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前幾天回答了這樣一個問題：《紅樓夢》寧國府老僕焦大醉罵「爬灰的爬灰」，「爬灰」一詞是什麼意思？有何典故？
紅樓夢第七回《送宮花賈璉戲熙鳳 寧國府寶玉會秦鍾》有這樣一段：
焦大越發連賈珍都說出來，亂嚷亂叫說：「我要往祠堂裡哭太爺去。那裡承望到如今生下這些畜牲來！每日家偷狗戲雞，爬灰的爬灰，養小叔子的養小叔子，我什麼不知道？咱們『胳膊折了往袖子裡藏』！」
早在清朝人的《吳下諺聯》一書中，對於扒灰和爬灰就有了詳細的解釋。這兩個詞在清朝以前的文學作品裡就已經存在了。
關於爬灰最有名的故事可能就是唐玄宗和楊玉環吧？在文學作品中，早在《詩經》中就有詩諷刺。而且這兩個故事的結局都是悲劇。
一、《吳下諺聯》中的扒灰和爬灰
《吳下諺聯》中關於扒灰是這樣解釋的：
翁私其媳，俗稱扒灰。鮮知其義。按昔有神廟，香火特盛，錫箔鏹焚爐中，灰積日多，淘出其錫，市得厚利。廟鄰知之，扒取其灰，盜淘其錫以為常。扒灰，偷錫也。錫、媳同音，以為隱語。
大意是，公公和兒媳婦有私情就是扒灰。之所以取這個名詞，是因為廟裡香火灰中有錫箔，從灰中扒出錫來，可以賣錢。扒灰，就是偷錫，兒媳婦的「媳」與錫同音，所以有了隱語：扒灰。
關於爬灰，作者講了一個故事：
王荊公子雱，早世，其妻另築小樓以居，荊公時往窺焉。媳錯會公意，題詩於壁，有「風流不落別人家」句。公見之，以指爪爬去壁粉。外間「爬灰」之語，蓋昉於是。
這個故事把王安石老先生編排了一頓。坊間傳說，不足為信。
這兩個詞語都是公公與兒媳亂倫的隱語。紅樓夢中秦可卿之死就是這個原因，所以有焦大醉罵之事。
二、幫派中的扒灰 有洩密之意
清朝徐珂《清稗類鈔》中的扒灰有另外一個意義：
青、紅二幫，亦有十戒。戒忤逆，戒強姦，戒盜，戒，戒扒灰，【此與世俗翁淫媳之扒灰不同，蓋幫中之事至為秘密，若以告外人，則為扒灰。輕則撻，重則丟。丟，殺也。】戒吃水放水，戒酗酒滋事，戒殺人放火，戒罵天地，戒弟兄不和。
青、紅幫的幫規中有戒扒灰一條，特意指出了」扒灰"與「翁淫媳」不同，是指洩露了幫中秘密。如果犯此幫規，輕則鞭打、重則取其性命。
看來盜亦有道，黑社會也有規矩呀。
三、包公怒審扒灰案
明朝安遇時《包公案》中第六十《獸公私媳》中寫了一個案子。
話說西吳有姓施名行慶者，欲與媳宋氏私通，一日其子得知，遂自縊而死。行慶大喜，哪曉得其媳宋氏因痛夫身亡，越發不肯與行慶私通。只其子有一美妾，日夜與之交歡，聲聞合郡，人都稱為灰池。他有二孫，年紀尚幼，遂用厚禮聘下絕大孫媳。孫未有十歲，孫媳倒有十六歲，便接過門，儘自己受用。
這個貞潔的宋氏不堪名聲受到玷汙，結果和秦可卿一樣，不久就離世了。沒有多久，這個施行慶也被鬼抓了去。不過這個老頭子壞得很，二人先告狀：
行慶反出狀告：告為不孝事：婦德善事公姑為首，孝道承順意旨為先。 媳婦某驕悍異常，兇惡無比。欲求不遂，心事徒掛；反加惡名，致遭屈死。至親宋存見證。孝義何在，合行嚴究。包公看罷，大怒道："兒媳不孝，當得何罪？"再拘宋氏來審。鬼卒拘得宋氏來，宋氏亦訴道：【訴為新臺事】：告不孝，妾不敢辭其名，叫灰池，人如何崇其號？與其扒灰，寧甘不孝。 包公看罷大怒道："原來有這樣事！人非禽獸，惡得如此！施行慶，你怎麼做出這樣勾當，還告人不孝？"
包公眼裡不揉沙子，明察秋毫，處罰惡人的手段也很有趣：
「吩咐鬼卒割去（施）行慶陽物，發去為龜。「
既然兒媳婦是個好人，今生受了委屈，包公就讓她來世作個佔卜之人，沒事就烤烤烏龜，當作報仇了：
」宋氏守節致死，來生做一卜龜行生，把二人的肚皮日夜火炙以報之。" 。
需要注意的是文中有」訴為新臺事「，這是什麼意思呢？書中說包公最後批案時還寫道：
審得經有新臺之恥，俗有扒灰之羞。
古人最愛掉書袋，沒有點文化，看通俗小說也看得費勁。
四、新臺事 詩經中的扒灰
」新臺事「就是一個「扒灰」的典故。詩經中一篇 《國風·邶風·新臺》 ，詩云：
新臺有泚，河水瀰瀰。燕婉之求，蘧篨不鮮。新臺有灑，河水浼浼。燕婉之求，蘧篨不殄。魚網之設，鴻則離之。燕婉之求，得此戚施。
這首詩是諷刺春秋時期衛宣公強佔兒媳的醜聞。
當年衛宣公和父親衛莊公的姬妾夷姜私通，生下兒子公子伋，並立為太子。後來衛國給太子伋迎娶齊國女子宣姜為妻， 沒想到衛宣公看到宣姜的美貌，竟然自己把她娶過來。
宣姜還生下兩個兒子：公子壽 和公子朔。原來的丈夫成了自己兒子的哥哥。
公子伋的母親夷姜失寵後上吊自殺。 衛宣公竟然又派人殺掉了自己的兒子太子伋 ，結果陰差陽錯，太子伋和公子壽都被殺手取了性命，於是公子朔成了太子。
《國風·邶風·新臺》寫的就是衛宣公的醜陋行為，詩的結尾寫到：
魚網之設，鴻則離之。燕婉之求，得此戚施。
鴻：蛤蟆，一說大雁；戚施：蟾蜍。撒下魚網不見魚，一個蝦蟆在其中。本想嫁個美少年呀，換來了一個駝背醜老公。
人不知道醜不醜，但是心理和行為的確醜陋不堪，扒灰的衛宣公算是人間的極品渣男了。
五、唐朝的扒灰 薛王沉醉壽王醒
唐玄宗的寵妃武惠妃死了以後，頓時感到人生沒了樂趣。於是身邊有人給他推薦美女：
或言妃姿質天挺，宜充掖廷，遂召內禁中，異之，即為自出妃意者，丐籍女官，號「太真」，更為壽王聘韋昭訓女，而太真得幸。《新唐書》
楊玉環是壽王的妃子，壽王是誰？是死去的武惠妃的親兒子。成語說愛屋及烏，這個腦洞開的有點大，一時轉不過彎來。總之，唐玄宗寵愛武惠妃，喜愛武惠妃和自己的兒子，更愛兒媳婦楊玉環。於是楊玉環很快代替了武惠妃的地位。
李商隱有詩寫到：
龍池賜酒敞雲屏，羯鼓聲高眾樂停。夜半宴歸宮漏永，薛王沉醉壽王醒。《龍池》
龍池在唐興慶宮裡面，楊玉環和唐玄宗在歌舞昇平之中幸福而快樂，下面的薛王無所顧忌喝得酩酊大醉，可憐的壽王卻無比清醒。
對於這個對比，後人評價李商隱：
「詞微而顯，得風人之旨。」（宋代羅大經《鶴林玉露》）
這和詩經中的《新臺》一樣，都是一種諷刺，只不過更加巧妙，不露聲色。
結束語
《紅樓夢》中，寧國府老僕焦大罵「爬灰的爬灰」，是指賈珍與兒媳秦可卿苟且之事。秦可卿便如《包公案》中的兒媳宋氏，因羞辱而自殺。
據說《紅樓夢》後四十回非曹雪芹所寫，不知道曹雪芹筆下賈珍的結局如何。 如果到了陰間，是否有個包龍圖替秦可卿報得此仇呢？
@老街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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