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金帶連環束戰袍,馬頭衝雪過臨洮。
卷旗夜劫單于帳,亂斫胡兒缺寶刀。
一般來說,「王朝遊戲」模式裡,皇戚爭權、女寵亂宮、宦官弄朝、朋黨亂政、藩鎮坐大、夷狄寇邊、民變沸天這七個關卡運氣不好遇上一兩個,基本就差不多GAME OVER了。
但是大唐是個例外。
唐王朝享祚289年,安史之亂後的「衰敗」時代有152年,在這近三百年裡,通關一開始就是地獄模式,難度極大:
先有兄弟鬩牆玄武之變,後來武曌橫空,好不容易開元盛世穩定了一些,遊戲難度稍稍降低,漁陽鼙鼓又動了起來,霓裳羽衣黯然收,模式立馬又回復到極難。
再來甘露事變、牛李黨爭、王仙芝黃巢起義、藩鎮思動、北疆西土更有突厥、吐蕃等一大票強勢遊牧「一波還未平息,一波又來侵襲」地死磕,地獄模式享受了一遍又一遍。
大唐這些「通關模式」隨便哪一個放在別的王朝(比如我「大宋」),都是亡國在即的事情,而唐朝竟然在這地獄模式中又續了一輪壽命,續出了個高壽王朝,硬生生將GAME OVER打成了GAME CONTINUE。
四敵環繞,內憂外患下,還能依然這麼頑強的政權,歷史上恐怕沒有過,今後不大可能出現。
就好像一個人前半生曾經做過一番大事業,中年不幸遇上重病,只剩下半條命,之後各種人生打擊各種悲慘,但是依然堅強地挺過後半生,活出了一個比較高的壽命,還為後人積累了不少有益的經驗,這個生命力實在是強大。
大唐無疑是一個強大的王朝,一個你不得不佩服的王朝。
二
秦時明月漢時關, 萬裡長徵人未還。
但使龍城飛將在, 不教胡馬度陰山。
《資治通鑑》記載:
貞觀七年十二月甲寅。上幸芙蓉園,戊午還宮。從上皇(指唐高祖,當時已讓位。)置酒故漢未央宮。上皇命突厥頡利可汗起舞。又命南蠻酋長馮智戴詠詩。
又記載:
自開遠門西盡唐境,凡萬二千裡。閭閻相望,桑麻翳野,天下稱富庶者無如隴右。
翰每遺使入奏,常乘白橐駝,日馳五百裡。
「閭閻相望,桑麻翳野」,寫得非常浪漫,文採斐然。
隴右、河西節度使哥舒翰入朝時常騎白駱駝,一日狂馳五百裡,極盡拉風之能事,就這速度,也得馳上好多天才抵京。
所謂開遠門,唐長安城西門之一。
開遠門建於隋初,是隋唐長安郭城西城牆最北的一座城門,也是隋唐絲綢之路的起點。
隋代稱開遠門,唐代改名安遠門。名為「開遠」,可能意在表明隋唐帝國有向西拓展領土的需要。作為隋唐長安郭城西面的通衢大門,開遠門見證過許多重要的歷史事件。
開遠門距長安城的國際貿易市場西市僅有兩坊的距離,門外豎有裡程碑「立堠」,上題「西極道九千九百裡」,不言萬裡,表示遠遊之人不為萬裡之行。
當時,只要提起從長安到西域去的裡程,大多從開遠門計起。唐天寶八年(749年),在開遠門外建「振旅亭」,用以表示等待西徵的戰士歸來。
還是在《資治通鑑》裡:
(天寶元年)是時,天下聲教所被之州三百三十一,羈縻之州八百。置十節度、經略使以備邊。
所謂聲教所被之州,可通俗理解為華夏文化區,羈縻州乃是為籠絡控制周邊少數民族而設。
用今天的話語翻譯一下就是:當時天下有331個州(縣)以及800個少數民族自治州。
唐 長安城平面圖
唐 洛陽城平面圖
唐王朝基本打通了整個亞洲大陸中心地帶,保證了路上絲綢之路的順暢。
更別說,大唐還短暫設立過波斯都督府,「爪子」都伸到了伊朗高原。
感受一下這蒼茫的雲海和黃沙的萬裡徵途。
青海長雲暗雪山,孤城遙望玉門關。
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
五月天山雪,無花只有寒。
笛中聞折柳,春色未曾看。
曉戰隨金鼓,宵眠抱玉鞍。
願將腰下劍,直為斬樓蘭。
玄奘法師西行路過的那些國家,若干年後等他取經歸來,都是大唐的疆域了。
不知道他在寫《大唐西域記》的時候,心中是何想法?
政治先進,軍事強大,經濟發達,文化自信,心胸開闊。
這才是大唐。
這才是大唐近三百年頑強不倒的秘密吧。
三
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
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
白頭搔更短,渾欲不勝簪。
其時,唐王朝的內部矛盾非常劇烈,皇族與勳貴之間,皇族內部之間,開國勳貴與後來宗族之間,關隴世家與山東世家之間,勳貴與外戚之間,勳貴與宦官之間,宦官與外戚之間,後來的科舉官僚與勳貴之間,中央政府與藩鎮之間。
等等等等。
其時,北方是強大的遊牧勢力,一開始是稱臣納貢(渭水之盟),不多時就關係破裂發展到拔刀相向,當然最終在對抗中耗死了對方,逼得對方遠走西方——這是東西突厥。
西側則是當時頂尖的勢力,雙方打打和和,互有勝敗,時為朋友,時為對手——這是吐蕃、薩珊波斯和倭馬亞、阿拔斯阿拉伯。
大唐建國依始東北方向就有戰事,漢四郡淪陷幾百年,太宗高宗兩朝花費巨量的人力財力軍力才取得勝利——這是高句麗。
西域之路上,漢民淪陷幾百年,被吐谷渾割據,高昌阻隔,西突厥霸佔,焉耆、龜茲圍攻。
內憂外患,還有如此生命力的強大王朝,唯我大唐!
四
唐之德大矣!際天所覆,悉臣而屬之;薄海內外,無不州縣,遂尊天子曰「天可汗」。三王以來,未有以過之。至荒區君長,待唐璽纛乃能國;一為不賓,隨輒夷縛。故蠻琛夷寶,踵相逮於廷。際天所覆,悉臣而屬之,薄海內外,無不州縣!
《舊唐書 北狄列傳》
萬裡交河水北流,願為雙燕泛中洲。
在如此惡劣的環境下,大唐都能如此絢爛地盛開。
與你我而言,現今遇到小小困難,何能言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