情，想到咱厝就凊心。
也無親人相致蔭，等待何時會出身。
趁有趁無袂要緊，即路無行呣甘心。
決心直向他鄉景，望卜報答爹娘情。
妻：夫君若是有孝義，如何今日障行宜。
汝若真實有孝義，因何甘心拆分離？
人人養囝奉年老，就是積穀要防飢。
黃河也有澄清日，做人豈於得運時。
夫：娘仔汝說卻也是，卜等何日介運時？
想到侵欠人錢米，厝邊也無通相移。
想來算去想無字，想卜過番恰合宜。
分別雙親是暫時，全望娘仔奉承伊。
妻：夫君你說都也是，但礙無囝佫無兒。
若有生男共育婦，迄時則去也未遲。
伏望夫君汝主意，著想日後按宗支。
看命先生說來是，待阮暫寬等明年。
夫：娘仔說話伽呣是，只是呣通再延遲。
人是天生命註定，則會無囝也無疑。
查某的人說無字，說出這話是真奇。
過番的人滿滿是，也無人人有囝兒。
妻：聽君障說目屎流，心中想起亂抄抄。
堂上爹娘年又老，全望夫君早回頭。
出外呣通嫖賭飲，放浪子弟切勿交。
合人交接著信實，呣通做事假尾口。
夫：娘仔言語是實情，時時記迢掛在心。
其餘世事無要緊，須著有孝咱雙親。
在咱唐山袂寸進，則有想卜過番平。
家中無米大要緊，恨咱窮人無富親。
妻：娘仔聽說淚哀哀，吩咐夫君早轉來。
父母對汝拙憐愛，今日則來分東西。
有趁無趁早轉來，呣免家中惡等待。
著想父母恩情大，呣通流落歇東西。
夫：娘仔千萬濛煩惱，名人心肝放下落。
想咱父母枵寒餓，心頭恰慘一支刀。
此去番平趁若有，愛徛番平總是無。
番平景致雖然好，呣敢在外遊佚佗。
妻：娘仔聽說心頭悲，呣知此去卜怎尼。
是咱生無好八字，夫妻則來拆兩邊。
心中想著不得已，目屎流落淋淚啼。
今日合君來分離，恰慘心肝取互伊。
夫：閒話且慢放一邊，船稅無到卜怎尼。
暝日思量不得已，煩惱無銀通相添。
一日煩惱十二時，頭毛變做成棕絲。
親像水雞落古井，卜等何時出頭天。
妻：娘仔聽說淋淚啼，叮嚀苦切心頭悲。
去當金釵合手指，奉送夫君做盤纏。
懸橋險路著細膩，出門不比在厝時。
此去若有有經紀，緊寫批信來通知。
夫：娘仔吩咐我知理，這事呣免汝掛意。
批信父母親名字，月月卜寄來通知。
想到今日即情義，感謝賢妻送盤纏。
人來客去照禮儀，呣通虛花誤了時。
妻：夫君汝去著記心，時時記得奴言音。
若夫記得夫妻情，也著帶念咱雙親。
批信須著接續寄，家中事志君知情。
鴉片第一汝著禁，女色啉酒勿貪心。
合：兩人相辭再相辭，依依難捨難分離。
好比鸞鳳無其二，誰知今日拆兩邊。
千般萬樣想無字，想咱乜會按障生。
目屎流落滿面是，兩人難捨分離時。
（三）別家出門
拜別家中心頭酸，一家大細送出門。
身背包袱合凊飯，目屎遊蕩如冰霜。
想起腳酸又手軟，一時行來到土塘。
煩惱番平水路遠，越頭再看咱鄉村。
土塘行到坂頭市，心中想著苦傷悲。
點心未吃喉就滇，目屎遊蕩到碗墘。
想著父母情義重，憶著同胞合兄弟。
今日一身來到遮，何時轉來通見伊。
坂頭過了是龍門，心中想起亂紛紛。
艱難受苦袂出運，是咱命歹袂青春。
未知即去遠甲近，何時回歸咱家門。
龍門行到東嶺頭，越頭再看咱鄉兜。
想起呣願切切吼，目屎流落在心頭。
天光煩惱到日晝，介恨命歹袂出頭。
想起爹娘年又老，咱今出外大不孝。
東嶺行了過半嶺，想著家中弟合兄。
有人做陣路上行，無兄無弟伴我行。
分離兄弟如手足，想著苦切無心成。
想來算去介恨命，今日即路則著行。
半嶺行儘是許坑，看著日落近山邊。
一時分開親兄弟，帶念家中及妻兒。
介恨咱身的八字，則著離開咱鄉裡。
左思右想無計智，一番想著一番悲。
千言萬語說不盡，投入客店卜安身。
店內也無被合枕，心頭想起苦傷悲。
蠓仔蝨母滿滿是，一瞑睏無半瞑眠。
無人通投咱苦情，前後左右無親人。
安歇一暝天漸光，翻身起來就煮飯。
今日算來是初四，日頭未出水就漲。
憶著家中袂食飯，日來割肝暝割腸。
卜去搭渡路又遠，一時想起心頭酸。
行到船頭就搭渡，心中想著無奈何。
代公無風著搖櫓，行到廈門暗摸摸。
路頭生疏呣捌路，好嘴向人問路途。
心中想起切切苦，行到客店暗摸摸。
五更過了天光時，一時想著心頭悲。
心思起來不得已，則去店前問因伊。
呣知大船號乜字，船單一名著偌錢？
店主開嘴說因伊，船單一名八箍二。
船中客位真好勢，茶水充足極無比。
夥食即船為第一，通盤菜湯有四味。
大家聽說心歡喜，卜買船單緊緊去。
船單買來在身邊，呣知此去是怎尼？
去買茶鼓甲桶仔，又買樹梅葡萄乾。
一日煩惱千成般，心內親像火燒山。
店主開嘴說言因，下晡四點卜起身。
須著頭前去佔位，恁今大家免煩心。
出外男子有恰好，看盡景致捌世情。
遊過名山仙景致，見盡美女甲才郎。
聽說煩惱幾十陣，收拾行李去上船。
（四）渡海漂洋
心肝想去真煩悶，船螺大聲一直噴。
客位儘是帶二笨，一時起錨就天船。
咱的鋪位倚煙筒，四邊笨面真骯髒。
船中也無茶合飯，則知出外是重難、
即久煩惱幾十暗，目屎流落半身澹。
今日乜會即悽慘，何時則會得清閒。
大船行到出大海，思量苦切無人知。
就是命底所登帶，今日則會即路來。
想咱父母太溺愛，一時則會分東西。
海水像布十分烏，火船頭前看地圖。
今日在船夠艱苦，一身到此無奈何。
別人飼囝奉年老，爹娘飼咱無功勞。
大船得到七洲洋，目屎流落如沉香。
咱今一身來到遮，憶著家中親爹娘。
一日煩惱幾十樣，何時回歸咱家鄉。
倒在船中暝日想，想著家中親爹娘。
七洲洋面行過盡，憶著家中二雙親。
前日發燒又畏冷，何日報答爹娘情？
祈求神明顯靈聖，保庇雙親壽康寧。
（五）到達實叻
說著艱苦真大陣，無人親像咱一身。
在船暝日真煩惱，八日行到實叻坡。
實叻景致真是好，也有番人合番婆。
身穿花衫戴白帽，嘴食檳榔甲荖箬。
骹 下穿裙無穿褲，上街買賣賴賴梭。
上山想著真艱難，坡中並無一親人。
暗時無埭通安歇，並無所在通浪幫。
一日煩惱幾十項，等待何時會清新。
井水腥魚落鹽巷，合咱呣著受艱難。
人有親人真正好，帶去埠中遊佚佗。
牛車馬車鈴啷響，載人行路如穿梭。
有人帶去親人兜，也通食飯合剃頭。
火車比馬恰會走，番人比咱十倍傲。
天光煩惱到日晝，憶著爹娘在心頭。
咱今出外真不孝，歸日心肝亂抄抄。
一時心內思想起，行去店前問因伊。
頭家有卜僱夥計，有誰卜僱做龜裡。
薪金隨汝多少送，加減不敢卜討添。
店內開口說因伊，舊的夥計未有辭。
等待夥計辭若離，別日則來相通知。
一時聽說心頭悲，叫咱一身卜怎尼？
今日一身來到遮，無親無戚通靠邊。
卜揭火包又袂起，卜做財副呣捌字。
暝日煩惱無經紀，身邊並無一分錢。
其餘別事無要緊，煩惱無埭通安身。
前日人說咱不信，今日則來做戝人。
生咱命歹呣長進，無親無戚通牽成。
埠中的人大母陣，並無一人是咱親。
一日煩惱千萬項，想著家中目箍紅。
番平若卜有好趁，乜有吉寧即號人。
聲音全然無像咱，說話也是無相同。
身軀頭面烏如炭，歸身全烏呣成人。
塗炭二人扛一籠，通船親像出烏蜂。
一日腳手亂亂動，比咱唐山恰艱難。
背著米包十分重，暝時困著像死人。
一日則有兩角銀，算來十分是長難。
想著呣做也著做，呣趁一佔也是無。
今日空身來到遮，須著甘願受艱難。
日頭出來熱滾滾，巴脊曝著如火著。
人色算來幾十號，言語說來全袂和。
雞角初啼天未光，頭家出聲叫食飯。
咱去水沯都未轉，舊客食去行偌遠。
若無平到人會吵，食都未飽就出門。
一日煩惱無埭歇，一暝全無倚著席。
必是唐山風水少，卜趁錢銀全無著。
卜踮番平是惡脫，卜轉唐山海無橋。
出去合人袂說笑，心頭恰慘著火燒。
實叻倚了無幾時，暝時眠夢轉鄉裡。
看見父母及兄弟，也有叔孫及厝邊。
一廳的人滿滿是，聲聲說咱袂趁錢。
困去著驚著搭醒，醒來心頭碰偌懸。
若知命歹袂變款，前日呣通來過番。
山川河水都隔斷，何時回歸咱中原。
是咱情理看袂慣，則離父母來過番。
天下艱苦總是有，無人受苦咱拙久。
介已受苦無要緊，煩惱無錢寄家庭。
暝日相信親父母，目屎流落如珍珠。
（六）往別州府
來甲拙久趁無有，千般萬樣都認輸。
居即實叻都無趁，須著來去別州府。
去搭火船就走向，心神呆憨烏暗暈。
船上的人真大陣，也無一人是咱親。
今日再過他鄉景，未有見過呣知情。
古人說話卻著信，則知出外如難民。
火船行到檳榔嶼，看著番人心就茹。
不比唐山的言語，叫做「肉微」說是豬。
呣做在家清心仔，挑工來遮做銳魚。
卜帶頭路呣敢去，恨咱自幼無讀書。
州府到了無風時，染著船毒遍身是。
暝日膿血汁汁滴，就去落街找先生。
先生說是厚火氣，著買藥粉去料理。
吊金水銀兩錢四，珍珠冰片兩三釐。
新客火氣又真旺，綠豆泡茶通退癀。
藥粉抹了無見好，十分疼痛實難當。
暝日雙手耙未停，耙了破皮又歸瘤。
千般萬樣無提起，咱想命歹卜怎尼。
水雞跋落深古井，等待何時出頭天。
破病幾次險險死，該哉命底有根基。
好得貴人來扶持，朋友用過親兄弟。
請求神明相保庇，去買藥湯通來醫。
食了藥湯病就離，正是高明好先生。
身體痊癒真歡喜，著寄家音則合宜。
先寫父母合兄弟，探聽叔孫及厝邊。
自來番平運呣是，以致忘記當初時。
前日破病無提起，恐驚父母心掛疑。
離家一日一日深，心裡掛意想親人。
出門受苦千萬般，親像孤鳥入寒林。
獨自青山看世景，看了世景就煩心。
暝日煩惱都袂盡，心頭煩惱無時清。
一年過了又一年，年久月深趁無錢。
外鄉雖是好景致，不及在家當初時。
自來番平真呣是，卜等何時趁有錢。
（七）返回唐山
番平也是歹徛起，返回唐山恰合宜。
收拾衣箱卜起身，心中半憨又半精。
想著無銀通開用，咱來出外真袂明。
在厝親友歸大陣，無物相送真小人。
即事真是是要緊，無錢袂曉做人情。
被人恥笑卻會盡，介已無銀袂安心。
火車走向急如箭，心中半喜又半悲。
想卜轉到心歡喜，恨咱出外趁無錢。
是咱生無好八字，則會空身轉鄉裡。
在厝受人好情義，也無物件通送伊。
火船行來到香港，心中想起袂清閒。
街中物件千萬項，通街儘是大洋行。
有銀買物通想送，無錢不比有錢人。
有錢的人買古董，心想無錢亂蔥蔥。
香港景致千萬款，一半唐人一半番。
香港歇有三暗暝，再行三日到廈門。
有人前來相借問，問咱山內啥鄉村。
就提衣箱隨伊轉，海關拾餉無人問。
入伊店內就食飯，山珍海味真褿全。
廈門的人心肝粗，衣箱一項卜一箍。
出水揭工要百五，釐金餉稅真是多。
咱無趁銀想無路，頭前問路真糊塗。
命底若無帶財庫，無採出外去受苦。
店間是在巷仔口，教咱物件交客店。
說著叫工擔甲到，著叫粗工頭先走。
廈門景致看透透，也著轉回咱厝兜。
帶念雙親年又老，今日則有想回頭。
心內當時思量起，就合店主說相辭。
備辦龍銀兩箍二，雙手提出送互伊。
微意小可見笑是，小可貼汝買水錢。
店主接銀真歡喜，親身送咱到海墘。
說恁順風轉鄉裡，大家朋友免相辭。
上船路頂著細膩，須著斟酌則合宜。
想著番平的世景，咱去出外真不明。
在厝若卜勤種作，也免出外做戝人。
一路行來無延遲，兩日就到咱莊市。
家中大小得相見，親像月缺再團圓。
今日相見真歡喜，介恨無錢實在悲。
出外若無好八字，無採受苦四五年。
親堂叔孫來相見，有人開嘴問因伊。
恁今轉來真歡喜，即擺趁有偌多錢？
呣知物件買甚乜，布匹買有幾十支。
番平迄埭好景致，從頭說互阮知機。
大家聽我說因伊，恨咱出外無運時。
無銀見笑恰慘死，物件布匹無半絲。
今日轉回不得已，到厝並無半佔錢。
番平景致難說起，千般物件真齊備。
埠頭算是日日市，店中燭火點無離。
也有查某會搬戲，比咱唐山有恰奇。
若是番平評情理，紅毛只是得天時。
因到埠頭看景致，唐人看見退一邊。
若是做人欠情理，馬打洞葛就拍伊。
番平景致說不盡，不如唐山的世情。
恁今若是呣相信，汝著去看則死心。
若無親情通致蔭，千萬呣通過番平。
番人說話捌袂盡，口語聽來無同音。
親戚朋友探聽知，豬骹面線就送來。
無趁錢銀極大慶，無物合伊通鋪排。
有人就說咱是否，都是無錢所登帶。
介已見笑在心裡，無銀煩惱無人知。
朋友開嘴說因伊，想卜番平看景致。
觀看唐山歹徛起，合汝來去是怎尼。
人說番平有恰偏，一錢拆做一百錢。
來去出外恰歡喜，在咱即厝是卜尼。
我今從實說汝聽，假意相騙是呣成。
有趁到來就知影，找無親疏汝就驚。
大家若是呣相信，勸汝別埭去探聽。
番平好趁是無影，勸汝即路呣通行。
（八）尾聲
介編即歌出來念，聽念的人會相嫌。
若嫌歌中不實在，代弟改編恩如天。
是我自幼書學淺，互汝被嫌合該然。
字畫也有寫回頭，勞煩仁兄代我添。
若問即歌何人做，趁無番銀傳出來。
因為艱苦一起事，則念即歌互恁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