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時節的海拉鎮,村民曬黨參,迎豐收。何歡攝
穿梭在牛欄江峽谷之間的通村路。周陽攝
【萬眾一心加油幹,越是艱難越向前·決戰貧困·中國扶貧十二章⑦】
這風,氣勢洶洶,四季不斷。早春二月捲起漫天塵土,讓你灰頭土臉睜不開眼。盛夏時節挾帶冷涼入侵,掠走莊稼所需熱能。年年歲歲,山頂的馬尾松被扑打成老態龍鐘的「侏儒樹」,農民辛勤耕耘只能「種一坡收一鍋」。
這雨,春秋不均,無情肆虐。布穀催春它不急,不肯施捨一點一滴,辜負了種子和幼苗的渴盼;夏秋到來像個「虐待狂」,伴隨電閃雷鳴傾盆而下,把坡上的土地撕咬得支離破碎。日月更迭,這方山水更加瘦骨嶙峋,百姓在絕境中淚眼迷茫。
這是貴州最西邊——雲貴交界牛欄江流域的威寧自治縣海拉鎮。多少年來,我們心中一直銘刻著一組天與地、山與水、人與自然「交惡」的畫面。那讓人膽寒的掛壁公路,那深壑阻隔的「山中孤島」,那一根「溜索」連接兩山的「江上交通」,那刀耕火種山窮水盡的村寨,那靠「抓鬮入學」的教育狀況……深深地烙印在記憶深處,成為永久的牽掛。
貴州,在中國傳統觀念裡,是浸染著貧窮蒼涼的區域,而貴州之貧又以西部的烏蒙山區為代表。「納威赫,去不得」——納雍、威寧、赫章三個縣,窮到當地人都喊「去不得」,這「六字民謠」唱出了貴州「窮三角」的千年困境和無奈。雲貴交界處、威寧自治縣最西邊的牛欄江流域海拉鎮,則更是蠻荒閉塞的「貧中之貧」地帶。
於是,當消滅絕對貧困的戰鬥打響並進入收官之際,今年5月下旬,像看望闊別已久的老朋友一樣,我們闖進這塊牽腸掛肚的土地,一切都變得日新月異:高山上,巍巍聳立的大風車飛速旋轉吞風吐電;山谷間,油化硬化公路像利劍一樣刺破貧窮的大山;大地中,特色產業取代傳統作物正在「點土成金」;村寨裡,水電路教育等基礎設施為小康生活開足馬力;那些不宜人居的絕境之地人去屋空,百姓已經搬遷進城「一步跨千年」……這片千年沉寂的土地,已經被現代文明喚醒,被綠色生態梳妝,即將告別絕對貧困,奔向全面小康。
誰持彩練當空舞,書寫這幅「撕下貧困標籤」的壯麗詩篇?
公路進深山,天塹變通途
越野車從威寧縣城出發,越過一個個高原壩子,便鑽進了高山深谷交替的牛欄江流域。
我們的目的地是牛欄江腹地的海拉鎮。
這是威寧典型喀斯特地貌的深山區。磅礴烏蒙從東向西延伸到這裡,隆起了海拔2879.6米的貴州第二高峰平箐梁子後,又迅速被從雲南境內鑽來的牛欄江切割成大峽谷,最低處海拔為1379米。這三面被牛欄江和支流哈喇河截斷,相對高差達1500米、面積222平方公裡的地方,威寧人很有想像力地稱為「海拉半島」。
其實這裡與「海」和「島」根本沾不上邊,眼前是連峰際天的高山和望不見底的深谷,讓人在盤旋的旅途中,充分體會交通建設對於一個地方擺脫貧困的重要作用。
到海拉採訪的話題,就從交通建設說起。
思緒穿越到1997年來海拉採訪時的畫面。那時的砂石公路掛在荒山禿嶺上,沒有防護欄等安全設施,人在車中驚心動魄。如今路面擴寬並油化,險要處有安全設施和樹林護衛,與以前大相逕庭。
海拉鎮黨委副書記、鎮長丁潤朋介紹,海拉第一條出山公路修建於20世紀80年代末期。但公路等級低,對車損傷大,沒有人願意買車跑客運,公路幾乎成了擺設。幹部到縣裡開會,要走四五個小時到黑石頭鎮去搭班車。偶爾有貨車進來,能夠搭上順風車,算是奢侈享受。
要致富,先修路。20世紀90年代中期,海拉很多村仍然不通公路,受夠了人背馬馱之苦的海拉百姓,在鎮黨委政府的帶領下,齊心協力投工投勞,修起了幾條通村公路。「那時的公路只能叫馬車路,連過拖拉機都困難,村裡的主要交通工具是馬車。由於路窄坡陡,腳踩剎車往往控制不住,幾年間就發生了3起車翻人亡的事故。」海拉鎮文爐村村民施紹柱回憶說。
「海拉鎮山阻水隔,修公路的財力和人力投資大,如果沒有上級項目傾斜和機械化設備,很難在短暫時間打破交通瓶頸。」丁潤朋介紹,2014年以來,海拉鎮通過上級有關幫扶部門穿針引線申請到項目支持,在海拔1900米左右的村落聚居地帶修了一條63.5公裡的環半山公路,並修建了29條共157公裡的連村硬化公路,形成牽藤結瓜式的交通大動脈,海拉人終於享受到「車輪上的幸福」。
「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2016年,貴州省脫貧攻堅「四場硬仗」全面打響,「組組通」項目又為海拉百姓帶來了福音。「接到縣交通局要求上報資料的時候,我們對全鎮18個村的所有村寨進行了勘察,列印了衛星地圖進行標註,生怕漏掉一公裡。」丁潤朋感言,為官一任辦事一方,脫貧攻堅讓幹部們有了大顯身手的舞臺。
經過3年多的交通大會戰,海拉改擴修建了4條連接周邊鄉鎮和雲南的主幹道;加上新修的78條通村通組路和串戶路、老舊道路修繕,目前,海拉鎮的硬化公路達到430公裡,位居全縣第一。
交通改善贏來山鄉巨變。如今,海拉鎮成了威寧自治縣黨參中藥材交易中心,很多村民把住房建在公路邊,購買私家車的人家如雨後春筍。在與雲南省隔河相望的江邊村,近幾年就增添了上百臺轎車和幾百輛摩託。
山,是製造貧困的盾;路,是刺破貧困的劍。海拉向貧困亮劍,突破山重水複,走向柳暗花明。
水往高處流,解渴不再愁
海拉的貧窮,還因嚴重缺水。
海拉山高坡陡、溝壑縱橫,森林植被少,是烏蒙山區石漠化嚴重區域。多年來,海拉百姓為解決溫飽,通過刀耕火種、廣種薄收向山上要糧。開荒開到山尖尖,種地種到天邊邊,導致林退糧進、生態惡化,失去樹木的荒山禿嶺更加瘦骨嶙峋,涵養不住水源,導致了百姓吃水貴如油。
海拉過去吃水有多難?沿著新修的硬化公路進村入寨,我們聽到了這些往事——
凌晨三點,雞剛打鳴,紅光村的村民們就紛紛出動,趕往村裡唯一的水源點,說是水源點,實際上就是個小水井,水一滴滴從石縫裡流出來。經過一夜的積存,這時的水最富足,村民們也就搶著舀水。一個小水井哪能滿足需求,若是起晚了,排隊的人太多的話,得及時「打退堂鼓」,趕快跑到四公裡外的東風村去挑水,一家人的早飯就指望著它了。
江邊村,這個因地處牛欄江沿岸而得名的村莊,也曾因「望江喝不到水」,男女老少只好踩著石階下江背水。一天來回四五趟,走的人多了,石頭也被磨得光滑。在半山腰歇息時,老百姓總會感嘆:「山下江水滾滾流,山上滴水貴如油。」
為了在家門口喝上水,海拉幹部群眾曾譜寫出「引水進家門」的壯歌。在集鎮背靠的仙狗山深處,我們看到一條被泥土填滿的石渠,這是在20世紀60年代,海明村1000餘名村民向山要水的遺蹟。一條4公裡的石渠修了整整4年,終於有水流到家門口。當年參與修路的年輕小夥,已變成山間放羊的白髮老人。
決勝脫貧攻堅的戰鬥打響,海拉在飲水安全方面寫下精彩一筆。
2015年以來,海拉鎮共實施了83個農村安全飲水工程。其中,提灌工程佔約30%,形成了「水往高處流」的飲水奇觀。而在村寨和農戶家中,通過修水窖和蓄水池儲存生活用水。今年3月,海拉鎮成立了農村飲水安全工程運行管理中心,加強對飲水工程運行管理和維護。
走進紅光村新發組,茄子、辣椒、西紅柿,各式各樣的蔬菜長得喜人。這裡不僅生活用水無憂,而且水管已經進入了地頭,發展產業有了用水保障。五年前因為連旱三年揭不開鍋,跑到雲南挖礦的烤菸種植大戶王文學又在地裡忙碌了。「今年又是天幹,要是沒有水,估計又沒收成了。今年這20畝烤菸賺十萬元沒得問題。」王文學開懷地笑了。
飲水思源。如今,「吃水不再愁」的海拉百姓感恩時代,感恩黨中央和各級黨委政府。看著群眾臉上的笑容,海拉鎮的幹部們幹事的底氣更足幹勁更大。
飲水護源。如今,經歷過吃水難的海拉百姓懂得了樹與水的關係,國家的退耕還林政策順利開展,一處處坡耕地不斷變成了經果林。村民們用樸素的愛樹護林自覺行動,守護著「人的命脈在田,田的命脈在水,水的命脈在山,山的命脈在樹」的生存理念。
治窮先治愚,教育斬窮根
扶貧先扶志,治窮先治愚。
決勝牛欄江,發展教育方能斷窮根。
我們驅車來到了海拉鎮紅輝小學,在二年級二班的數學課上,56歲的老教師鄒元成正在智能黑板上播放PPT,為學生們講解數學題。美術室裡,一幅幅素描、水彩畫躍然紙上;在棋藝活動室裡,孩子們棋盤對弈一較高下……豐富多彩的校園生活成了農村孩子的「歡樂港灣」。
鏡頭閃回二十年前。
你聽說過「抓鬮入學」的事情嗎?1996年,一篇《威寧海拉鄉孩子靠「抓鬮」上學》的報導,被全國20多家媒體轉載。多年過去了,那一雙雙渴盼知識的眼神,仍會不時浮現在腦海中。
與在海拉教書36年的鄒元成交談中得知,他就是抓鬮入學中的丟鬮者。
為什麼要抓鬮?鄒元成回憶稱,當時學校少,桌椅少,老師也少,孩子又多,只能實行「差額上學」通過抓鬮方式碰運氣。
怎麼個抓鬮法?開學之前,適齡入學孩子家長齊聚操場,鄒元成站在二樓將準備好的紙團向家長們拋,搶到紙團上邊有「1」的就能入學,否則第二年繼續抓,每次帶「1」的紙團不到一半。
1985年出生的海拉鎮副鎮長劉雄學也是抓鬮上學的親歷者。「我7歲那年抓了個白條,第二年還是沒抓著。但實在是太想讀書了,我就自家背著小桌子進教室,當教師的叔叔不好把我趕出來。」劉雄學說,一邊是孩子到入學年齡不能入學,一邊是就讀的孩子自動輟學。「我讀初一的時候全班有90多個人,讀到初三畢業只剩17個了。」
「再窮不能窮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從20世紀90年代開始,海拉鎮的教育就受到各級各方人士關心支持。2016年,為通過教育扶貧徹底斬斷窮根,海拉鎮成立了教育工作委員會,還特別成立了校園整治、教育教學質量提升、師風師德建設等工作專班,出臺了一個教育助推脫貧攻堅五年計劃。同時,每年教師節前後,召開全鎮的教育工作會,表彰優秀教師和優秀學生代表,營造尊師重教的氛圍。
海拉教育帶來蝶變,國家特崗教師政策實施的作用明顯。威寧是全國特崗教師最多的縣,海拉是被優先考慮的鄉鎮。這裡的特崗教師來自全國各地,臨近的雲南省會澤縣佔了一半。
如何激發特崗教師愛崗敬業的內生動力?威寧自治縣出臺了公開遴選鄉村教師進城的政策,特崗教師在鄉村學校教書三年轉正後,可以參加縣城學校的遴選。人往高處走,但打鐵要靠自身硬,當地幹部介紹,海拉這些年遴選進入縣城學校的教師最多,原因就在於教師們愛崗敬業、本領過硬。
春風暖烏蒙,山花更芬芳。
「2011年,一家公司捐了10萬元給海拉鎮,專門用於獎勵當年考取的大學生,但把大專的都統計進去才有19個人,有錢都獎勵不出去。現在大學生每年要考取200多人,錢都不夠發。以前海拉中學在全縣中學排名都是後三位,現在處於中上水平了。」分管教育的領導介紹。
往事讓人心酸,現實讓人感動。在海拉採訪,當你看到每個村校都為邊遠孩子配有宿舍樓,朗朗書聲在大山深處響起時;當你聽到鄉鎮幹部說無論經費有多緊張,還是要優先考慮教育時;當你聽到山村孩子從上學艱難到搬遷進城享受優質教育資源的故事時,你會深刻感受到,斬斷貧困代際傳遞的教育扶貧,正在為海拉奔向小康奏響時代強音。
告別「溜索寨」,一步跨千年
翻開《威寧縣誌》,有這樣的記載:「牛欄江,古塗水,源於雲南尋甸……此江水量最大,兩山緊束,水流激疾,不利行舟。除支流外,江流始無一居人。」
實際上,牛欄江的幹流上,也有為數不多的村莊。大概因為過去進入條件差,不為外人所知,這些村莊「躲過」了修志者的眼睛。
我們採訪的花果村大石頭組,便是隱藏在大山深處的「溜索村莊」。
危巖聳立下,逼仄巖縫間,20多幢民房擁擠在一起。房子是石牆或泥巴牆,院壩是石坎,寨子周邊包圍著大石頭,「大石頭組」名副其實。
寨子前面,大江之上,一條鋼繩連接兩岸。
正好趕上有最後一撥搬遷的人家運輸物資。對面,一名中年婦女用皮帶把身體和物資「套牢」,吊在鋼繩上。這邊,一個男人拉動滑輪,這名婦女熟練地過江。當地幹部介紹,這就叫「過溜」,必須萬無一失,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思緒進入遠古傳說——
「兒呀,嘔嘿嘿!」一位母親,背簍裡背著孩子過河,行到江心,孩子從背簍裡掉下,被江水衝走,母親撕心裂肺哭喊。
哭聲響徹山谷,飄蕩了千百年,浸泡著百姓眼淚。
這是群眾為了節省腳程、鋌而走險的出山捷徑啊!如果另走蹊徑,只能沿著寨子後面忽隱忽現的山路盤旋而上,得繞上好幾個小時。
海拉鎮幹部介紹,全鎮有5處溜索村莊,10多個村民組。目前隨著群眾全部搬離,5處溜索僅留下這一條,因是個人修建,還沒有撤除。
溜索村莊是海拉鎮「不宜人居之地」的生存寫照。對於這類窮山惡水之地,貴州省通過易地扶貧搬遷措施,將百姓搬遷進入城鎮,讓全面小康「一步到位」。
這是一場必須打贏的硬仗。花果村村委副主任劉述參介紹,老人們在大石頭組住了一輩子,認為「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草窩」,捨不得離開。有的群眾擔心到了城裡掙不了錢,生活成問題。
面對如此生存絕境,為了動員群眾搬遷,扶貧幹部們只好壯著膽子「過溜」,與百姓面對面交談。
「縣裡10多個部門成立了一個60多人的搬遷動員工作組,為了保證安全,大家主要靠白天『過溜』進寨動員,還帶學生到縣城看學校,帶家長看務工基地……」鎮幹部說,走進家家戶戶,說盡千言萬語,目的就是要讓貧困百姓遠離深山。
如今,海拉鎮搬遷人數達5000多人,為全縣最多,當地幹部群眾開心地說,這是「從糠籮跳進米籮」。
鏡頭轉換到威寧縣城——
錯落有致的新居,乾淨整潔的院落,設施齊全的廣場,平坦寬闊的道路……這是威寧城郊五裡崗搬遷安置點給人的印象。「剛開始搬出來時大家還有點不習慣。現在,就業有門路,孩子讀書方便,如果再搬回去,真不敢住老家的房子了。」在寬敞明亮的新家,搬遷戶劉仕兵感慨。
「以前來縣城看病,要走3個多小時山路到鎮裡,再從鎮裡坐4個多小時的車到縣城,路上不停地顛簸,虛弱的身體經受不住折騰。」搬遷戶祝陶正說,現在小病在家門口衛生院就醫,大病只需坐車十多分鐘就能到縣醫院。
從「窮守深山」的溜索絕境,到「拎包入住」的縣城新居;從「饑寒無人知」的深山老林,到「冷暖有人管」的城市空間,海拉易地搬遷群眾實現了「一步跨千年」,這也是貴州省近兩百萬移民「大遷徙」的生動寫照。
找好特色路,土中生黃金
在海拉採訪期間,我們一直在思考著一堆「奇怪」的名字:海昌、海元、海明、海多、花果、平原、火箭……這些村名與山毫不相干,而海拉全鎮卻是與大山密切相關,不僅無「海」,還缺水。當地幹部說,按照五行相生的原則,缺什麼就補什麼。在無力改變貧困面貌的年代,用改名「畫餅充飢」,新地名取代老地名,表達了百姓追求美好生活的願望。
海拉原叫「大鴉」,撤區並鄉時,換了名字。窮則思變,海拉人許多「名不副實」的新地名取代了那些難聽的老地名。
海拉地勢高寒,被威寧人稱為「小西藏」。鎮政府所在地海拔2560米,是貴州最高的基層政府。儘管這一帶水冷山寒,但遠勝於牛欄江、哈喇河深谷地帶的生存環境,成為海拉人口集中居住的區域。這一區域過去依靠傳統方式種植低效作物,百姓溫飽難繼。
產業扶貧,是決勝脫貧攻堅的根本之策。海拉決勝貧困,打出了結構調整「組合拳」。以環半山公路為界,海拉鎮進行了產業規劃,高海拔地區以中藥材為主,如黨參、半夏、魔芋,中間一帶以烤菸種植為主,環山以下種植經果林,如花椒、軟籽石榴、黃梨,25度以上的坡耕地基本退耕還林。
「我們這裡是西南地區最大的黨參交易市場,『海拉黃黨參』被稱為黨參之王,已經成為粵港澳大灣區和東南亞國家的搶手貨。」海拉鎮幹部們特別津津樂道黨參產業。
「海拉黃黨參」的發展,要從一位名叫管仕七的能人說起。他是土生土長的海拉人,2011年開始黨參種植,通過兩三年的技術打磨,他種出了好黨參——根條長、毛根少、皮緊密、體堅實。酒香也怕巷子深,他主動去廣東跑市場找訂單,海拉黨參成了商家的「搶手貨」。
近幾年,海拉鎮黨委政府緊緊把握資源優勢,引導群眾大力發展黨參產業。去年,全鎮共種植14960畝黨參,產值約1.2億元,帶動2961戶貧困群眾實現戶均增收7500元。
小康不小康,關鍵看老鄉。我們來到村民鄒樹保家門前,一張又黑又瘦的臉從屋裡鑽出來,樂呵呵地招呼我們進屋坐。掀開門帘,著實讓人眼前一亮。整個客廳通亮,牆壁貼滿明星和山水風光照,天花板上吊了十幾個紅彤彤的大燈籠,孩子的玩具也佔據了客廳的「半壁江山」。
老鄒介紹:「這是孩子們布置的。」談及「黨參之緣」,老鄒低下頭笑了笑,開始「憶苦思甜」。他是村裡最早種植黨參的村民之一,但苦於銷路不暢,掙不了錢,只好外出打工。2013年,「海拉黃黨參」的品牌打得很響,他又返鄉重操舊業。如今,鄒樹保把21歲在外打工的兒子叫了回來,一起種植黨參。
2020年,海拉鎮通過調整產業結構,實現了黨參種植2萬餘畝,青花椒種植5000畝,馬鈴薯2萬畝,烤菸2500畝,確保戶戶均有脫貧產業。
啃下「硬骨頭」,戰貧顯擔當
這是一個拒絕平庸的年代,這是一份任重道遠的使命。決戰牛欄江,攻克海拉鎮,意味著涅槃,意味著更加壯美的重生。在這場消滅絕對貧困的戰鬥中,儘管沒有刀光劍影,但在絕境突圍,所付出的努力更大,既靠國家政策的傾斜支持,也要靠扶貧幹部、基層幹部們的責任擔當。
俗話說,十年磨一劍。對於海拉鎮副鎮長孔德亞來說,十年來在海拉決戰貧困的青春腳步,譜寫的是一首排除困難、砥礪奮進的感人壯歌。
孔德亞出生在牛欄江流域的哲覺鎮,而海拉的生存環境比哲覺還要艱苦。「海拉風大灰塵多,下隊回來弄得一身灰,剛來海拉時很缺水,鎮裡沒有配備淋浴,要搞到一盆水擦洗身上不容易。偶爾回威寧縣城,最享受的事就是洗個熱水澡。」
因為交通落後,孔德亞吃過不少苦頭。
「海拉交通條件本來就差,這些年大修公路期間更不能保證通暢。進城開會要凌晨兩三點鐘就爬起來趕路,112公裡的車程,最快也要4個多小時,開會遲到是常事,最長的一次是坐了8個小時的車。」
「進城難,進村更難。有一次到村民組開展工作,當時正在修路,沒跨過坎,把右腳摔得粉碎性骨折,至今還未完全康復。還有一次去花果村規劃產業,下坡時自動擋的私家車突然沒電,進不了擋,手剎也不起作用,只好把車開進泥地裡。」
最讓孔德亞揪心的,是對家庭的愧疚。2018年妻子臨產,他從海拉趕到縣城醫院,孩子已經出生;2019年夏天孩子生病住院,他帶著電腦趕到縣城醫院,一邊陪護孩子一邊幹工作……「說句心裡話,我也希望能在離家近條件好的地方工作。不過話又說回來,決戰脫貧攻堅是一場艱苦戰鬥,所有黨員和幹部都責無旁貸,你不擔當誰擔當?」孔德亞說。
脫貧攻堅重任在肩,巾幗同樣不讓鬚眉。
在海拉鎮政府,我們遇到一位說話乾脆利落的女性,孔德亞介紹說:「她是鎮裡的女強人。」
她叫趙敏,既是海拉鎮扶貧工作站負責人,又是平原村黨支部書記。「兩頭都要顧好」是趙敏經常說的話,「兩頭都幹得好」是趙敏兌現的承諾。扶貧工作站多次被評為「先進單位」,平原村多次被評為「先進集體」,她也成了平原村老百姓聯名提議「不準走」的好支書。
眾志成城戰貧困,同心同苦奔小康。在海拉決勝脫貧攻堅的戰場上,也留下了下派扶貧幹部們深深的腳印。
「2019年9月29日,威寧自治縣高原管理區下派的一個下沉幹部陶澤紅,他在群眾搬遷結束後,回去拍老房子照片。返程過溜索時沒有把腰系穩,過一半多的時候在溜索上『倒掛金鉤』,我們趕緊把他拉回來,最後還是跌落下去,腰椎骨折。他回縣城住院休息6個月後,又回來上班了。」在大石頭組採訪時,劉述參講了這個故事。
這是一條「啃下硬骨頭」的突圍路,這是一場輸不起的攻堅戰,有榮耀也有心酸,有寂寞也有溫情,有碰撞也有感恩……然而,故事從未停歇,每天都是起點。在貴州最西邊的烏蒙大山深處,海拉鎮這群可親可敬的基層幹部和扶貧工作者,踐行著脫貧攻堅的責任使命,負載著牛欄江沿岸幾代人的希望,在國家政策的春風春雨中逐夢前行,一如山頂上堅定地護衛著大地的馬尾松。
(作者:劉瑩,系貴州日報報刊社高級記者、農業農村新聞部主任;劉藍嬰、王維維、周陽,系貴州日報報刊社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