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昌熾
林昌熾（左）接受陳文定專訪。
高 層 會 ， 有 見 地
第14期
林昌熾
1965年出生，廣東梅州人。畢業於廣東省人民警察學校(現廣東警官學院)，當過公安偵查員，1987年成為律師。
曾擔任沙井「龍哥」黑社會案一重要涉案成員、廣東省人民檢察院反瀆局原局長杜言等人的辯護人。先後創辦廣東寶城等3所律師事務所。目前系廣東守靜律師事務所主任。4月9日，他當選為深圳市律協第十屆會長。
我們現在說律師界有三大弱勢群體，一個是女性律師，一個青年律師，另外一個就是中小律所。我提出給青年律師、懷孕女律師實行會費減免等等，抓住這三大弱勢群體的心。
我們希望設立公設辯護人制度，成立公設辯護人管理辦公室或者委員會，爭取更多國家資金，管理好公設律師，吸引律師進入公設律師隊伍。
關於競選演講：現在，有人站出來，要擔當要奉獻，重新點燃了一些人的激情
陳文定：網上有一段你的3分鐘競選演講視頻，被13次掌聲打斷，演講的內容直擊行業痛點，語言又很風趣幽默，一下子成為律師界的「網紅」。大家忽然發現，原來競選會長也可以這麼活潑。這是你一貫的表達風格？
林昌熾：火爆的程度遠遠超乎我的想像。15號在深圳召開的人才博覽會，司法部律師公證司負責人過來參加。他告訴我說他也在網上看到了視頻。包括我從其他各方面得到的反饋，從司法部各司法廳，人大方面的，以及全國很多律師，都知道這個事。可以說引起了跨行業、跨地域的一種關注。
中南財經政法大學法學院副教授陳虎對我評價，「認識林會長已經快五年時間，印象中他一直保持了客家人謙虛低調的處事作風，但這一次競選演講，他極具爆發性的舞臺表現，以及充滿擔當的競選承諾都讓人眼前一亮。」
陳文定：都說客家人都是低調內斂的，這次為什麼這麼高調？
林昌熾：這是競選，競選的話，你再去溫良恭儉讓，你肯定就要名落孫山。會長是現場500名律師代表投票選出來的，3個候選人演講PK。這樣的情況下，必須要把自己的想法淋漓盡致地表達出來。這是演講的特點所決定的。
陳文定：你是怎樣準備這次演講的？
林昌熾：這一次，60多名律師報名參與理事競選，主席團選出42人進行PK，角逐出35名理事。35名理事中11人參與會長、副會長競選，PK掉兩人，剩下9人，再選出3人PK競選會長。
競爭是很激烈的。競選前有一個多月的時間，我每天凌晨1點睡凌晨四五點起來。我每天讀《新周刊》、《深圳律師》雜誌，找格言警句，了解歷屆律協的施政綱領，還向我認為的業內頂尖人士請教。
陳文定：你覺得你的演講擊中了深圳律師的哪些痛點，他們為什麼會鼓掌？
林昌熾：首先是這個演講讓很多人感到一種激情。我們過去說特區不特了，特區的人不願意再承擔這個責任，不願意擔這個風險。現在，有人站出來，要擔當要奉獻，重新點燃了一些人的激情。
我的七點承諾，都是目前律師最關心的幾個問題。一個就是律師如何做大業務，業務怎麼發展起來，把這個蛋糕做大，能夠多一些生存空間。
第二個問題就是減輕稅賦的問題。另外一個呢就是維權問題，律師的權益有時候得不到保障甚至被踐踏。
還有就是涉及到中小所的一些發展問題，大所的行業領軍位置不容忽視。
我們現在說律師界有三大弱勢群體，一個是女性律師，一個青年律師，另外一個就是中小律所。我提出給青年律師、懷孕女律師實行會費減免等等，抓住這三大弱勢群體的心。
陳文定：你說在任會長期內，無論你本人，還是守靜律師事務所都將不參加任何榮譽性的選舉和評比，不為本所謀取任何商業利益。這一點贏得了普遍的讚譽，認為應該全國推廣。但是你提到不向協會報銷一分錢，即使是因公出差，也要自掏腰包。你為什麼要提這麼高的自我要求？
林昌熾：對一個做了30年律師，50多歲的人來說，這一點經濟實力是有的，不算什麼。我更希望通過這樣的方式，樹立一種風尚，就是你要有奉獻精神。
我覺得我的人生已經到了這樣一個節點。追逐名利到了一定程度之後，就會講奉獻，講對整個行業的擔當。
我十歲前是放牛娃，可以說是社會的厚愛，讓我獲得榮譽，讓我衣食無憂。尤其是深圳這個改革開放的熱土成就了我的很多夢想。當我已經脫離為稻粱謀，職業追求也到達一定程度，得到機會來報答行業，確實有這樣的使命感和責任感。
陳文定：你在競選演講中說自己會是一個勇於自我問責的會長，要將競選承諾記錄在案，屆滿時逐條進行核驗，對於忽悠代表、騙取選票、無所作為的，進行公開譴責乃至彈劾。精神可嘉，令人敬重。不過，在你的承諾中，有一些內容也是比較抽象的，對這些抽象的承諾如何考核，接下來會不會制定更加詳細的規劃方案，比如包含目標數據、推進時間表等要素？
林昌熾：我的競選承諾也許不會百分之百兌現。另外我也不會因為競選承諾就故步自封，機械地按照競選承諾去做，也有可能我沒有承諾的也會去做。還是要根據社會發展、律師行業的發展去調整。三年期滿後，律師代表可以對我的命運作出裁決，或者我自己也可以做出選擇。但求無愧於心。
關於律協：深圳怎麼培養涉外律師人才，怎樣發展涉外業務，做大行業蛋糕是當務之急
陳文定：你是深圳首位刑辯律師出身的律協會長，你對這一身份的自我評價是「有情懷、只向真理低頭」。刑事辯護被譽為律師業務的王冠，但往往也是情況最為複雜、風險最高的律師業務。刑辯律師就好比我們記者行業裡面的調查記者。我們很想知道，一位刑辯律師會長，對於行業協會的管理會帶來哪些新的視角，新的變革？
林昌熾：作為刑事辯護律師，我更加注重我的辯護能給當事人帶來什麼東西。也就是說，當事人經過你的辯護是不是在法律框架下得到了一個最輕的處理。
刑事辯護中，就是要在法律許可的範圍內，調動一切可以調動的資源，讓辯護人得到最好的結果。
做會長也一樣。演講再好，不是唱戲不是表演。不是說做一場手術，把全院主治醫生找來做一個很漂亮的手術，但病人死掉了。我作為刑辯律師，注重的是工作效率和實效。
第二個呢就是律師的權益保障。刑辯律師是沒有公權力作為後盾的，保障律師的權益我是深有體會的。
陳文定：今天距離你履新律協會長已經一周，這一周你做了哪些實際的工作？
林昌熾：這一周我做了兩個工作，一個是對我的工作團隊進行分工。另一個就是謀劃國際化。
應該說，北京和上海有區位優勢，律師行業發展得比廣東好。另一個，廣東這邊，廣州和深圳實際上形成了雙中心，造成了整體不夠強的局面。還有戰略目標上也發生偏差，前不久司法部推薦15個律師作為代表，跟國際律師聯盟對接。廣東一個人都沒有，說明我們在涉外人才培養上落後了。
這兩天國際人才交流會就在深圳舉行。我也去參加了，我有一個很強烈的感受，就是在「一帶一路」國內企業走出去的背景之下，深圳怎麼培養涉外律師人才，怎樣發展涉外業務，做大行業蛋糕是當務之急。
陳文定：你在競選中也提到，當選會長之後要推動設立公設辯護人制度，擴大法律援助範圍，提高法援案件的補助標準。這是一個刑辯律師會關注的典型問題，但往往對犯罪嫌疑人的權利保障是很容易被社會忽略的。為什麼設立公設辯護人制度這麼重要，以至於成為你當選會長之後的一項重點工作來推進？
林昌熾：一個國家對被羈押犯罪嫌疑人的權利保障，是衡量一個國家文明程度的重要指標。在我們國家，一些嫌疑人由於經濟條件差沒有錢請商業律師，而法律援助機構由於經費、人員編制的原因，也滿足不了實際的需求。有統計顯示，一些地區得到辯護的嫌疑人只佔到30%。
我們希望設立公設辯護人制度，成立公設辯護人管理辦公室或者委員會，爭取更多國家資金，管理好公設律師，吸引律師進入公設律師隊伍。以此擴大法律援助的範圍，有效提高刑辯率以及刑事辯護的水平，充分保障人權。這些工作這些年一直在探討，律協還有努力的空間。
陳文定：你還提到了，要給中小所特別的愛，讓中小所做精做細，有尊嚴、有地位。前不久就傳出有的專家小所發展不順，面臨轉讓關門。成為會長之後，你要從哪些方面給中小所特別的愛？
林昌熾：目前來講，我們打算和司法局合作，聯合開發管理軟體，免費提供給中小所使用，提高管理效率降低管理成本。
另一個，我們希望在中小所集中的地區選聘最專業的會計師事務所，用最優惠的價格為中小所提供這個財稅服務。我們還要搭建主任的交流平臺，讓中小所主任不再孤軍奮戰。還有就是在中小所碰到投訴的時候，我們要有更多的風險指引和保護。
陳文定：作為律協會長，你覺得目前深圳律師哪些權益急需保障？
林昌熾：維權是我的一個老本行。目前反映比較多的，一個是有幾個看守所，他們會見場地不足的問題，造成律師這個排隊過長。
一些律師反映，法官助理電話總是打不通，和法官聯繫不暢順。我們希望能夠建立一個機制，能夠在上班時間有人接電話。
真心話
我取紅頂律師的尊重規則，我取勾兌律師的善於溝通
陳文定：你上世紀80年代從當警察，轉行當律師，創辦了寶城所、尚權深圳所、守靜所。38歲的時候還去英國留學兩年。看上去是一個非常不安分，很能「折騰」的人。
林昌熾：我這個人喜歡超越自我。比如說2010年我是寶城律師事務所主任，我做了15年主任，把這個所帶到全國優秀律師事務所。我把這個所帶到這個高度，我認為已經完成使命，再做下去也沒有意義了。
後來，我就想辦一個專業從事刑辯的律師事務所。我當時就創辦了北京尚權(深圳)律師事務所，搞刑辯專業化的道路。
我這個人是一個有很深嶺南情結的人。也是一個願意把一口井挖深而不是到處挖井的人。所以，我就在2015年創辦了廣東守靜律師事務所，立足於廣東從事刑辯業務。
我個人從2011年開始走刑事辯護專業化道路，應該說做到了一定的高度。到後來只專注於職務犯罪案辯護。這些年我為多名涉案廳級幹部進行過辯護。
陳文定：廣東省人民檢察院反瀆職侵權局原局長杜言受賄案剛結案不久，聽說你是杜言的辯護人？
林昌熾：嗯，杜言案剛被深圳市中級人民法院一審認定受賄罪成立，被判無期。杜言服判沒有上訴。這個案件得到了法院公平公正的判決，法院充分地保障了被告人的權利。
陳文定：給杜言辯護意味著什麼？
林昌熾：杜言長期在廣東省人民檢察院反貪局偵查一處擔任處長，除了直接偵查重大案件，還指導全省檢察機關的重要職務犯罪案件偵查。
要取得他的信任，擔任他的辯護律師，是非常不容易的。一方面要有一流的專業水平，能夠幫得到他。另一方面，要有豐富的人生閱歷。一個手握重權的官員淪為階下囚，這個角色的轉換，如果沒有人生閱歷是沒有辦法和他交流的。
陳文定：你的參政議政履歷很豐富，也曾經當過律協第八屆副會長，這一次為什麼又要再次競選會長，而且如此地誌在必得，如此地全力以赴。你期望打造一個怎樣的律師協會？
林昌熾：律師事務所就是一個所，是深圳686家所裡面的一分子。截止到3月底，深圳有686家律所有10500多名律師。這個數字每年都在增長。
律師協會作為一個行業自律自治性的組織，會長以及會長的工作團隊、理事會，是不是會聚精會神為整個行業謀發展做貢獻，會對整個行業發展起到一個很重要的一個影響和作用。
陳文定：你說要當一個全職的會長，辭去守靜所主任的職務，三年內不再接受任何新的案件。守靜所是2015年8月份才成立的，現在你辭去守靜所的主任職務，會不會影響守靜所的未來發展呢？我能否這麼說，在你心目中，律協會長比當守靜所主任的分量更加重要？
林昌熾：守靜所發展到現在已經兩年了。我常常說不要追逐馬跟著馬去跑，而是要養好草原，等馬上門。
我買了卓越城的辦公樓，按照客家圍龍屋的特點裝修了辦公室，買樓加裝修花了2000多萬。這就是建草原。守靜所在去年8月28日搬到這裡來辦公。想走的律師不走了，不想來的律師也來了。
實際上我競選會長，我覺得是有天時地利人和因素的。既有我個人的選擇，亦有環境的因素。應該說深圳的司法行政機關非常有擔當也很有智慧，有強烈的扶持律師行業發展的意願。有這麼多的因素，才促使我來競選會長。
陳文定：對一些人來說，當選人大代表政協委員是一種積累人脈資源的方式，和檢察院法院打交道也有很多便利。你從2001年開始當選寶安區第一屆政協委員，又多次當選市區人大代表，你對參政議政抱有很高的熱情這是為什麼？
林昌熾：應該說，律師是沒有公權力做後盾的職業，一開始參政議政的時候，我確實是希望能夠獲得更高的這個知名度，提升社會地位，獲得體制的支持。
但是到一定階段之後，你會發現你這個平臺不僅是為個人帶來好處，還在為行業帶來好處。
陳文定：有人說律師分為紅頂律師與平民律師、勾兌律師與專業律師，你是怎麼定位自己的？
林昌熾：首先這種定位本身就帶有很大的模糊性，沒有一個嚴謹的概念，要我給自己定位，我覺得我是一個務實派的律師。
我取紅頂律師的對體制的尊重，尊重規則，要取得體制內的支持。我取勾兌律師的善於溝通。要交流，但不交易。要對接，但不能對抗。要溝通，但不能勾兌。勾兌就是權錢交易，觸犯底線不能做。
AⅡ08-09版
整理：南都記者 李亞坤
攝影：南都記者 霍健斌