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期的大學校園不再是大學生們的主戰場,除了在家享受舒適的空調與多汁的西瓜,實習也是永恆的主題。而這個夏天,與以往暑期打工的主旋律不同,滬上本科生的實習腳印開始遍布全球。
從牛津鎮到伯克利,這些同學在上學期通過郵件自主聯繫海外知名學府的導師,獲得實驗室實習資格後,便在暑期裡踏上了他們的海外研修之旅。
外松內緊的實習
胡炳坤是上海交通大學本科大三學生,目前還在牛津大學材料學院半導體及矽太陽能電池課題組開展為期9周的科研實習。
英國牛津鎮。從計程車上搬下行李,站在Linacre學院的門前,已是晚上11點,在接待處籤了協議、拿了鑰匙,他才第一次走進公寓。收拾完行李已是深夜,帶著疲倦與喜悅進入夢鄉,絲毫不受時差影響。
白晝因為緯度高而漫長,甚至到晚上9點才會日落,人們的活動時間被神奇地拉長了,晚上七八點還在酒吧的院子裡喝著啤酒聊著天,並不著急吃晚飯。英國屬於溫帶海洋性氣候,夏天氣溫宜人,「從蒸鍋般的上海來到這裡,就好像到了天堂,我和家人開玩笑時會說,暑假來牛津避暑了!」
整個牛津鎮的市中心其實就是由牛津大學各個學院的學院樓組成,建築流派很多,建造的歷史時代也不同。胡炳坤說,就好像回到了幾個世紀之前,你會感嘆這歷史的積澱。小鎮的布局很緊湊,中心區域不太大,步行基本可以達到想去的地方,因此生活很方便。
英國人很有情調。他們很喜歡陽光,學校公園的大草坪上,每天都可以看到許多躺在上面曬天陽的人;居民很喜歡敞篷車,陽光越好篷子敞得越開。一到周末,可以看到很多父母帶著孩子們在鎮裡或步行、或騎單車,充分享受著周末和假期。
「圖書館是我來到一所新大學最想去參觀的地方!」也難怪他會被牛津大學圖書館深深吸引。
不同於國內,牛津大學每個學院都有自己單獨的小圖書館,學生們可在其間通宵自習。學校的公共圖書館也別具魅力,巴德裡圖書館是最具代表性的,新舊巴德裡圖書館之間以長長的地下通道相連,極大地方便了讀者。走進地下,你才會發現牛津大學圖書館的藏書有多少——兩層的地下密集書庫讓你眼花繚亂。牛津大學圖書館的館藏數量僅次於大英圖書館,豐富的藏書、無數的在線資料,還有發達的圖書館電子系統,為牛津學生提供了最珍貴的資源。
「我走進一個陳列著教會書卷的圖書館,浮雕莊重,兩邊三四米高的書架上擺放著十分厚重珍貴的羊皮捲圖書,氣勢恢宏,走在中間,我瞬間有一種強烈的感受:知識真的是一片浩瀚的海洋,相對於這些陳列了幾百年的圖書,自己真的很渺小。」
「當然,相比交大的材料學院,這邊的課題組規模較小。」 胡炳坤所在的半導體和矽太陽能電池課題組僅由一位教授和兩位博士後、兩位博士生組成,另外便是4位暑期科研實習的同學了。課題組實驗室有很多,儀器也很豐富,這一點很不錯,一般測試都可以在實驗室內完成。
胡炳坤很喜歡這邊科研實習的氛圍。「教授Peter Wilshaw不僅是一位很聰明的科學家,還是一位很幽默、很有情調、很喜歡講話的人,而且他很『親民』,對博士生還有年齡更小的我都沒有架子。」課題組有一次集體去撐船(punting,牛津大學傳統、經典的娛樂、運動項目),撐船的教授玩心大起,改變方向去「撞」另一艘船,甚至還成功「奪」得對方的船槳。
課題組舉行「組會」也使他受益匪淺。演講人或描述結果,或拋出疑惑,大家討論十分熱烈。對於一個結果圖像,Peter會走上講臺,畫圖講解,各種知識信手拈來。「這種氣氛很棒,因為你可以學到很多東西。」
解放日報·上海觀察記者還了解到,牛津大學的博士生培養計劃中沒有發表論文的限制,而且3年就可以參加博士答辯,一般3年半可以畢業。相比於國內,科研工作時間也不長,一般下午六七點鐘就下班了。
是否覺得他們很輕鬆?「我剛到這邊來,也是這麼想的。懷著疑惑,請教了學長後方才了解博士生的壓力並不輕鬆半分,可謂外松內緊。儘管沒有論文數量要求,但是畢業答辯很嚴苛。他們工作時間似乎較短,但是他們會用最高的效率完成相同工作量的工作,自然就節省了很多時間。」
「我還有一個很深的感觸是,這邊的博士生或者博士後是真的熱愛科研事業,一個新的測試儀器到了,或者是一個測試結果很優越,他們的興奮溢於言表,一天的心情都是高昂的。」正是熱愛,讓他們一往無前。
特講規矩的實習
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學建校於1991年,可以說是相當年輕的大學,上海交大材料學院的大三學生代振邦便在這裡進行為期兩個月的暑期實習。南洋理工大學的科研水平不容小覷,舉個例子來說,交大材料學院有兩臺掃描電子顯微鏡,平時預約做電子顯微鏡時簡直比選課還要刺激,幾乎是在開放預約的瞬間就被秒殺,然而那邊的材料學院則有7臺不同型號的電子顯微鏡。
「想到自己在這邊做實驗的便利,心裡不免有些小激動。但剛要興致勃勃地想要開展自己的實驗時,卻被實驗室的『規矩』攔了下來。」
原來新加坡政府對安全問題十分重視,每個參與和化學試劑或者電力相關工作的人,都必須參加安全培訓才能獲得進入實驗室的資格。不得已,代振邦報名了安全培訓課程,在經歷了近20個網絡授課和教室授課課時後,終於在一星期後獲得了實驗室的進入權。但是,作為本科生,即使經過安全培訓也不意味著任何時候都可以進入實驗室,而是被嚴格限制在了Office Hour,即周一至周五的早9點至晚5點,超過一秒門禁卡就會失效。
「在國內可以享受自由進出實驗室,再受到這麼嚴格的限制,顯然會有些不適應。」
時間卻讓這種「規矩」的好處日益顯現。安全知識在短時間內深刻銘記在代振邦的心中,「許多知識在我第一次聽說時會冒出一身冷汗,因為在國內時就會不經意地觸碰這些禁區」;而門禁也迫使他學會更合理地規劃時間,儘可能在工作時間完成任務,提高了自己工作效率的同時,也讓他的生活更加豐富,相比於在國內上課的日子,竟然還多了許多鍛鍊身體的時間。「總之,這些看似苛刻到不近人情的規矩,卻在悄無聲息地規範著我的行為,讓我更接近一位合格的研究者。」
獨立自主的實習
「第一次用自己的實驗臺,做自己設計的實驗,和搬磚的感覺是完全不一樣的——這標誌著從實驗目的,到數據分析,都成了我自己的獨立工作。」馬景鋮是上海交大機械與動力工程學院的大三學生,現在正在美國伊利諾州立大學香檳分校實習。
而一開始,他的實習內容只是操作著別人的試驗臺,記錄並整理數據,「這更像是一個體力活兒,我好像什麼都不用幹,做做實驗,寫寫圖像處理的代碼,讓電腦跑數據就好了。」
在此,他花了整整一周,學習了圖像處理的基礎知識和操作思路,編寫了700行的圖像處理代碼。第二周,實驗正式開始,到周五處理完所有數據之後,他卻意外地發現現象不同於預期——「重新審視整個實驗後,我發現實驗的設置太過隨意了」,他似乎發現了一個新的方向,儘管實驗正陷入僵局。
課題組裡的一席話給他指明了方向——「去找一找相關的文獻吧,看看別人做成什麼樣子了,你也可以先想想如果這個項目不行,我接下來該做什麼?」
於是,第三周他在查閱文獻、與教授等人的討論中度過,令人歡欣的是,的確發現了這個領域的空白地帶。而第四周,他在網上購得材料,親自動手並成功設計出自己的試驗臺。之後兩周的研究他也如魚得水,不僅可以實現實驗參數的靈活調整,也對處理實驗數據輕車熟路。
「儘管從接到任務,到把它變成了自己的獨立課題,前後已經花了一個月,但是我已經做好了實驗儀器,明確了研究目標,因此即使我沒有辦法在接下來的有限時間裡完成整個項目,我也算是給後人鋪足了路,可以讓香檳分校的本科生在新學期接手任務。」
他的表現讓教授給他拋來橄欖枝,教授在郵件中表示,非常希望馬景鋮在大四的時候申請成為實驗室的研究生。「這使我喜出望外!」
打怪升級的實習
鄭凌寒(合照左二)是上海交大電院計算機系的大三學生,這個夏天她在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度過了一段難忘的時光。
「我本人是計算機專業,最大的愛好是畫畫,於是我選擇參與了一個計算機視覺相關項目,既能夠提高專業知識,又與自己的興趣沾邊,一舉兩得。」
理想是美好的,現實是骨感的,在實驗室的實習生活可不是跑腿複印文件便能應付的,院校對這些「實習生」的學習與專業能力有著切切實實的要求,紛至杳來的挑戰讓她心生「膽怯」。
快速熟悉工作是第一道坎,不僅僅是語言環境的改變。赴美之前,鄭凌寒便通過郵件向項目負責人諮詢了大致情況,帶著從交大圖書館借來的相關書籍,奔赴伯克利。第一周,通過閱讀這幾本書,她完成了自學所需代碼庫、熟悉常用的函數、配置電腦環境等一系列準備期工作。第二周正式開始學習項目代碼時,她如魚得水,不需要斷續查閱資料,跨出了重要的第一步。
就像打怪升級,第二個挑戰接踵而至。項目要求他們對光學甚至眼科有一定了解,而論文中所提到的光場、波前、高階像差、澤尼克多項式,鄭凌寒此前聞所未聞。她只有硬著頭皮自學:查閱維基百科明晰概念、谷歌相關教材和資料、聯繫相關學長諮詢、在筆記本上塗塗畫畫輔助理解、根據自己的理解調試修正程序……經過頭疼又忙亂的幾天,終於「叮」地一下,好像在黑暗的房間摸索到了燈的開關,許多的想法與疑惑都串起來,一切都仿佛清晰明朗了。
實習過程中最為棘手的並不是要學的東西很多,而是不知道去做什麼。項目組的氛圍非常自由,教授鼓勵學生自主發揮,主導自己的工作,教授僅僅提供簡單的構思、對學生的想法中肯評價,但卻並不會幹涉細節如何實現、功能如何拓展。
於是在接下來的兩周時間,鄭凌寒都處於一種「找路」的狀態。事實上,這段時間,整個組都遇到了相同的問題,大家只好停下來反覆討論,大開腦洞。這兩周是痛苦的,就好像是一船水手失去了方向;同時也是有意義的,大家兩周的頭腦風暴中,更加細緻地考慮了項目的不足與未來發展的可能性,對項目的理解大大加深。
經過這段瓶頸期,組內人粗略劃分成了3個不同方向,各有分工。「我也在這兩周不斷提出新的想法,嘗試不同的解決方案,雖然有成功有失敗,但是在自主思考過程中所鍛鍊的能力以及體會到的參與感,是平日按部就班完成作業時無法感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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