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一年夏季,日寇發動一次對鹽阜區大「掃蕩」。根據新四軍軍部的指示,魯藝華中分院的師生分成兩隊:院部和文學系、美術係為一隊,隨軍部轉移;戲劇系、音樂系和普通班為二隊,分散轉移。七月二十三日晚,二隊經湖垛轉移到北秦莊。翌日凌晨,因日寇突然襲擊,師生們在突圍中,前教導主任丘東平、戲劇系主任許晴以及朱丹、李銳、張平、袁萬華、張炳炎、王海紋等二十幾位同志遇難,犧牲在日寇屠刀之下。
為教育後輩,不忘魯迅藝術學院華中分院殉難烈士,特立碑銘文刻石,永志紀念。其辭曰:英雄鐵軍,馬列指航,逐鹿華中,誓掃天狼。魯藝戰友,薈萃串場,魯迅精神,光大發揚。喚起民眾,弦歌救亡,前赴後繼,慷慨激昂。壯志未酬,飲恨吾鄉,江海悲慟,大地低昂。春雷動地,虹彩輝煌,山海競秀,人間滄桑。藍圖卷卷,史詩行行,經久不息,虎躍龍驤。展望前程,心潮逐浪,英名永垂,日月齊光。
一九八四年九月
碑文全文500餘字,直抒胸臆,讀來令人慷慨激昂,盪氣迴腸,陡然升起浩然之氣。殉難師生追隨信仰、投身革命的信念執著而堅定,他們視死如歸、寧死不屈的氣節令人敬仰,他們純粹而慷慨,像閃耀的群星,照亮著中華民族的天空。碑文同時記載著79年前的那場戰鬥。
這是一場絕地求生的突圍。華中魯藝師生突圍伊始便遭遇了日偽軍,有備而來的敵人看到手無寸鐵的師生,興奮地嗷嗷亂叫,迅速收緊了包圍圈。許晴、丘東平等人研究決定:組織師生向東南方轉移,他倆與戰鬥班負責掩護。在場的同志力勸許晴隨第一批師生突圍,許晴拒絕並反問道:「我是指揮員,你說我能先撤嗎?」這位剛滿30歲的共產黨員、戲劇家選擇了向死而生,他臨危不亂、指揮調度,不幸犧牲。丘東平前後照應組織突圍,在槍林彈雨中出生入死,以身殉國,年僅31歲。學生黨員袁萬華奮不顧身,毫不畏懼,揮臂高呼為師生指引方向,不料引來槍彈,獻出了19歲的生命。
這是一群信仰堅定的師生。戲劇系學生徐輝拖著一條重傷難行的腿,被敵人逼到河邊,由於擔心他身藏炸彈,敵人一時未敢上前抓捕,不願做俘虜的徐輝用盡力氣高呼:「打倒日本帝國主義!」喊罷,縱身躍入河中,從容就義。女學生宋瑩,為不受汙辱,泡在河水裡不肯上岸,被兇殘的敵人用刺刀猛刺頭部,壯烈犧牲。還有幾名女生遭日軍追逼至河邊,為免遭玷汙,毅然投河殉國,成就悲壯的「九女投河」。據統計,殉難的學生中年齡最大的27歲,最小的只有16歲。這慘烈的犧牲令大地震顫,江河動容!
事件發生後,新四軍軍部出於安全考慮,將華中魯藝師生編入部隊,組建魯迅藝術工作團繼續進行文藝工作。《解放日報》《新華日報》等帶著無限痛惜發文悼念殉難師生,抗議日軍暴行。陳毅悲憤地寫道:「……又如丘東平、許晴同志等,或為文人學士,或為青年翹楚,或擅長文藝,其抗戰著作,馳譽海外,或努力『民運』,其宣傳動員,風靡四方。年事青青,前途詎可限量;而一朝殉國殞身,人才之損失,何能彌補。言念及此,傷痛曷極!」
碑銘表達了對殉難師生真摯的緬懷。華中魯藝師生的殉難使「江海悲慟,大地低昂」,師生慷慨赴死的豪情感動了當地百姓。逢年過節,附近村民便備上供果,去墓前祭奠英靈。為表達對殉難師生的懷念,當年的「北秦莊」改名為「東平村」,戰鬥的小橋命名為「東平橋」。今日的烈士陵園也已成為開展愛國主義和革命傳統教育的場所,向後來人講述華中魯藝師生信念堅定、英勇不屈的事跡。
碑銘讚揚了華中魯藝師生的英雄品質。華中魯藝師生是共產黨領導下的「英雄鐵軍」,他們帶著滿腔熱血,追尋「馬列指航」的光明道路,他們許下「誓掃天狼」的錚錚誓言,決心靠文章「喚起民眾」,以「弦歌救亡」國家,他們攜手並肩,「前赴後繼,慷慨激昂」,積極開展「民運」,踐行初心和誓言,但卻在那個夏夜「壯志未酬」,飲恨他鄉,把青春和身影定格在這裡。師生們「英名永垂,日月齊光」!追尋信仰的道路上充滿未知,但華中魯藝師生用生命為億萬國人帶來了動人心魄的「英雄氣息」。
碑銘體現了文藝凝聚群眾力量的價值。抗戰最艱難之時,中華大地長夜如晦,文化藝術的價值遭遇冷落,中國共產黨卻堅持「藝術——戲劇、音樂、美術等是宣傳鼓動與組織群眾有力的武器」,於是「魯藝」應運而生。一句「魯藝戰友,薈萃串場,魯迅精神,光大發揚」,深刻表明華中魯藝師生傳承和發揚的是革命文藝精神。1941年6月初,成立不到半年的華中魯藝師生便深入各地農村,一邊幫助百姓夏收,一邊開展抗戰宣傳。他們不知疲倦,積極創作反投降、反「掃蕩」、減租減息、參軍報國、統一戰線等內容的版畫、漫畫、標語、口號,進村串戶,宣傳抗戰必勝的信念,動員了近2000名農民參加自衛隊或新四軍,充分彰顯了共產黨領導下文藝釋放的蓬勃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