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19日,一份靈山縣人民政府辦公室關於成立《武則天她媽在欽州》歷史文化研究工作組的通知在網上被熱傳並引發爭議。該縣相關領導幹部向媒體證實「該文件屬實」「我們選擇用客觀事實直白表述,網友、各界人士熱議也沒關係」。不過,該工作組目前已改名。(11月19日 澎湃新聞)
就這份已被官員證明屬實的文件截圖來看,這份文件屬於政府機關公文眾多類型中的「通知」,具體而言屬於「工作通知」。按照公文寫作的要求,「通知」用於向下級傳達需要辦理或執行的事項,具備相當的權威性。公文下發後即牽一髮而動全身,相關下級單位將遵照公文流程執行落實。每一次文件流轉執行的閉環,都仿佛是一個井然有序的生態系統。這樣一份會流轉到各部門的政府公文,在其標題中出現了標題黨式的「武則天她媽」字眼,難免讓人大跌眼鏡,並攪動網際網路的公共輿論。
或許是為提高地方名氣以招商引資,或許是為謀求學界關注以搭臺唱戲,無論出於何種動機,這一紙標題黨公文至少在輿論場上把靈山縣政府和相關項目牽頭負責人推到了劣勢地位,因為它反映出兩個問題:一方面,它體現了有關部門在語言文字把控運用上的無知自負;另一方面,它體現出有關部門在學術立項上的庸政懶政。
社會生活是多維的,每個維度都有自己的一套話語體系。每套話語體系有自己的語彙:政府機關的話語體系充斥著「落實、指示、政策」,財務會計的話語體系充斥著「報表、負債、應收帳款」,網際網路公司的話語體系充斥著「勾兌、面基、對齊」。有時,不同的話語體系也會共享同一個語彙,但含義決然不同——比如政府機關話語體系中的「研究」和學術界話語體系中的「研究」。在一套話語體系中浸淫日久,人就會養成適應該套話語體系的慣習性思維,甚至在生活中也會使用同一套語彙,而無意間排斥其他話語體系。那麼,「武則天她媽在欽州」是哪種話語體系中的語彙呢?
首先,它不屬於政府機關的話語體系;其次,它是一個所謂的歷史文化研究工作組的名字,但顯然沒有一星半點的學術味道,連稍微受過一點兒學術訓練的本科生都不會承認它是學術語彙。但這一工作組的確是為考證某種史實而成立的。跟歷史有關卻又不嚴肅,把它歸結為某種茶餘飯後市井坊間的大眾戲說語系似乎更合適,這跟某些自媒體的公眾號推文何其相似,把它稱作是政府公文中的標題黨並不為過。
由此可見,政府機關的話語體系出現滑天下之大稽的標題黨,把市井的話語體系和政府機關的話語體系糊裡糊塗地混淆至此,這至少反映出有關部門在語言文字運用的專業性上是缺失的。所謂「選擇用客觀事實直白表述」的解釋也很蒼白。實際上,即便在文學界的話語體系中,按照作家王蒙先生的觀點,作家應該同時也要成為學者,將文筆才華與專業學識相結合。通俗文學尚且如此,況政府公文乎?
這背後反映出的另一個問題,則是有關部門的不作為。即便是橫向課題立項,它在結項之前也總要有一個探究、發現、得出結論的近乎學術化的過程。「武則天她媽」的出現只能說明,在這一課題立項伊始,有關部門就忽視了與學界的溝通,否則斷然不會出現如此偏離於學術界話語體系的語彙。在某種程度上,這就是一種庸政懶政。
政府公文標題黨式的語言無知和庸政懶政,短期來看並無顯著的直接危害,但長期來看,它對語言文化的侵蝕可能會產生巨大的侵蝕,我們反對官僚主義、形式主義式語言,但也絕不提倡事關嚴肅課題立項的話語體系走向另一個極端,走向淺薄化。不管立項的主體是誰,一個合格的研究課題總還是要「自尊自重、自珍自愛,講品位、講格調、講責任,抵制低俗庸俗媚俗」。滑向標題黨,那就未免把身段放得太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