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帥叔
昨晚因工未能回家，循著學員們嘹亮的歌聲番號來到食堂，自己打卡、拿盤、自選餐食，一饃一粥二三素菜，又義無反顧地選擇了清炒豆芽。
食堂的豆芽依舊是23年前的老樣子，蔫蔫耙耙不油不淡，之所以義無反顧地想吃豆芽，不是因為它好吃，而是想起它應該是我食堂生涯開始後的初戀。
92年冬，我光榮入伍，團是紅軍團，有著光榮的歷史和厚重的功勳，榮譽稱號叫「金鋼鑽」團，大意是沒有完成不了的任務、沒有攻克不了的困難、沒有打不敗的敵人之含義。那時還沒有「高大上」之類這種富有生命力的形容詞，只覺得這稱號很光榮，很洋氣。
我們當時的新兵連大約一百來人的樣子，由炊事班四個老兵保障，記憶最深刻的便是早餐。早餐之簡，只留憂傷；早餐之淡，僅剩食殤。那時當小值日打早餐可是個技術活，第一盆稀飯和饅頭不能多打，要控制好量，分給八個人後要剛好分完。盆內稍有剩餘炊事班是恕不接待的，盆子空了才能再去打稀飯和饅頭。如第一次量稍多，待盆空時再去打飯，往往顆粒無收，迎接你的將是班長的牛眼和戰友的沉默。
打菜的盤子每班只有一個。那是上上上代的老兵傳下來的，深二指、近尺圓、七成新的白搪瓷紅花綠葉盤，年代歷史出身無從考究。盤中的菜每周總有四天早上是不變的，三塊半寸大紅腐乳，兩飯勺清炒豆芽，一個班八個人吃，故得名：「四三二一」。
那時吃早餐大家要懷著恭敬心和敬畏心，班長大人在上，新兵吃豆芽一次不能超過三根、吃腐乳一次不能超過小指甲蓋大小，多了晚講評時會遭班長不點名批評，可能是希望新兵要知道尊卑有序及物稀為貴吧！
我最佩服同班一位河南籍王姓戰友，他筷子湯匙都耍得已臻化境。用筷如蛟龍出水，入盤不撥不翻，夾住豆芽回送不多不少正好三根以內；腐乳每次總是鷹拿雁捉雲淡風清地粘回黃豆大小一塊，勻勻地抹在饅頭上，一口咬下，眼眉低垂，有滋有味，範兒十足；使湯匙亦同樣出神入化，且標準始終如一，令人嘆為觀止。
天天的清炒豆芽，蔫蔫耙耙不油不淡，但它是那樣的始終如一，對我不離不棄，點綴了我新訓成長成熟的100天。
中國發明豆芽約有兩千多年的歷史，創造發明者已不可考。《神農本草經》稱豆芽為「黃卷」，記載：「造黃卷法，壬癸日（指的是冬末春初之時），以井水浸豆，候芽長寸，幹之即為黃卷。用時熬過，服食所需也。可主治溼痺筋攣，膝痛不可屈伸也。」
早時豆芽首先是用於食療，其次用於道家養生。由此可見，豆芽是個寶。
新訓百日，計十五周，每周四吃，合六十數，有甲子之意，亦生祥瑞之感，可見清炒豆芽與我淵源頗深。與軍灶的因緣際會和鐫骨銘心便由它始，名初戀不為過，其功也不可沒。
細思量，豆芽正如我。看豆芽，身細長、體羸弱，青芽頭、有朝氣；而我那時，毛頭小夥子，身高178、腰圍2尺1、體重117，整個是一個鮮活版會思考的豆芽。豆芽纖細，但有能量，汲水成長，富有生命的張力和頑強，團結起來能頂起磚頭；我那時來到部隊，鍛打錘鍊，在枕戈飲膽鏃礪括羽中懂得了使命和責任。
新訓苦！一身汗，一身泥，匍匐前進肘磨爛，下雪下雨都訓練，不像現在這樣人本關懷，天降甘霖戰士室內盡開顏；400米障礙摔得滿身都是傷，脛骨骨膜都磕顯出來，簡單包紮繼續訓練，我也是麻木了。
累！早上睜眼穿衣就往樓前衝，人還未醒就得3公裡變速跑，下午歸營前又是5公裡越野，班長的武裝帶在一旁時刻忠心地伺候，熄燈後宿舍裡伏地挺身、仰臥起坐、負重深蹲、仰臥端腿輪番享用，衣服汗溼得都能擰出水來……如果那時看了《甄嬛傳》，我也想對班長喊「皇上，臣做不到啊！」哈哈。
痛！訓練強度大到天，肌肉酸痛上床難，入廁蹲下起不來，下樓一瘸一拐腿痛斷。
髒！冬季作訓服有月餘未洗，汗漬油漬泥漬浸如鼓皮，齊步擺臂蹭之振振作響；每班每天只有兩瓶熱水，其一歸班長專用，餘者七人飲用，寒冬腳入浸骨冷水洗之抽筋，故有意避之，三四天後脫下的襪子就變得鐵骨錚錚屹立不倒味道無敵。年前組織洗澡，懷揣激動走進夢想才知道何謂壯觀，觀澡堂如入白色竹海駢肩累足萬味升騰，來到池前看得我也是醉了，水色如泥呀！千古名句頓顯腦海，「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還。」
哭！受到委屈了，思親想家了，訓練累得尿血了，蒙頭被窩裡哽咽少年英雄淚沾枕。
暖！戰友情深互幫互助，比學趕幫同舟共濟，輝、生、福、金、川、根，感謝你們，溫暖的集體使我真正懂得了團結就是力量。
衝！戰士的姿態就是衝鋒，沸騰的血液不甘定格於任何瞬間，堅實的脊背為的就是職責和重擔，人可以逃避使自己不吃苦，但更應該善於把自己的苦變成樂，使苦成為樂的一種成分。苦才是我這個不完美之人真正的財富。其實，吃的苦多了，苦就本無所謂有、無所謂無了！
所以，清炒豆芽是我入伍吃大灶食堂的味覺標識，也是我這顆小豆芽在軍營成長、成才、成熟的開始，更是我突然想起以往些許經歷的小小誘因。感謝清炒豆芽，回憶因你而異彩紛呈！這輩子都不會忘記你！你是我的菜！
｛配圖來自網絡｝
溫字煮酒，情關風月
好風如水，大被同眠
快樂的守望者。人稱帥叔。魯國人。生於青藏高原，身高亦同；痴迷茶，樂閱讀，好旅行，喜做有意義的事。偶爾也會寫些小東小西。
眠 風 樓 ∣ Artryst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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